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入新居,遭遇的烦恼竟是邻居的过分热情。
单元房自成一流,在体现了家的隐私性时,也疏离了大杂院的亲情与温馨,相邻几年,彼此互不知道姓氏与职业的并非鲜见。因此,在告别住了十几年的一间老旧平房时,我和妻着实寂寞了一阵儿,能遇上一位热心肠儿的邻居,本该引为幸事。
可是,我的这位邻居过于热情了。
此公年过不惑,戴一副如瓶子底一样圈儿套圈儿的眼镜。几乎隔一两天,他便叩响一次我的房门。除了说一些“今日天气,哈哈哈……”一类无油少盐的话外,几乎没有正事儿。头一次来,我们诚惶诚恐,斟茶、递烟、削苹果,竭尽主人之谊。第二次来,我们热情有加,在对“远亲不如近邻”这一颠扑不破的伟大真理取得共识后,慷慨激昂地嗟叹了人情冷暖的种种世像。第三次再来,我们则有些虚与委蛇了。不是为人势利,实在是“眼镜”来得“频率”太快,我们陪坐不起。
“眼镜”走后,妻摆弄着他送来的一篮福建无核蜜桔,疑窦丛生。这蜜桔明明是从楼下农贸市场买的,为何要说是出差带回来让我们尝鲜的?前两天还在街上看见了“眼镜”,他什么时候跑了一趟福建?再者说,北京满大街都是桔子,有必要千里迢迢带回来吗?如果说是为了找个由头送礼,也让人匪夷所思。
我对“眼镜”的过分客套也困惑不解。我们铺的是复合地板,不怕烫、不怕划,脏了,用湿布一擦就得。可是“眼镜”每次造访,非坚持脱鞋不可,还说:“这么好的地板,穿带钉子的鞋踩岂不可惜?”刚才临出门时,还呈神秘状道:“我有一个亲戚在地毯厂,你们要是买地毯我可代劳,七折优惠。”在木地板上再铺一层地毯,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
哎!妻突然一拍脑门,道:“问题会不会出在地毯上?”我忙问其故,妻子解释说,“眼镜”很可能是通过地毯暗示,我们走路声音太响,他住在楼下受到了搅扰。我不以为然,我们走路发出的声音分贝绝对是在国家允许的范围之内,对别人构不成侵害;再者,假使他对声音过于敏感,完全可以明正言顺地向我们提出,没有必要搞“迂回战术”嘛!说归说,我还是按妻子的意见买来两双软底拖鞋,下班一进屋儿,便忙不迭换上。
两天后,“眼镜”又抱着一个西瓜敲开了房门。落座后,他环视房间一周,最后目光落到了我们的脚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说,这两天怎么没声儿了呢?原来您二位换了软底儿拖鞋。”妻闻言,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忙很有风度地道歉:“搅扰了您,实在对不起了。”“眼镜”连连摆手:“我倒无妨,只是我内人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症,最怕楼上穿硬底儿鞋走路。”我说:“既然如此,何不早说?”“眼镜”叹了一口气:“您有所不知,搬走的那家,夫妻俩穿的都是硬底儿皮鞋,搅得我内人整日神情恍惚,不说还好,说了更甚。有了上一个教训,哪敢贸然来说哟!”
我和妻闻言,一时语塞……
此后,“眼镜”不再叩门,偶尔在街上相遇,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莞尔”一下。我和妻独守空房时,想起住大杂院的种种情境,禁不住又觉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