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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东坡一

东坡云:“余在颍州,梦至一官居,人物与俗无异,而山川清远,有足乐者。顾视堂上,榜曰仇池。觉而念之:仇池,武都氏故地,杨难当所保,余何为居之。明日,以问客,客有赵令畤德麟者,(“畤”原作“畴”,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曰:‘何为问此?此乃福地小有洞天之附庸也。杜子美诗云: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神鱼人不见,福地语真传。近接西南境,长怀十九泉。何时一茅屋,送老白云边?’他日,工部侍郎王钦臣仲至谓余曰:‘吾尝奉使过仇池,有九十九泉,万山环之,草木鲜丛,可以避世,如桃源也。’”

苕溪渔隐曰:“东坡《送范景仁游洛中诗》:‘藓书标洞府,松盖偃天坛。’注云:‘欧阳永叔尝游嵩山,日暮,于绝壁上见苔藓成文云:神清之洞。明日复寻不见。’又《六一居士集》有《戏占唐山隐者诗》:‘我昔曾为洛阳客,偶向岩前坐盘石,四字丹书万仞崖,神清之洞琐楼台。’盖纪此事。余谓二公人物文章,俱为天下第一,自是神仙中人,应居紫府、阆苑,固宜所梦所见之异也。”

苕溪渔隐曰:“子由作《子瞻墓志》云:‘公谪黄州,幅巾芒屦,与田夫野老相从溪谷之间,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

《元城先生语录》云:“士大夫只看立朝大节如何,若大节一亏,则虽有细行,不足赎也。东坡立朝大节极可观,才意迈峻,惟己之是信,在元丰,则不容于元丰,人欲杀之;在元祐,则虽与老先生议论,亦有不合处,非随时上下人也。”

苕溪渔隐曰:“余观《子瞻墓志》云:‘元祐二年,君实方议改免役为差役,差役行于世,法久多弊,编户充役,不习官府,吏虐使之,多以破产,而狭乡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先帝知其然,故为免役。君实为人,忠信有余,而才智不足,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以差役代之,方差官置局,公亦与其选,独以实告,而君实始不悦矣。尝见之政事堂,条陈不可,君实忿然,公曰:昔韩魏公刺陕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魏公不乐,公亦不顾,某昔闻公道其详;岂今日作相,不容某尽言邪?君实笑而止。公知言不用,乞补外,不许,君实始怒,有逐公意,会其病卒乃已。’”

《艺苑雌黄》云:“东坡《端午帖子皇帝阁》云:‘微凉生殿阁,习习满皇都,试问吾民愠,南风为解无。’原其意,盖欲圣君推南风之德,以及于黎庶也。唐文宗与柳公权联句,东坡以为公权有美而无箴,因续四句,其作《端午帖子》,用此意也。然洪驹父谓公权已含箴规之意,虽不必续可也。故《吕氏家塾广记》云:‘说者,谓公权有讽谏之意,以文宗乐广厦之凉,而不知路有暵死也。’此语良是。观公权尝以笔谏,盖造次不忘纳君于善者,岂于此而无箴邪?又陈辅之以‘殿桷生余凉’,此两字有功于修辞。予谓辅之此语,无甚意义,今世所传,多只用公权旧语,故东坡诗‘微凉生殿阁,习习满皇都。’又云:‘卧闻疏滴梧桐雨,独咏微凉殿阁风。’不闻有‘殿桷余凉’之说。”

