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剩余劫匪飞快移动,将倒下两人的空位补上,同时将手中长刀一扔,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圈细丝来。接着,非常默契的一跃而起,在空中一手抛出手中的细丝,另一手接过同伴抛来的系于手环上的线头,再抛再接,如此反复。一时间两人头顶四周丝线交错缠绕,正织成铺天盖地的一张大网!
竟是天蚕丝!商杜仲心下巨凛,倒是低估了这帮人的实力!天蚕丝乃世间至韧之物,摧毛断发,无坚不摧,胜过世间任何利器!若说先前自己尚能与他们打成平手,如今怕是……
似浅心尖颤动,今日这双手势必要染血了么?卿本为医,奈何杀人?何样世界,逼我至斯!她脸色微白,眼眸悲怆凛冽,不觉握紧了手中长刀,等待那一记啼血。正全神戒备间,忽觉冰凉的小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握,溶溶暖意霎时驱散了心头冰封。
商杜仲偏头深深看她一眼,旋即搂过她,身体疾风般向前,同时手中马鞭灵蛇般挥出,袭向最近一处的敌人。为今之计,决不可硬碰硬,只能趁网未形成之际攻其软肋。
虽说这天蚕丝网的威力无穷,任你武功再高,若被其套住,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然,一时要想织成这网,却是要花些时间的。再者,因织网的人忙于手中的“活计”,周身却是形成了毫无防备的空门!
那劫匪眼见柔软的马鞭携风而来,速度之快,劲气之强,远非自己能及,若是被其击中,怕是非死即伤!慌乱之中侧身向一旁闪去,哪知那马鞭却在半途灵巧一翻,紧缠而来。他身形未稳,后招以至,终是避无可避,只听“啪、啪”两声,两只手臂一麻,手中丝线已然脱缰而去。细密的网瞬间破了一个大洞!
一击成功,商杜仲心下一喜,左手运气,全力将怀中的人儿抛出。似浅不受控制的凌空飞越而去,瞬间明了他的用意,心中顿现前所未有的惊惧!
他怎么能将自己置于死地,而独独救她?!他是一国之君,万民之尊啊!而她,不过是一粒尘埃,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邻国的使臣而已,如何值得他舍命相救!不值!不值……
感动,担心,恐惧,焦急,无助……无数情绪潮水般涌上心间,熏得她鼻头酸涩,眼泪肆流!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似悲似愤似绝望的哽咽呼喊:“商杜仲!”
身子重重的落在了草堆上,似浅迅速爬起,抬袖胡乱抹了抹满脸的泪花,焦急望向战斗的现场。只见,破损的洞口,早已有人补上。那网越织越密,如今几乎已将他完全包围起来。似是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六人配合格外默契,身形忽左忽右,一刻不停,那包围之势正逐渐缩小,将商杜仲紧紧困在其中。她看见他的马鞭每每抽上细线,都会无声的断去一截!
天!多么可怕的线丝!似浅骇得瞳孔一缩,不敢去想那丝线触上人的肌肤会变成何等模样!
这时,被击出战圈的劫匪持刀向她飞掠而来。似浅扫了扫周围,转身向林中跑去。这些劫匪的武功都不弱,自己不会轻功,又没有内力,若是在空地上交手必然吃亏。在林中,至少还有树木可以挡一挡。
一边跑,一边伸手掏向怀中,哪知掏出的却是一把碎瓷和粉末。来不及哀嚎,便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劲风袭来,本能的就地一滚,才堪堪逃过一劫。双手抱住近在咫尺的一棵树,一个旋身,再次避开追来的刀锋,站直了身子。
于是,二人便以树为障,一攻一守,一来一往,谁也奈何不了谁。许是被她的狡猾惹怒了,劫匪将刀贴着树干一个手起刀落,终将她逼了开去。失了依凭,似浅想寻下一个目标,却是来不及了,劫匪的刀已飞快的横扫而来。忙乱间,只好蹲下身去,却仍是晚了一步。
刀锋擦过她的头顶,恰好将她束发的锦带削断,顿时,一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飞扬开来。见此,劫匪一怔,手中的刀有一刻的迟疑。
似浅趁此猛然奋起,将他扑倒在地,一只手扯下他的面巾,另一只沾满软筋散的手狠狠捂上了他的口鼻!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劫匪瞪着一双惊诧莫名的眼,直直望着趴在他身上的某人,脑子里嗡嗡一片,连反抗都忘了。直到,身上的人儿移开手,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他才似清醒了般,想要挣扎,却已使不上任何力气了!
似浅翻身坐到一旁,调整着急促的呼吸,斜了眼地上的人,发现他竟长得剑眉星目,煞是好看。不禁轻声嘀咕了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刚要起身离去,那人却说话了:“你,不杀我?”
似浅回头,见他眼神倔强坚毅略带迟疑,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叹道:“救死扶伤才是医者本分!”
说话间,她又蹲回他身边,伸手探向他衣襟处,抽出不经意间瞄到的东西。拿在手上一看,竟是一支火折子!心思急转间,不禁喜上眉梢,欢喜对他道:“借你衣服一用!”
