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的偏殿内火光通明,景帝和王皇后正坐在殿内上首的两把椅子上,而馆陶长公主则靠着王皇后坐在了下首,三人沉默不语。
只见景帝一直皱着眉头,时而看看皇姐,时而看看身旁的妻子,表情凝重,一旁的王皇后则低头搂着刚刚从椒房殿接过来的小女儿,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部,哄着她睡觉,下首的馆陶长公主见王皇后不接自己刚才的话茬,暗中恼怒,双手不停地绞着袖子,想要给王皇后使点儿眼色,可对方根本就不抬头看自己,只能干着急。
原来刚刚在大殿上,馆陶长公主借口醉酒,把王皇后诓到了宣室殿偏殿,便对她说了自己想要替大儿子陈蟜求取武安公主刘璃的打算,谁曾想王皇后竟是圆滑地很,把事情一股脑儿推到了景帝的身上,不过馆陶长公主毕竟是景帝的皇姐,仗着自己打小和弟弟的感情好,便不管不顾地让王皇后将小公主刘姈从椒房殿接了过来,又差人去请景帝来偏殿,说是小公主忽然哭闹不止了。
果不其然,景帝一听到小女儿的消息后便抛下殿中众人,颠颠儿地赶了过来,可是一进门便见到小女儿好端端地躺在妻子的臂弯里睡着觉,不禁有些着恼,可看着妻子略显委屈地表情以及皇姐焦急的眼神,景帝便一下子明白了,只有自己的嫡亲姐姐才敢这么诓骗自己啊!
良久,景帝终于缓缓开口答道:“皇姐从小便对朕极为照顾,就连母后因……对朕有了误会也是皇姐从中周旋,帮着朕描补,朕也希望看到下一代感情深厚,所以彻儿与阿娇的婚事朕是极为支持的,不过关于阿璃与陈蟜,皇姐还是再三思三思吧!”
馆陶长公主一听可不愿意了,顿时垮下脸来,气道:“难道皇上不觉得亲上加亲更好吗?”
景帝见姐姐不高兴了,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只能交底了,于是也不再顾忌,张口便说道:“朕不是觉得不好,而是觉得不够好!”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只要馆陶长公主冲着景帝生气,或是发脾气,弟弟总是会立刻让步,可没想到今次却如此坚决,而且听了景帝的话,似乎还有什么内情,馆陶长公主顿时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算听弟弟的说辞。
“皇姐,你是朕的嫡亲姐姐,这世上除了母后,还有谁能越过你去!”景帝故意没说皇后和自己的子女,就是怕火上浇油,所以看着馆陶长公主渐渐缓和地神色,便继续道:“堂邑侯是父皇看重的人,所以朕对皇姐一家子是极为信任的,陈蟜是个好孩子,对长辈孝顺,对弟妹友爱,进退有度,大方得体,朕心甚喜。”
听到这里,馆陶长公主不禁眼睛里直放光,脸上的神采也顿时飞扬了起来,谁不愿意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啊,就算是说的和真实的相差甚远,做父母的也会自动往好的那面去靠。
“……不知皇姐可还记得当年的七国之乱?!”景帝铺垫已成,紧接着便反问道。
“当然记得,这件事在当年震惊朝野,谁人不知?”馆陶长公主点了点头。
“不瞒皇姐,朕这些年……有意销藩,不过藩王势大,销藩之事不是一日可成,只能徐徐图之,所以有些人要打压,有些人要拉拢。至于如何拉拢,朕已有了决断,将会在忠于皇室的权贵世家之中选择可信之人,或娶藩王之女,或嫁藩王之子,以此安抚人心,而陈蟜正是为朕解忧之第一人。”景帝说道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朕深知皇姐对阿璃的喜爱,若是能把阿璃嫁给陈蟜,上有皇姐照顾,朕也不必再担心什么,只是……朕除了皇姐,还能在相信何人?”