苕溪渔隐曰:“东坡所记汤泉,(“坡”原作“城”,今据宋本校改。)秦州之骆谷,渝州之陈氏山居,与秦君之所赋东坡,及匡庐、汝水、尉氏、骊山,后谪居惠州,游白水山佛迹岩,浴于汤泉,共有其八矣。余之所见,新安之黄山,闽中之剑浦,亦有其二矣。第汤泉多作硫黄气,浴之则袭人肌肤,惟骊山是礜石泉,李贺诗云:‘华清源中礜石汤,徘徊百凤随君王。’黄山是朱砂泉,《图经》云:‘黄山旧名黟山,黟山东峰下有朱砂汤泉,热可点茗,春时即色微红。’昔人题诗云:‘三十六峰高倚天,瑶台金阙贮神仙,嵩阳若与黄山比,犹少灵砂一道泉。’盖为是也。余尝谓汤泉,其理不可致诘,故东坡《白水山汤泉诗》云:‘积火焚大槐,蓄油炎武库。惊燃丞相井,疑浣将军布。自怜耳目隘,未测阴阳故。郁攸火山裂,觱沸汤泉注。岂惟渴兽骇,坐使痴儿怖。安能长鱼鳖,仅可燖狐兔。山中惟木客,户外时芒屦。虽无倾城浴,幸免亡国污。’唐子西《汤泉记》云:‘佛迹院中涌二泉,其东所谓汤泉,其西雪如也。二泉相去步武间,而东泉热甚,殆不可触指,以西泉解之,然后调适可浴。意山之出二泉,专为浴者计哉!或说炎州地性酷烈,故山谷多汤泉;或说水出硫黄,地中即温,初不问南北。今临潼汤泉,乃在正西,而炎州余水,未必皆热,则地性之说,固已失之。然以硫黄置水中,水不能温,则硫黄之论,亦未为得。吾意汤泉在天地间,自为一类,受性本然,不必有待,然后温也。凡物各求其类,而水性尤耿介,得其类,则虽千万里,而伏流相通,非其类,则横绝径过,十字旁午,而不相入。故二泉之间,不能容寻常,而炎凉特异如此,盖亦无足怪者。吹气为寒,呵气为温,而同出于一口,此其证也。’”

《六朝事迹》云:“建康圣汤延祥寺,(“祥”原作“禅”,今据宋本校改。)隶汤山下,旧有汤泉十所,今存者六。唐德宗时,韩滉为浙江观察使,滉小女有恶疾,浴于汤,应时而愈,乃以女妆奁建精舍于汤山之右。”

《艺苑雌黄》云:“吟诗喜作豪句,须不畔于理方善。如东坡《观崔白骤雨图》云:‘扶桑大茧如瓮盎,天女织绢云汉上,往来不遣凤衔梭,谁能鼓臂投三丈?’此语豪而甚工。石敏若《咏雪诗》有‘燕南雪花大于掌,冰柱悬檐一千丈’之语,豪则豪矣,然安得尔高屋邪?虽豪,觉畔理。或云,《咏雪》非敏若诗,见鲍钦止《夷白堂小集》。”苕溪渔隐曰:“《东坡集》载此诗,是《题赵令晏崔白大图幅径三丈》,故云:‘往家不遣凤衔梭,谁能鼓臂投三丈。’可谓善造语能形容者也。《画品》中止有李营丘《骤雨图》,从无崔白者,兼东坡此诗又云:‘人间刀尺不敢裁,丹青付与濠梁崔,风蒲半折寒雁起,竹间的皪横江梅’,乃是崔白《冬景图》,《艺苑》以为《骤雨图》,误矣。余又观李太白《北风行》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秋浦歌》云:‘白发三千丈。’其句可谓豪矣,奈无此理何?如秦少游《秋日绝句》:‘连卷雌蜺拱西楼,(“拱”宋本、徐钞本作“挂”。)逐雨追晴意未休,安得万妆相向舞,洒酣聊把作缠头。’此语豪而且工。”

《复斋漫录》云:“《送顾子敦诗》:‘人间一好汉,谁是张长史?’《旧史》:‘张柬之为荆州长史,则天问狄仁杰曰:安得一好汉用之?狄因荐柬之。’《新史》易‘好汉’为‘奇男子’。”

苕溪渔隐曰:“余阅《旧史》云:‘则天问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乎?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真宰相才也。’温公《通鉴》云:‘太后尝问仁杰:朕欲得一佳士用之。’《新史》云:‘武后谓仁杰曰:安得一奇士用之。’孙之翰《唐史论断》云:‘武氏问仁杰曰:我要一好人任使。’并不云奇男子,《复斋》误矣。”

