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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谢家有女

谢南华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头,身上还带着重婴书房里面用的那种檀香中含有些许薄荷的香气。他常年进出王府时常伴着重婴左右,就算和他用的是不同的熏香也被他身上的味道覆盖了一般。谢南华轻轻抬起袖口,闻了一下。随即苦笑,还真是分不出来了。

谢南华最近也慢慢感到了吃力,重婴告诉了他有关于六年前的皇家秘史,也将更重的担子给了他。小的时候他们玩得亲近,谢南华那时觉得自己和他是一起生长的藤,互相缠绕相互扶持,后来,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成长为一棵树,而自己变成了依附他的藤。但是随着他的成长,自己家族这边明显的异动起来,谢家开朝以来虽一直没有鼎盛的时期,却也是一直绵延了几百年不衰。家族里面最不缺少的就是勾心斗角,他的父亲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是考虑的事情太多,家族的利益是永远的第一位,其他的……其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考虑太多。

他的母亲是先皇丞相的长孙女,他没有姨娘,外面都说自己的母亲好福气遇到了一个痴情的人,想来当时的丞相大人一定是开心异常吧。不过父亲到底有多少没有名分的女婢怕是只有父亲本人才知道。谢南华摇摇头,甩开心中的杂念,蓦地里又想起了父亲对他说的话“你只需告诉王爷你祖母大寿要请他参加就够了,其他的想来王爷也能够明白,你不用多说。”

能够明白么?当然能够明白,不过是父亲想让重婴娶了自己家的女人罢了,谁能不明白?谢南华是不想的,就如他父亲说的,他的性子样样都好的,温文尔雅,处变不惊,头脑清晰必要的时候也杀戳果断……这些都是做大事的人应该具备的,只是,独有一点,是他那个将军父亲所不能接受的:他有些酸腐了,身上时不时的带着那股书生的气质,往往是不屑与用一些小手段来做事的。当然,这些小手段就包括了姻联,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都抵触成亲的原因。他实在是不能忍受天天对着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生活一辈子,就算是终日对着些明明是俗不可耐却用故作清高的花楼的女子也好过如此。

自己尚能躲过一时,但是重婴却是逼不得已,上面开了口,那便是金口玉言。只希望自己的那些族妹们……心里闪过重婴一双冷冽的双眼,只希望她们能够好自为之,恪守本分了。

马车缓缓停下来车帘被打开,侍卫们急忙打开了谢家的大门,恭敬的侯着他进去。他习惯性的在跨过门槛之际抬头看了看朱红色大门顶部那硕大的闪着金光的“谢府”二字后一抬脚,迈了进去。血红的墙门重重的掩住了他洁白的身影,越行越深,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抹亮眼的白。

谢紫韵最近迷上了骑射,到是练习得有模有样。现正在骑马游逛在西猎场里,她眺目远望看见远处时隐时现的山峰,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舒畅。当即大喝一声“驾!”便纵马疾驰而去。

她的贴身小丫头闻雅在猎场的一角,目光有些不安时见其中的怯弱。她胆子极小又是最怕这些畜生的,所以每次小姐来这里她都一个人怯弱的躲在角落,听见小姐一声清喝急忙抬起头,寻找小姐的身影。只见广阔的猎场上,烈风阵阵,只刮得她睁不开眼睛,谢紫韵身穿一身贴身黒紫色滚银边小袄,下身惊世骇俗的没有穿贵女那复杂华丽的裙子,反倒是像胡族女子一般,只穿着黑色贴身的裤装,将一双修长的美腿展现的淋漓尽致。脚踩一双白色高靴,靴上点缀着流苏宝石特别的扎眼。纤腰上还紧紧的裹着银色的腰带,背上背着弓箭,一手执马绳一手拿着银鞭,一张白里透红的俏脸迎着灿烂的朝阳。眸子里面闪动着堪比日月的光辉,此刻她勒马腾空,那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美丽炫目得让这小丫头睁不开眼睛。

只不过这种美丽是当今的世道所不能接受的,现在的女子哪个不是以温柔端庄为美的?像小姐这样的混世魔王是被人耻笑的对象,京中谁不知道谢家有个三小姐是混世魔王的性格,从小丧母丧父,就因小的时候模样生得水灵品行淑德就被长房的大将军府领养去。

可惜自从父母双亡后这三小姐性子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开始的时候还能装装大家闺秀的样子,练习一会琴棋书画,时间一久,就发展到“将军一出府马上变魔王”的性格。府里头的小主子大丫鬟们哪一个没有受过她的整治,就连府里夫人亲生二小姐都吃了不少的闷亏。而将军夫人长期病着,老太太一门心思吃斋念佛,基本不理这些琐事,这样下来,日子一久府里上下的人都躲着她。族中小姐也不和她来往,府里另一个独子南华少爷又长期不在,和三小姐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

或许是觉得家中没意思了,三小姐便开始偷偷溜出府去玩,开始还收敛一点,女扮男装逛逛街也就算了,后来还去了一趟青楼,最后不知闹出了什么动静,被将军知晓了一顿打,三小姐性子倔也不肯认错,还信誓旦旦的质问将军:“为何男子可以逛青楼且被人叫做是风流,女子却连出个门都不行?”将军大怒,叫来嬷嬷一边给她念《女戒》一边打得她遍体鳞伤,最后还是南华少爷来劝了半天,将军看她发倔的样子还是怒火中烧,又关了几月的禁闭才解气。途中还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命在旦夕,迫使将军朝这个还不满12岁的小姑娘服了软,三小姐这才慢慢好起来。从这以后,这三小姐便在京城里面出了名,头几年人们还待她客气,可都受不了她越发犀利刁钻的性格,还是像在府里一般,让上至贵族皇亲下至平民百姓能得罪的通通不放过,都吃了她的亏却发作不得,让全城的人都避她如瘟疫一般的,放眼整个京师还有谁能应付得了这般的个性呢?所以,这三小姐的名头是极为响亮的。

