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云中月影
月色清凉如水在白衣女子的脸上流淌,夜风呜咽唤醒梦中人飘逸的长发,端凌宇等待着看到她的样子,萧瑟的身影孤独的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就像是命运的渊源等待着终成眷属。
端凌宇着迷于这种盼望和等待的感觉,看清她的样子也许在此时此刻已经不再重要,他的人生喜欢新奇的期望和追逐,这一刻让他沉醉。
青婷缓缓转过头来寻找自己的帽子,只是微一甩发眼光就触及到一个男子炙热的目光,这种目光如同熊熊的烈火击退她的动作,她连忙转过脸,不敢再看过去。
虽然只是微小的偏差,已经足以尽收眼底,虽然只是匆匆的无意一瞥,却足以记在心底,虽然月影暗淡,却足以勾勒出她的美。盼望与期待换来的是欣慰和满足,追逐得到的却是占为己有。
“姑娘,你的帽子。”端凌宇将手中的帽子递给青婷,嘴角上扬滑出优雅的弧线,眼角却不着痕迹的藏着一点邪肆的狂放。
“哦,谢谢。”青婷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将自己的脸埋在另一侧的黑暗里,她伸出手去接端凌宇手中的帽子,却触到了一只火热的手,她如同触电一般又将手缩了回去。
端凌宇凝望着那只缩回去的白皙玉手,滑腻的冰凉一触即逝直击心底,他不甘心于这样短暂的拥有,他想要得到更多,他想要占有一整片冰凉。于是没有拿着帽子的那只手果断的伸出,抓住了那只逃跑的玉兔,紧握在手心。
炙热的火焰包裹着冰,冷热在此交融,汲取彼此的温度。冰融化成了水要逃出火的掌控,却迎来火更加猛烈的燃烧吞噬。
青婷的手突然迎来被束缚的痛感,她下意识的要抽回手,可是那只温热的手却不肯,生生把她拽了回去,她刚要开口质问他让他放手,却听见那只手的主人说。
“姑娘,你的帽子在这里。”端凌宇把手中的帽子塞到了那只被他捉到的手中,还调戏般的补充了一句话,恋恋不舍的放开了那只受惊的玉兔。
青婷抓住帽子就要将手抽回,挣扎了几下终于如愿以偿,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马上转过身将帽子带好,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了!”骑在马上的华姨回头向青婷喊道,夜风舞动着她的衣襟一派英姿煞爽。
“哦,来了。”青婷说完一溜小跑的向华姨跑去,走过端凌宇身边时在心里骂了无数次变态,这种赤裸裸的调戏对一个现代女孩来说,还是可以察觉到的,只是碍于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要不她早就给他点教训了,她和华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佳人身边过,轻纱掩面吹。端凌宇站在原地,白色面纱的一角滑过他脸上的皮肤,酥酥痒痒的感觉渗到心口处划开,伴着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他觉得仿佛是个仙女从身边飘过,带走了他的魂魄。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端凌宇才意识到佳人已消失在夜空深处,他站在原地感受着这种陌生的感觉,心里好像是藏着一只小兔子乱撞,又好像有种失落浓的化不开,于是他叫来身边的随从吩咐道:“查!”
端凌宇只说了一个字,身边的两人立刻心领神会策马向华姨和青婷消失的方向奔去。
当青婷被颠得浑身酸痛时,前面终于看见有火光在夜空下闪烁,华姨上前一段距离后下马准备见机行事,她们躲扒在一处小山丘后面,四面有树木杂草遮挡,能将前面奎齐的情况尽收眼底。一共有五个圆顶帐篷,中间一个四角各一个,每个帐篷边上都有两名士兵把守,并没见哪个帐篷加强了守卫,因此不能确定云景他们在什么地方。
“华姨,怎么没见你们的人啊?”青婷小声问华姨。华姨注视着前方的火光眉头深锁面色严肃,她也在等待火龙门的人与她接头,可是火龙门的人却迟迟不现身。
就在这时从中间的帐篷里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守在两边的侍卫对他恭敬地行礼,青婷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可以断定刚出来的这个小个子地位很高。
小个子转过身来面对着青婷与华姨的这个方向缓缓走来,青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她想不会是被发现了吧,随着那个小个子越走越近,走到离她们最进的一个帐篷处,火光打在了他的脸上,青婷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惊喜与不可思议在她脸上此起彼伏,他怎么会在这里,在奎齐的军队里,他不是在江城失踪了吗,这个人不就是范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范——”青婷激动的起身喊范罗,可是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华姨捂住了嘴摁了下来,青婷只看见范罗好像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就掀起帘帐走进了帐篷。