《东皋杂录》云:“顾子敦肥伟,号顾屠,故东坡《送行诗》有‘磨刀向猪羊’之句以戏之。又尹京时,与从官同集慈孝寺,子敦凭几假寐,东坡大书案上曰:‘顾屠肉案。’同会皆大笑。又以三十钱掷案上,子敦惊觉,东坡曰:‘且快片批四两来。’”

《复斋漫录》云:“内翰顾子敦身体魁伟,与山谷同在馆中,夏多昼寝,山谷俟其耳热熟寐,即于子敦胸腹间写字,子敦苦之。一日,据案而寝,既觉曰:‘尔亦无如我何。’及还舍,夫人诘其背字,脱衣观之,乃山谷所题诗云:‘绿暗红稀出凤城,暮云楼阁古今情,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此乃市廛多用此语以文背,故山谷因以为戏。”

《东皋杂录》云:“东坡善嘲谑,以吕微仲丰硕,每戏曰:‘公具有大臣体,《坤》六二所谓直方大也。’后拜相,东坡当制,有云:‘果艺以达,有孔门三子之风,直方而大,得《坤爻》六二之动。’又尝谒微仲,值其昼寝,久之方见,便坐昌阳盆畜一绿龟,坡指曰:‘此易得耳,唐庄宗时有进六目龟者,敬新磨献口号云:不要闹,不要闹,听取龟儿口号,六只眼儿睡一觉,抵别人三觉。’微仲不悦。”

苕溪渔隐曰:“《送小本禅师赴法云》云:‘是身如浮云,安得限南北。’此二句乃老杜《别赞上人诗》中全语,岂偶然用之邪?《题碧落洞诗》云:‘小语辄响答,空山白云惊。’此语全类李太白,今印本误作‘自雷惊’,不惟无意味,兼与上句重叠也。后自岭外归,《次韵江晦叔诗》云:‘浮云时事改,孤月此心明。’语意高妙,有如参禅悟道之人,(“有如”二字原无,今据宋本、徐钞本校补。)吐露胸襟,无一毫窒碍也。”

东坡云:(“云”字原无,今据宋本、徐钞本校补。)“元丰五年十二月十九日,东坡生日也,置酒赤壁矶,下踞高峰,俯鹘巢,酒酣,笛声起于江上,客有郭、石二生,颇知音,谓坡曰:‘笛声有新意,非俗工也。’使人问之,则进士李委,闻坡生日,作新曲曰《鹤南飞》以献,呼之使前,则青巾紫裘,腰笛而已。既奏新曲,又快作数弄,嘹然有穿云裂石之声,坐客皆引满醉倒。委袖出嘉纸一幅,曰:‘吾无求于公,得一绝句足矣。’坡笑而从之,诗曰:‘山头孤鹤向南飞,载我南游到九嶷,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怜时复犯龟兹。’”

苕溪渔隐曰:“《西清诗话》云:‘余尝观唐人《西域记》,言龟兹国王与臣庶知乐者,于大山间听风雨之声,(“雨”宋本、徐钞本作“水”。)均节成音,后翻入中国,如《伊州》《凉州》《甘州》,皆龟兹至也。’又《学林新编》云:‘《前汉地理志》上郡有龟兹县,应劭注曰:龟兹音丘慈。某案字书,龟居逵切,又居求切,盖居求音鸠,亦收在鸠字韵中,然则龟兹当音鸠慈,而应劭音龟作丘者,于字书居求切,误调入丘音也。其余史书并音龟兹作丘慈,实应劭唱其误耳。番夷名号,有它音不读如本字,故可汗音榼寒,阏氏音烟支,谷蠡音禄黎,狝氏音权精,浩亹音阁门,番汗音盘寒,允吾音铅牙,先零音铣怜,冒顿音墨特,凡此皆变为它音,诸名山藏及各书亦不载者。’”