转眼小姐也十六了,本是如花般的年龄又贵为将军府的女儿却硬是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想来将军早就不管她了任她在外面胡闹,这可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闻雅一叹气,看了看毒辣的日头便扯着嗓门喊“三小姐,不是还要去沉碧楼么?您得快点回来。”谢紫韵一听,被人打扰了性子不耐烦的嘟嘟嘴,又转了两圈策马返回,居高临下的看着闻雅说“叫什么叫?本小姐这就去了。那沉碧楼今个儿如果还是认不得本小姐,我就砸它的场子,掀他家铺子。”说完瞥一眼头冒冷汗的闻雅,又咯咯脆笑几声“看你被吓的,丫头你胆子这么小,怎么跟着本小姐了呢?”闻雅忙将准备好的湿毛巾递给她擦脸,闻言一怔,呐呐不敢多说。紫韵翻身下马,迅速的擦了一把脸,又将一头长发打散,闻雅立马上前给她束发,只将所有的头发绑成一个马尾,在马尾顶处插上一根翡翠簪子固定就成了。谢紫溪绕道屏风后面脱下身上被汗湿的衣物,搬起一旁的盛满水的圆木桶朝着自己一淋,接过闻雅递来的干毛巾略略一擦身上,再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服三两下的一套便又走了出来。此时已经换成了稍显华贵的月牙白小衣,还是穿着裤子束着腰带脚蹬马靴,不过没有拿着那银色的马鞭往腰带上面插了。闻雅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乖乖的没有反对,反正三小姐这个样子京城里面的人都习惯了。

紫韵神清气爽,清了清嗓子,闻雅马上奉上香茶,她接过来漱漱口,又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道“沉碧楼可有派人过来?”闻雅道“没有。”紫韵哼了一声,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就上前牵过自己那火红色的骏马,极是利落漂亮的上马,亲昵的拍拍马脖子,随意说“你将这里的东西收拾收拾,然后带着使粗的几个大个子回府去,我带着两个侍卫去一趟沉碧楼,最迟不过晚饭就回来,给廖管家说一声就行了。”闻雅闻言脸虽皱成了一个柿子,只有答应了。紫韵不经意看见了她这个表情笑的前仰后合,想着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定是要未老先衰的,骑在马上给她一个爆栗后就招呼两个侍卫骑马而去。沉碧楼是最近新开的酒楼,因为地段极好,楼层又高,装饰低调淡雅,菜式更是五花八门,许多达官贵人都爱到这里一聚。不过就是因为这生意太好,沉碧楼的规矩也是颇大的,每日的客人必须谴人亲自来排队领号,然后沉碧楼上的雅间都挂着号的排队,一直到排上了才有机会来这里吃一顿。当然,真正的大贵人自然是随时都有位置的。

起初谢紫韵听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到是商家营运的手段,直到有一次路过这里,刚从西苑骑完马,累得路都不想走,刚好看见了沉碧楼便想进去吃点东西。谁想屁股还没有坐到椅子上便被楼中的小二给轰了出来。那次紫韵没有带侍卫,只一个人,穿得又古怪,那小二显然不识得她,当她是出来骗吃骗喝的主儿,没有多想更不给紫韵说话的机会,麻利的唤了楼中的下人就把她轰了出去。紫韵很久都没有被人如此整治过,气的跺脚,却也无法,最后便威胁若是三日内不给她上门赔礼道歉到时候就带人来砸了他们沉碧楼的招牌,今天就是这第三日了。

紫韵骑在马上,想到当日的狼狈就是一阵怒火攻心,脸也冷了下来,一张素颜板着,一双眼睛羞愤的眯了起来,左右看见了都是一阵心惊肉跳。等到了沉碧楼的时候她却是换上了那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鄙视天下的神态。今天的一声打分虽然还是裤装,却因那马靴上镶嵌着五彩的宝石以及头上那支简单却价值连城的翡翠簪子加上白色小袄上印着暗花的料子让人一望就知道一定是位有身份的人物。就连那小二一看都愣了半天,急忙迎出来,脸上全是殷切的笑脸。“这位小姐,可是要用餐?”紫韵秀眉一挑,上来就咄咄逼人“小二到是好记性,可是想装作不认识我?”那小二闻言一怔,抬头迅速的瞟了那人一眼,细细在脑海里回想合适见过这等女子?

紫韵嘴角一歪“到是真不记得了,无妨,一会相信你会记起来的。”说完直直进了那沉碧楼,来到宽敞清幽的大厅里,她仔细打量了这大厅的摆设,想起来那天到是真的饿坏了也没有仔细看过……忽地,她眼皮一跳,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身后那小二急忙跟进来,额头上冒着冷汗,朝她作了两个揖“小姐可是前日里来过?小人当时是冲晕了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人吧?”说完竟作势要跪,左右侍卫一看心里想“想这么容易蒙混过去那就不是三小姐的作风了……”却不料紫韵半响没有答应,只是看着这大厅里挂着的一幅仕女图,目光慢慢沉静下来,不再有先前进来的那种吃人不吐骨头渣的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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