未等他回答,便动作利落的除下了他的外衫。也不管某人已是满面的青黑之色,径自拿了“借来之物”匆匆而去。
且说商杜仲这边,虽是担心似浅的安危,如今却也无处分身。劫匪们的攻势太猛,又受制于天蚕丝的围困,左突右击中,手中的马鞭早已寿终正寝。随着时间的流逝,包围越来越小,任凭他武功再高,身法再灵巧,身上也不免挂了许多彩。浅色锦衣上血迹斑驳,似开上了朵朵妖艳的红花,让人一瞥之下触目惊心。
这正是似浅拿着一支烧着的火把出来时,见到的情景,心中似被蜜蜂蛰了一回般刺痛,脚步不禁加快了,直朝战斗中心奔去。
劫匪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一团炽热靠近,连忙向一旁避开。似浅抓住时机,伸手递出火把去烧那绵密的丝网。果不出她所料,本是利不可挡的丝线被熊熊火焰一碰,便瞬间断裂开来!暗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于是,原本牢不可破、无往不利的天蚕丝网,在似浅的突发奇想下,被刹那间付之一炬。众劫匪面巾下的脸,无法克制的狠狠抽动起来。谁能想到,他们花了大量血本才换来的天蚕丝,竟这么容易被毁了呢?
劫匪头头更是气歪了脸,却苦于全身无力,只能愤恨地瞪着那始作俑者,眼神里满是怨毒之色。
商杜仲扫一眼周围愤恨的目光,嘴角无法抑制的上扬。时间无双的天蚕丝的克星竟是再平凡不过的焰火,真真让人想大笑三声!心下感叹:也只有眼前这古灵精怪的人儿才想得出来。
目光柔和惊叹又担忧的在她全身上下逡巡数遍,见她除了满头青丝披散,外衫有些凌乱外,并无任何伤迹,便放下心来,将她揽在臂弯里。
虽说眼前的危机已然解除,但接下来的只怕也得一场苦战了。单看他们茹毛饮血的眼神就已让人不寒而栗了,看来她这回是真的惹毛了一群恶狼呀!似浅暗暗吞了吞口水,小心肝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一拥而上,攻势异常凶猛的杀将过来。商杜仲抡刀,左突右击,心知此时必得下杀手血染五步不可了。于是,手中动作也不再迟疑,狠狠给予对方反击。
话说,商杜仲的武功在江湖上,那也是数得上排名的高手,虽说这帮劫匪的武功也不弱,要想拿下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然,先前一场恶战下来,他的体力已消耗了不少,加上受伤失血,还有似浅这个“拖油瓶”在,时间一长必然落于下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为今之计,也只得速战速决了。
劫匪们有了前车之鉴,再也不敢大意。尽管先前的小白脸转眼间就变成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他们眼里那也是条寒森森的五花蛇,随时都能蹦出来咬人一口,叫你命丧当场!是以,他们只得全神戒备,一面防着她再耍花招,一面如狼似虎的攻击她。谁让她是这臭小子的死穴呢,抓了她,还怕他不束手就擒、任我鱼肉?哼,别把他们当傻子,若连这都看不出来,真是侮辱了自家精英的名号!
刀光从四面八方闪来,商杜仲一一挡回去。这时,一人直直扑向他手中的刀刃,不闪不避的以血肉之躯迎上,瞬间刀锋便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与此同时,四把刀纷纷刺向他,另外两把砍向了揽着似浅的手臂!
刀嵌入了那人的身体,一时难以拔出,周围的刀又已杀来,霎时竟有种双拳难敌四手的慌乱。千钧之时,似浅掰开他的手臂,脱离了他的臂弯,同时飞起一脚踢开了一刀。商杜仲飞身悬空,连连出腿,逼开了迫近的兵刃。待他落地,劫匪又围攻了上去,生生将二人隔离开来!
商杜仲眉头微皱,一面化解攻势,一面分心去看似浅。见她在那名劫匪的砍杀下,避得万分狼狈,心下不禁惶惑焦急起来,手中的刀更是舞得凌厉。不消片刻,又有两名劫匪被踢飞了出去,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正待将其余三人解决,眼角却瞟见劫匪的刀刺向嘴角挂血瘫于地上的似浅,顿时心胆欲裂,不顾一切震开阻挡的人,飞身踢开某人,将她搂在怀中。
似浅本以为这回是在劫难逃了,却不想在最后一刻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她睁眼,望进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似有千般情愫隐于其中,却仍能清晰映出她的身影。突然感觉他的身子一震,嘴中似有闷哼传来。不待细究,商杜仲已将她打横抱起,飞身蹿入了山林。
似浅搂住他的脖颈,向后望去,见劫匪们仍不死心,运气飞身追来。商杜仲抱着她,飞快起落,一会儿落地奔走,一会儿凌空飞行,不久便将他们远远甩开。这时,他寻了一株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飞身隐入其中。
少顷,劫匪寻迹追来,四处张望之下,未发现他们的行迹,便又向前追去。似浅松了口气,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将置于商杜仲背后牢牢抓住的衣衫放开,移至身前,正要去擦,却蓦然发现满手的血迹!
惊而抬头,乍见他额头布满汗珠,脸色异常苍白。正要开口,却见他伸出食指轻柔压于她唇间,轻摇臻首,向她无声一笑。
似浅感到他指尖的冰凉,抬手拉下,紧紧握于自己的掌中,低头间,泪无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