“你果然是奸细!”华姨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青婷能感觉到她声音中压抑的狂怒,还有一些失望。
“不!我不是!刚才那个孩子是我做药童时认识的朋友!”青婷连忙解释,她刚才冲动的表现显然给自己陷入了不利境地,华姨很有可能现在就杀了她。
青婷还想多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脖间突然传来一丝凉气,一把匕首在月下闪着银蓝色的光芒,几缕发丝缓缓飘落,阴森恐怖的气息瞬间笼罩了青婷,她抬头看华姨,这只拿着匕首的手不是华姨的,这只手来自于她的身后,一股强大的杀气袭向她的心脏。
“火憧!听她把话说完!”华姨看着青婷身后的人命令道。是火龙门的人听到了这边有声音赶了过来。
那把匕首并没有离开青婷的脖子,她一动也不敢乱动,汗珠从额间往下流淌,滴落在匕首的刀刃上绽放出点点水花,细小的冰凉飞溅,她吃力的咽了下口水,开始说话。
“我、我不是、奸细,我不知道你们的任何事,我只是知道你们是云龙帮,剩下什么都不知道!”青婷紧张的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青婷的颈后发出。这个男人的声音像蛇的嘶鸣缠绕着青婷的脖子,危险与阴冷正越来越贴近她,青婷能清晰地感觉到匕首上的力道正在增加逼向自己,死亡近在咫尺。
“等等!”青婷下意识的开口道“我可以证明我不是奸细!”她咽了下口随继续说:“我可以现在出去,帮你们把官兵引开,你们就可以救云景了!”青婷认为这是唯一可以脱离这把匕首的机会。
匕首上的力道略微停顿,毒蛇低嚎又在青婷的脖颈间吐露蛇信:“我们怎么相信你!”
“你出去把那个小子引到这边来,只能是他一个人!”华姨对青婷说,随后从腰间取出一颗药丸塞到青婷嘴里,手指在青婷脖间一点,青婷被迫将那颗药丸咽了下去。“这是云中月,只有云龙帮才有解药,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半个时辰之内你不能将那个小子引过来就会毒发身亡,如果你耍什么花样火憧会一箭射死你!”
青婷吃下那颗药丸后顿觉胃里翻腾燃烧,她没有想到逃离匕首的代价竟是要跳入下一个深渊,她缓缓站起身向火光走去,脚步沉重的能听见脚踩在草丛上的声音,快走到火光边缘处时,她回头面对刚才藏身的那片黑暗说:“华姨,希望您能善待小桃!”
黑暗处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她知道华姨一定能听见,于是青婷重又向前快步走去,她步伐坚定,此时仿佛没什么可怕的了。
“什么人!”随着一名士兵的高呼,几名士兵迅速向青婷这边靠拢,火把照亮了青婷的周身,一身白衣被染成了橘红色。
“范罗!范罗!我是青婷!”青婷并没有停下,而是向前冲去!她要见到范罗,她不能让范罗靠近这片黑暗。
“站住!你是什么人!”几名士兵将青婷团团围住,三把长矛交叉把她的身体卡在了中间。她挣扎着欲扒开长矛的束缚,可是奈何力气微弱,越是用力越能感觉到胃里的灼烧正冲破胃部向其他方向逃窜。
这时那个小个子身影扒开包围的士兵站到青婷面前。范罗没有说话,而是注视着这个白衣人。
青婷见范罗走近,却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他的目光狠厉深邃,在他身上找不到孩子的影子,在象冀山的美好纯真消失不见。青婷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急得索性将帽子扯下,直视范罗的眼睛。
一道优美的白色弧线在火光中划开,轻纱透过火光在空中如水般流淌倾泻,周身的战士无不为面纱下的脸庞惊艳,注视间瞬间呆愣在原地。只见这个美丽的白衣女子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在跳跃的火焰下闪烁着易碎琉璃的光芒,凄凄艾艾间更显哀婉动人,嘴角却似含着笑。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流逝的是生命的华彩。
“范罗,能放了云龙帮的人吗?”青婷笑着开口对面前的男孩说,没有哀求没有怨恨,就像在象冀山上一样,与自己的亲人说着家常话,她没有想到与范罗见面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胃间的灼热传遍四肢,无力酸痛在血管里延伸,只能靠骨骼支撑在原地。
范罗望着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没有说话,这个女子与象冀山上的展青婷没什么两样,目光坚定纯洁,笑起来还是那样傻傻的,他已等了她多时了,她怎么会是云龙帮的人呢。
“把她带进去!”范罗对身边的士兵命令道,沉稳霸气与象冀山上的范罗派若两人,他没有回答青婷的问题。
围着青婷的士兵这才从美丽的面容中惊醒过来,松开长矛的束缚,推着青婷向前走,可是青婷的腿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她软软的身体向前倒去,雪白的衣衫沾染上雨后的泥土,点点斑驳沾满全身,长发纠结在身上与泥水混在一起,滑落在她的脸上,铺洒着一身凄凉。
“青婷姐!你怎么了?”范罗看见青婷摔倒在地,刚才的冷静消失在脑后,他还是很关心青婷的,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段时光同样也刻在了范罗心里。
范罗欲上前扶起青婷,可是后面却传来混乱的厮打声音,火光熊熊在关押云景的地方燃起,那里有重兵把守。一声传报破空而来:“云匪来了!”