苕溪渔隐曰:“《后山诗话》谓:‘退之以文为诗,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余谓《后山》之言过矣,子瞻佳词最多,其间杰出者,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赤壁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中秋词》;‘落日绣帘卷,庭下水连空’,《快哉亭词》;‘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初夏词》;‘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夜登燕子楼词》;‘楚山修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咏笛词》;‘玉骨那愁障雾,冰肌自有仙风’,《咏梅词》;‘东武南城新堤固,涟漪初溢’,《宴流杯亭词》;‘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夏夜词》;‘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别参寥词》;‘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秋夜词》;‘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九日词》;(“九日词”三字原作墨丁,今据宋本、徐钞本校补。)凡此十余词,皆绝去笔墨畦径间,直造古人不到处,真可使人一唱而三叹。若谓以诗为词,是大不然。子瞻自言,平生不善唱曲,故间有不入腔处,非尽如此,《后山》乃比之教坊司雷大使舞,是何每况愈下?盖其谬耳。”

《复斋漫录》云:“《肉芝诗序》曰:‘顷在京师,有凿井得如婴儿手以献者,臂指皆具,肤理如生,余闻之隐者曰,此肉芝也。与子由烹而食之。’按《仙传拾遗》载:‘进士萧靖之,(“靖”宋本、徐钞本作“静”。)掘地得物,类人手,肥嫩色微红,烹食之。后遇异人曰:尝食仙药。因告之。曰:肉芝,食之者多寿。’何东坡忘此邪?”

《复斋漫录》云:“万松亭在关山,始麻城县令张毅,植万松于道周,(“周”原作“用”,今据宋本校改。)以庇行者,且以名其亭。去未十年,(“去”原作“云”,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而松之存者十不及三四。东坡元丰二年,谪居黄州,过而赋诗云:‘十年种木百年规,好德无人助我仪。县令若同仓庾氏,亭松应长子孙枝。天公不救斧斤厄,(“救”原作“赦”,今据宋本校改。)野火解怜冰雪姿,为问几株能合抱,殷勤记取《角弓》诗。’崇宁以还,坡文方禁,故诗碑不复见,而过往题咏者,不可胜纪。鄱阳倪左司涛伤之以诗,云:‘旧韵无仪字,苍髯有恨声。’谓此也。”

苕溪渔隐曰:“柳子厚、王介甫,以道傍大松,人多取以为明,(“明”原作“用”,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各以诗惜之;子厚意虽自谓语反成晦,不若介甫语显而意适也。子厚云:‘孤松停翠盖,托根临广路,不以险自防,遂为明所误。’介甫云:‘虬甲龙髯不可攀,亭亭千尺荫南山,自嗟无地逃斤斧,岂愿争明爝火间。’余顷过衡岳,夹道古松最盛,正有此患;虽岳祠相近,官不能禁也。”

苕溪渔隐曰:“吾家有二画马,乃陆远所摹伯时旧本,其一则子瞻诗:‘龙膺豹股头八尺,奋迅不受人间羁。’其一则黄鲁直诗:‘西河骢作蒲萄锦,(“骢”原作“联”,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目光夹镜耳卓锥。’止哦此二诗,虽不见画图,当如支遁语‘道人怜其神俊也’。”

《复斋漫录》云:“《明皇杂录》言:‘上所乘马,有玉花骢、照夜白。’又《异人录》言:‘玉花骢者,(“骢”原作“聪”,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以其面白,故又谓之玉面花骢。’故杜子美《丹青引》云:‘先帝天马玉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观曹将军画马图歌》云:‘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苕溪渔隐曰:“李伯时亦尝画《照夜白图》,蔡天启题诗云:‘天上房星不下来,连山刍粟饱驽骀,龙姿逸驾飞腾尽,赖尔毫端力挽回。’略似坡云。”

