京城礼部尚书府。
清晨马车颠簸着驶入京中,停在了尚书府前,在一干洗风接尘的人们惊诧的目光中,江月满由江肃行抱着下了马车,安排了住处,嘱咐了一干人照顾好她后,江肃行离开了尚书府,约莫是去拜见天子了。
“昏迷”的江月满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沐了浴,躺在床上,穿着崭新的绸面中衣,手指放在面庞上,轻轻搓下了伪装,露出那张比方才更为精致的如玉面庞。眯缝的眸中散出幽幽冷光。
那是猎豹即将要筹谋一场狩猎前的目光。
与她亲爱的姐姐的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她江月满终于回来了。回来拿回自己该拥有的一切。将江灵玉欠她的,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五年前那个中秋,她的七岁生辰。她就这般被她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姐,怕她命大从几尺高的荷潭逃生的江灵玉,强行给她灌入了不知从何处寻得的寒心噬魂毒,推入荷花乍谢的荷潭中。那孩童幼小的身躯被撕心裂肺的疼痛侵蚀还无法得以呼吸的感觉,她永生难忘。
若不是师父恰巧经过荷潭,她恐怕早已不知道身处何地。
师父对毒的了解与精通,能让人叹之为天下第一人。
当初师父将奄奄一息的她从阎王爷手里救回来,让她不至于夭折。活的活不下去,却全看她的意志和求生力。
每个月满西楼的日子,寒心噬魂毒都会发作。那钻心噬骨的疼痛,她已经经历了五载光阴。愈是疼的入骨,愈是恨江灵玉几分。江灵玉奉送她的,她迟早要以百倍还回来!
于是她成了师父唯一一个弟子。苦心钻研毒术五载,她化恨意为天赋与勤奋,制遍天下名毒,只愿有朝一日全部还在江灵玉身上。当然,不能弄死江灵玉,不然她还怎么好好的和她亲爱的姐姐玩耍?
故而不仅是毒,解药的配置她亦烂熟于心。
她将所有年少的天真韶华都烂在了复仇中,她恨,但她不后悔,也不怨天尤人。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愿玉石俱陨,也不愿任那个让她痛苦一生的人快活。
所以她开始设计着一切。在父亲江肃行的香炉中撒下梦靥香,让他日日梦到她设计的场景。接着,了解到江肃行在月圆夜将路过寒潭山返京,她便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孤女的假身份,夜里在寒潭中舒缓了毒性,给自己轻微改变了容貌,使得“自己”只有七成与“自己”相似,再奔去大道与江肃行“巧遇”。她在寒潭山下栽了几株罂粟,起到微微的致幻作用,确保计划的九成成功。她的一切设计,都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回到这里,她曾经的童年,现今的修罗场。
尚书府。
不知她亲爱的姐姐怎样了。
思索了许久,江月满感到身子有些疲累,毕竟钻心噬骨地疼了一夜…
午后,江月满悠悠转醒,旁侧传来细碎的谈话声,寐了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老爷,您就这般将这小姑娘接入府了,这京城得有多少非议呀。且不说这孩子是否能适应尚书府的规矩,光是今后您该怎么面对这孩子都是个问题。”尚书夫人何氏担忧的望着昏睡在床榻上的江月满,凝视着她和幺女有几分相似的脸庞,面上涌现出一丝欣慰和担忧来。
“我派人去查过了,这孩子是个孤女…”
何氏默然。丈夫是下定决心要收养这个孩子,倒不是说她不喜爱这小姑娘,这么个纤细可人的女孩儿,着实惹人疼惜,更别论她的样貌与幺女…便是冲着这一点,她也会善这孩子几分。只是这么一来,今后这孩子长成了大姑娘,懂了事,面对外头的流言蜚语,指不定要受多少委屈…
江肃行绷着眉头,也随着何氏的目光看向塌上,只见江月满突然睁开了剪水一般的眸子,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眼中涌现出陌生和惊慌。
“这…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少女尚未张开的嗓音清脆而动听,眸子中如盛了秋水。
这双眼睛…太像月满了。
江肃行有一瞬间的呆滞,即刻便缓了神,柔和了干涩的嗓子,坐到床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月儿。”江月满故作惊慌的答道。
江肃行摸了摸江月满的发顶,笑道,“这里是尚书府,今后,你就叫做江月满,我便是你爹爹,夫人便是你的娘亲,可好?”
江月满微微愣神,片刻,欣喜若狂的点点头,“好啊好啊,爹爹,娘亲!月儿也有爹爹娘亲了!”
“乖。”何氏慈爱的笑了笑,“明日,便带你去见你的哥哥姊姊和族里的兄弟姊妹们。”
江月满笑着应了声,内心波涛汹涌。
她终于要见到,她亲爱的姐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