范罗眉头皱紧,他把云景这几人关在了士兵驻扎的区域之外,虽有重兵却没点火把,可见那里已经出事了。“留下两个人扶她进去,剩下的人跟我来!”范罗的眼中怒火燃烧,说完立即点转身向那混乱中跑去。
青婷看见的是范罗消失在火光中的背影,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可爱的弟弟怎么了,她只知道现在她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丝丝阴冷从地面传进心脏,周身火热的灼烧也阻挡不了这股悲哀,身体的痛苦与心灵的酸楚交织纠结,让她无力自拔,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她想就这么睡去,就这么掉进无意识的深渊。
范罗冲到混乱的核心,地上横着数名士兵的尸体,血腥气浸染了雨后的空气,只是短短一会时间这里就变成了修罗战场,鲜血侵入泥土滋养着花朵,他心中的那朵嗜血之花也疯狂的生长着。
火憧看见范罗,飞身过来就向范罗劈过一剑,剑锋之快只在月下闪耀了一瞬,连火光都没捕捉到这道剑影。范罗感触到剑气逼来旋身避开,像月色下的鬼魅陀螺瞬间转到了火憧身后,一掌击中火憧腰际。
火憧根本没有察觉到范罗何时来到他的身后,只是刚刚感觉到自己的剑锋落空化入空气,就受到了腰上的猛烈一击。一口鲜血从喉间溢出,腥甜湿热在齿间蔓延。
“哈哈,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啊!”火憧转过身邪笑着对范罗说。
“要是不想送命就带着你火龙门的人离开!”范罗斩钉截铁的落下几个字。
火憧如没听见一般,继续出剑刺向范罗头顶,他脚步已有不稳,却不放弃与范罗缠斗。范罗见这人死不悔改,微一侧头让开剑尖,只见范罗的头顶顺着剑身滑到火憧胸前,弯身双手击重火憧胸膛,火憧如一个布偶被击飞在地,口中的鲜血喷洒在地。火憧吃力的用一只手支起身体,仍然笑着,嘴角的一条血迹随着他的笑狰狞颤抖。他说:“哈哈!怎么不打死我啊!哈哈!”说完踉跄着脚步向范罗扑去。
还没等火憧靠近,范罗掌风微一震动劈向晃动的剑身,火憧就摇晃的倒下。范罗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跑向关押云景他们的地方,看见的是空空的锁铐和士兵的尸体惨死在地上,他才知刚才重了火憧的计,让云匪们跑了!
奎齐倒在地上还有气息,范罗蹲下身将他弄醒吼道:“奎齐!快派人去追!”
范罗似乎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冲回原来和火憧打斗的地方,哪里还见得到火憧的身影。他继续发疯似的往回跑,似乎要证明什么似的,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翻找,像一只受了惊得小牛,红着双眼从一个个帐篷里跑出来,他在找青婷,可就是见不到青婷的身影,他的脸上布满阴霾,他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了,青婷不见了,怎么可以这样,她原来是云龙帮的人,为什么又是欺骗。
他伫立在破败凌乱的月下,仰头大喊:“展青婷!你在哪!?为什么?”他在问天,也好像是在问自己,小小的身影在夜风袭袭中坚持呐喊,却得不到答案。
范罗回到自己的帐中,拿起那个黑色的满是破布包裹的背包,里面除了那些药材以外还多了些银两和一件淡紫色衣服,他的思绪回到了象冀山上那个快乐奇怪的白衣女子,她的笑容让他快乐,她的悲伤他也同样悲伤,那么单纯美好的时光就发生在十几天前,那个女孩为他着想自己背上了所有的草药,为什么现在就变了呢。
他想不明白,他只是短暂的离开就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得到的却是背叛。
范罗背起背包走出帐篷,这个背包背在他身上沾满了他的整个背,他翻身上马消失在了夜空下,月影下的小小少年身影沧桑,马蹄声声透着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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