《复斋漫录》云:“《东坡笔记》谓:‘李将军思训作《明皇摘瓜图》,嘉陵山川,帝乘赤骠,起三鬃,与诸王嫔御十数骑,出飞仙岭下,初见平陆,马皆若惊,而帝马见小桥不进,正作此状。不知三鬃谓何,今乃见岑参诗有《卫尚书赤骠马歌》云:赤髯胡雏金剪刀,平时剪出三鬃高。乃知唐御马多剪治,而三鬃其饰也。’以上皆东坡说也。余读白乐天诗云:‘舞衣裁两叶,(“两”宋本作“四”。)马鬣剪三花。’杨巨源《观打球诗》云:‘玉勒回时露赤汗,花鬃分处拂红缨。’严维作《敕命赐宁王马诗》亦有云:‘镜点黄金眼,花开白雪鬃。’何东坡独忘乐天等诗邪?余又尝见小说,言:‘开元天宝间,世尚轻肥,多爱三花饰马。’郭若虚家藏韩幹画《贵戚阅马图》,中有三花马,苏大参家有韩幹画《三花御马》,晏元献家张一画《虢国出行图》,其上亦有三花马。盖三花马剪鬃为三辫耳。”

苕溪渔隐曰:“东坡《题伯时画马》云:‘龙眠胸中有千驷。’议者谓讥其无德而称。余意其不然,如文与可善作墨竹,故《和筼筜谷》云:‘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岂亦是讥之邪?又山谷《咏伯时虎脊天马图》亦云:‘笔端那有此,千里在胸中。’盖言画马之妙,得之于心,应之于手,若轮扁之斫轮也。”

《复斋漫录》云:“山谷《次韵子瞻和子由观韩幹马因论伯时画天马》云:‘曹霸弟子沙苑丞,喜作肥马人笑之;李侯论幹独不尔,妙画骨相遗毛皮。翰林评书乃如此,贱肥贵瘦渠未知。’盖谓东坡尝作《孙莘老墨妙亭诗》云:‘峄山传刻典刑在,千载笔法留阳冰。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岂凭。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意属此也。”

苕溪渔隐曰:“山谷《题伯时天育骠骑图》云:‘明窗盘礴万物表,写出人间真乘黄,邂逅今身犹姓李,可非前世江都王。’山谷用此事于伯时,尤为亲切,姓与艺皆同也。江都王画马,今犹有存者,陈去非尝跋以小诗云:‘天上房星空不动,人间画马亦难逢,当年笔下千金鹿,此日窗前八尺龙。’”

《麈史》云:“古之善作诗者,工用人语,浑然若出于己,予于李杜见之。颜延年《赭白马赋》云:‘旦刷幽燕,昼秣荆越。’子美《骢马行》云:‘昼洗须腾泾渭深,夕趋可刷幽并夜。’太白《天马歌》云:‘鸡鸣刷燕晡秣越。’皆出于颜赋也。退之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信哉!”

许彦周《诗话》云:“老杜作《曹将军丹青引》云:‘一洗万古凡马空。’东坡《观吴道子画壁诗》云:‘笔所未到气已吞。’吾不得见其画矣,斯评也,二公之句,各可以当之。”

《复斋漫录》云:“老杜《赠曹将军霸诗》云:‘开元之中尝引见,承恩数上黄金殿。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鄂公谓尉迟敬德,褒公谓段志元也。故东坡《赠写真何充诗》云:‘黄冠野服山家客,意欲置我山岩中,勋名将相今何在,枉写褒公与鄂公。’盖用此也。鲍钦止亦作《谢传神蔡景直》云:‘驰誉丹青有古风,笔端及我未宜蒙,云台麟阁遥相望,枉写褒公与鄂公。’用东坡语,尤为无功。”

《东观余论》云:“《阁中集》、《名画记唐志》皆作韦鶠,子美有《韦偃画马诗》,‘偃’当作‘鶠’,盖传写之误。曹将军画马,神胜形;韩丞画马,形胜神;鶠从容二人间,(“鶠”原作“鸥”,今据上文校改。)第笔格差不及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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