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沙玉净和惠岸使者一出水面,惠岸使者便劈头盖脸地训斥了孙悟空一顿。孙悟空自知理亏,却也忍了下来。
惠岸使者将沙玉净领到和尚面前,笑道:“修净,这便是取经人三藏法师了,日后便是你的师父。”
见面前僧人面色平静,眼含笑意,沙玉净心生好感,毕恭毕敬地行了拜师大礼。
三藏法师也并没有纠结于她的女子身份,只是淡淡道:“你本名是什么?”
“徒儿姓沙,名唤玉净。”
三藏法师听了那名字,却是微微一笑,脸色温柔:“玉净花明,你确实也不负这名字。”这一句,却是品评沙玉净的容貌了。三藏略略一顿,又道:“你师兄们都是‘悟’字辈,你便改了名,唤沙悟净可好?”
沙玉净恭敬道:“徒儿谨遵师命。”
三藏法师见沙玉净形容褴褛,便从包裹里取出一套黄锦僧袍,又取出把剃刀道:“待为师帮你略整形容如何?”
沙玉净有些舍不得一头长发,心知那些下界的僧人是要剃度的,想想自己日后并不打算参合俗事,便咬牙点了点头。
三藏法师却并未将她的发悉数剃光,只是将她那及膝的长发截至胸侧,又亲自用布巾替她束了头发,这才笑道:“这样才干净清爽。”
猪悟能见状不平道:“师父这是区别对待,想我老猪头上的那些鬃毛,师父可是一根儿没留。”
孙悟空笑道:“呆子,留着那鬃毛便是野猪,你如今有了师父师兄,可算是圈养的了,自然要剃得干净些。”
猪悟能瞪了他一样,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猪头,叹了口气。
惠岸使者见三藏认下了沙玉净为徒,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个葫芦绑在那人头骨链上,总共也不过一尺见方的地方,待那师徒四人勉强站稳,惠岸使者便起了个风诀,稳稳地将他们送到对岸。
待师徒四人平稳上岸,沙玉净却是再也不愿意碰触那头骨链子半下。惠岸使者心知她一时片刻坚守不了,便将那头骨链子化成一串黑珍珠链,珍珠质地轻,却个个都有鸡蛋大小,沙玉净推拒不得,只好挂在颈上,配着那黄锦僧袍倒也适宜。
猪悟能拍手笑道:“使者这个法子好,万一路上没了盘缠,便卖上一颗。”
惠岸使者忍俊不禁:“这是菩萨送与悟净的贴身法宝,卖做盘缠却是不划算了。”眼看天色不早,惠岸使者施施然离去,却又突然折返,贴着沙玉净耳根道:“悟净,这一路上莫要强出头,凡事菩萨都已安排妥当。你只要跟着便好。”
眼见沙玉净理解了自己的话,惠岸使者方放心离去。
猪悟能认命地挑起行李,那猴子要探路,不能背太多,白龙马要驮着师父,而沙玉净又是个女子……猪悟能一路长吁短叹,言语里强烈地表达了希望师父再收一个徒弟的强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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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玉净一个人走在最末,路上倒也安静,只是那白龙马时不时地回转头来打个响鼻。连续苦走了三日,沙玉净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以前在流沙河底一个人的时候,不说话没什么。可眼前三个活生生的人,却安静得一句话也不说,实在很诡异。
可这师徒三人中,沙玉净也就和昔日的天蓬——猪悟能说得上几句话。咬了咬牙,她便赶上前道:“二师兄……”
猪悟能却是了然的笑道:“想找人聊天?嗯嗯,和我最开始来的时候一样。”
沙玉净叹气:“二师兄,这路上情况着实诡异得很,师父不爱说话就罢了,大师兄也是个不言不语的。”
猪悟能脚步放缓,两人便略微落后白龙马丈余远,这才悄声道:“师父不爱说话?那是你没赶上他爱说话的时候。至于那猴子,他是动物界的,和咱们人类没啥共同语言。”
动物界?沙玉净差点喷出来,望着眼前的大猪头怎么也不能认同‘咱们人类’这个词汇。
见沙玉净一张俏脸憋得通红,猪悟能恍然,赧然道:“咱老猪以前好歹也做了上万年的人身……”
沙玉净点头:“二师兄说得对。”
想着一路上四人步行,还净挑些偏僻难走的山坳,沙玉净头疼地道:“大师兄腾云的本事不弱,你我也还勉强,何不带了师父飞去雷音寺?这样走下去,十年八年也到不了。”
猪悟能眼含笑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沙师妹,这些鸟神仙要是不折腾折腾别人,那千万年的日子可怎么过呢?我们这一路上的任务,可不只是保护师父取经,还要铲除妖怪,没看总往大山里头钻?就是找妖精呢。”
沙玉净汗颜:“我听人说,吃了取经人的肉可以长生不老,莫非师父就是用了引妖怪的?”