景帝连哄带捧的一席话说得馆陶长公主是非常的熨帖,更有了些许意动。她想要得到的不过就是皇宠不衰,所以才想方设法地把女儿嫁给太子,让儿子娶上公主,如此一来,任谁也撼动不了自己在皇室的地位,不过景帝这一翻推心置腹的话也给她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按照原定设想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好处,还是按照弟弟的计划对自己更加有利。
馆陶长公主一时间有了些许踌躇。
见了馆陶长公主这副样子,景帝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更何况若是按照平时的性子,知道了自己算计她儿子的婚事,早就要气得跳脚了,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没个反应?
“哎,朕现在想来,还是身边的兄弟太少了,要不然……朕也不会这么累啊!”景帝再接再厉,却表现得一脸委屈。
“皇上……”
馆陶长公主刚想开口安慰,不料景帝挥了挥手,打断道:“朕是陈蟜嫡亲的舅舅,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焉能有不疼的道理?时候不早了,恐怕含丙殿的仪式早已结束,咱们还是快些回前殿吧!”
算算时间,刘彻此刻应该在从太**赶来敬酒的路上了,若是一会儿太子到了前殿不见父母和岳母,岂不是会很尴尬,那更等于是落了自己宝贝女儿的面子。
一想到这里,馆陶长公主便再也坐不住了,轻轻应了一声,便当先离开了偏殿。
“娡儿,朕刚刚说得有些过,你可别往心里去。”见馆陶长公主离开了偏殿,景帝叹了口气,侧过身伸手摸了摸王皇后怀中的小女儿。
柔嫩地小脸蛋红扑扑地,那恬静地样子和王皇后如出一辙。
“臣妾知道陛下是心疼阿璃,才说了刚才的那番话,又怎么可能会在意呢!”王皇后柔柔地瞥了景帝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小声地说道:“可惜臣妾愚钝,更不善言辞,要不然也不会连累陛下……”
“娡儿休得胡说,你性情温婉,待人宽和,从不与人争抢什么,朕最最看重的就是你这一点,若是像别人那般心口不一,就算是口若悬河,朕又要来何用?”景帝急忙打断了王皇后的话,伸手揽了她的肩膀,扶着她站了起来,“我们也该走啦!”
话说馆陶长公主着急忙慌地离了偏殿,才出得门来便看见有人正鬼鬼祟祟地往这里偷看,仔细一瞧,正是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含萱。
馆陶长公主扭头四处观察了一下,只见景帝和王皇后的人个个垂首立在墙根处,仿佛雕像一般,便不动声色地朝着含萱走了过去。
“主子,人已经请过去了。”等到馆陶长公主迎着含萱转到了廊柱后头,含萱便迫不及待地回禀道。
“什么?!”刚刚出来的时候,馆陶长公主便打算停止今日安排的事情,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一听馆陶长公主的口气,含萱暗地里抹了一把子冷汗,心道好险。刚刚有人来报,说是小主子不知所踪了,所以她还不知道怎么把这事儿说给馆陶长公主听,没想到长公主自己先反悔了。
可是还没等她张口把这个好消息报上去,便听见身后蹬蹬蹬地一串子脚步声,把主仆两人下了一大跳。
回头一瞧,只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当先的一副太监打扮,眨眼间便从主仆二人身边跑过,那人身后似乎跟了一个小丫头,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回事儿!”馆陶长公主不悦道,让含萱拦下了后面那个人,竟然是自己儿子身边的丫鬟月环。
“快,快截住他!”见到前面的小太监兔子似的窜进了偏殿内,月环气得直跺脚。
“出了什么事儿?一点儿体统都顾了?!”含萱见月环不答话,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
“主子,不好了,世子爷在广明殿,出事儿了!”月环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颊,带着哭腔道。
自己的儿子不是应该在宣明殿吗?怎么会去了广明殿?
听了消息的馆陶长公主顿时觉得犹如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