猪悟能扶了扶身上的胆子,神色带着一丝赞赏:“小丫头上道!这取经人肉的小道消息,就是前些日子对你抛媚眼儿的那小子放出来的。”
惠岸使者?沙玉净惊疑地看了猪悟能一眼:这观音想要做什么?怕不是传经这么简单吧。当初观音劝自己加入,可是下了不少气力。难不成这取经是个幌子?
猪悟能神秘地道:“当然是个幌子,听说玉皇陛下可是力排众议,鼎力支持呢。”
这下轮到沙玉净沉默许久,看来这取经一事能成功,还真是多了自己这个变数。那猪悟能说打杀妖怪算是功劳一件,若是自己立了太大的功劳,可不真是要回到天宫上去?难怪惠岸使者要暗地里嘱咐自己明哲保身,不要乱参与。
想到玉皇为了自己弄出这么大阵仗,沙玉净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可那玉皇不是良配,且不说王母,就论那玉皇身边的女弟子,恐怕就不是用千百能够数完的。自己无非是生了一张新鲜美艳的脸,再过上千万年,再美艳,也是敝履一只。
猪悟能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沙玉净,只是讷讷道:“这就是命呐,若是我早些寻到了你,便不用受这猴子的气了。”
沙玉净看向那低垂的猪头,不敢置信地道:“二师兄是下来寻我的?”
猪悟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领了别的差事,但也兼任着要找你的差事。”
沙玉净闻言,垂首道:“二师兄,我帮你背一个担子吧。你毕竟也是因为我才落成这样。”
猪悟能失笑,伸出大巴掌拍了拍她的头顶道:“小丫头莫要说笑了,我老猪怎能让你一个儿女孩家担重物。我落得如此,怪也要怪那地藏王菩萨还有那死猴子,跟你关系不大。”
二人正在说笑,冷不防三藏法师回头,浅笑道:“悟能与悟净在说些什么这么高兴?能否说与为师听听?”
沙玉净见师父开口,自然是多想逗着他说几句话,日后也好多个人聊天,便笑着道:“二师兄说师父有件极好的紫金袈裟,手里的锡杖也是神物,净儿想瞧上一瞧。”
三藏法师虽年纪才二十有五,可是那双眼却仿佛入定老僧般淡然无波,若是看皮相,法师定然是个刚刚弱冠的美少年;可若是望着那对眼,却让人觉得那是不惑之年甚至是花甲古稀老人方有的平静寂然。
沙玉净望向那一汪古井幽泉般的眼眸内,脸上神情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小儿女撒娇之态。
三藏法师那平静的脸庞染上一丝笑意,极为宁静的笑意:“悟净若是想看,稍后寻到落脚之处,为师便拿与你瞧就是了。”
猪悟能连忙大叫:“师父偏心,上次猴哥说那黄风怪的故事极为精彩,师父还说不要拿出来招惹妖怪,如今沙师妹只是随口说说,师父便允了。”
前面探路的孙悟空也嘻嘻笑道:“师父师父,那呆子吃醋了,你便也让他瞧一眼好了。”
师徒四人此刻气氛活跃了不少,一路说笑着,走路也觉得轻松起来。
眼看太阳就快落山,秋深露重,这徒弟三人有修习在身自是没有什么,可要考虑到仍是肉体凡胎的三藏法师,四人一行便加快了步伐。
山路崎岖,甚是难行,四周也无村庄院落,连寺庙道观也没有半个。正待众人预备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之际,孙悟空却是兴奋地一个筋斗云探路回来道:“师父,前面有一处庄院,弟子查探过,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别院。”
三藏法师依言前行,果真见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庄院。那院子依山而建,设计十分讲究,就连门口的一对石兽都是精工细琢而成,价值不菲,俨然一户富贵之家。
猪悟能连忙搀扶了三藏法师下马道:“师父,不如我们就去那院子里投宿吧。”
三藏法师端详了那庄院片刻,便回头对沙玉净道:“悟净,你可会变化之法?”见沙玉净点头,便耐心道:“你变成个男子模样,一来防止这富贵人家有人对你起了觊觎之心,二来我们几人也好歇在一处,有你大师兄、二师兄在,必不会有事。”
沙玉净内心感激三藏法师考虑得周详,想了又想,便又化成了那蓝脸红发的凶丑模样,看得猪悟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待孙悟空欲上前叩门时,那院子里头却出来个中年妇人,装扮俨然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虽然略略有些上了年岁,却很有些风姿犹存的味道。那妇人上下扫了一遍师徒四人,捏了个娇嗲的声音道:“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看确实如此。你几位在我门前,倒是有何贵干?”
这句话说得三藏几人有些羞愧,却是沙玉净上前道:“我们是从东土来,往西天拜佛取经的僧人。怎奈天色已晚,路上又无客栈容身,还请这位女事主施舍间能遮风避雨的屋子,我师徒四人休整一晚,明早即走。”
那妇人打量了沙玉净几人的形容,却是欣喜地道:“原来是几位长老,小妇人素来吃斋礼佛,如今可见到活佛了。快请进来。”
将师徒四人邀入厅房后,那妇人轻轻击掌三下,十数个美貌侍女便鱼贯而入,室内登时涌入了许多脂粉香气,和点心茶水的香气混在一起,却也十分好闻诱人。
孙悟空历来是个对女色不感冒的,自然不把那些美人放在眼里,只是顾着自己点心茶水的大吃大喝一气。
那三藏法师却是因为生得俊秀,这厅房内形形色色的女子便都有意无意地向他瞥去,看得三藏法师如坐针毡,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
猪悟能此刻却是拉着沙玉净,细细地品评起美女来。总之,评来评去,猪悟能总是口里念叨着一句话:“不如我家翠兰……”
沙玉净登时对这个叫‘翠兰’的女子有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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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之后,那********人便笑着开了口:“小妇人是个命苦的。丈夫早亡,只留下了三个女儿。如今守孝满了三年,家中财帛不少,却是少个当家人。如今我们母女四人正在招婿,正好长老也是四人,不如留下共享富贵?”
孙悟空闻言失笑:“女施主如此心急着嫁女儿,难不成你那女儿个个如同罗刹夜叉?”
三藏忙轻声喝止:“悟空,不得无礼。”
那妇人忙道:“我那三个女儿,大女儿真真,年二十;二女儿爱爱,年十八;三女儿怜怜,只十六岁。这三个女儿比小妇人容貌强上百倍,诗词歌舞,女工这些都略略会些,定不会辱没了各位长老。”
猪悟能听闻那些女孩儿比那妇人还要美上百倍,立刻嚷着要见,腰间却被沙玉净狠狠掐了一把,只好闷闷地坐下。
那妇人看在眼里,笑道:“长老可是怕养不起我们?要知道我家良田千顷,牲畜万余头,果木林、大小商铺、仆从婢女无数。说句托大的话,你们就算活上一万岁,怕是也吃用不完。只要成了婚,这些便都是你们的,不比取什么真经快活?要知道小妇人这门经,也不是水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