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韵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纸鸢,其实在这件事背后,看起来对于自己并没有什么害处,若是利用得好到是一桩美事,但是谢紫韵心里却不得不产生了另外了想法。她看了看摇头的纸鸢,那眉宇间的温婉宁静仍在,不由心中微微一叹,心里平白生出些感概:不知道这个女仆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两人说话的功夫,这厢的崔尚仪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一张仍旧那么平静的板着,和好似天塌下来都压不垮那干瘪的身体。
此刻崔尚仪连续向下面躬身的小宫女和低等级的女官发出一连串的命令,那张同样干枯的嘴唇中连续而又清楚的吐出一连串的命令,让人有些叹为观止:
“你,去凤栖宫将这事的大概好生给皇后娘娘禀明,大概将事情说了,娘娘问什么着实回答。诺是有什么差池,自去领罚。”
“你,去大内总管安公公那里将事情交代清楚,不得错言半字。”
……
“你,拿我的令牌去将这周围的侍卫们都召集到前殿来。”
“你们两个上去将在房中的小姐和丫鬟们都请出来,在偏殿侯着。”
……
“你去给贵妃娘娘和各宫的娘娘们传个话,说有这回事儿就成了。”
崔尚仪抿了抿干枯的嘴唇,终于看着这一屋子里的最后一个宫女消失,心中有些微微的挫败感,然而这种微妙的挫败感很快的被更多的恼火替代。
此刻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从她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递上一杯茶来。崔尚仪微微瞥了一眼那双白玉般的小手,眼神中有些冷意在里面。她虽然已经干渴难耐却也不想喝这个人递出来的茶水。
那双手似乎是不能承受这样长时间的维持递茶的动作,没过多久,便迟疑着的将手缩了回去。
崔尚仪见她将那茶水放在了桌子上,便亲自端起来,虽然渴极也保持着自己的宫中教养不急不缓的喝着,虽然不满茶已经冷了,却刚好能浇灭自己心中的那一口火气。
“崔尚仪……”这双手的主人忽然发出一声啜泣,极为委屈道:“溪儿不明白是哪里做错了……”说到这里却是真切的哭了起来,却不敢放肆,只将声音调到最小的位置,却将其中的委屈发挥到极致。
没错,此刻出现在崔尚仪身后就是那位在恼火之后失手伤人的主人公谢紫溪,此刻跪坐在崔尚仪身后,脸颊苍白,眼睛红肿着,那副凄惨的模样是谁都没有见过的,哪里还有身为贵族小姐的矜持?
“哭什么哭?”崔尚仪冷斥着,那口气却带着点人气儿,就好似在教训自家的小辈儿。
谢紫溪擦了擦眼睛,双颊慢慢有了点血色。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着久哭之后的颤抖,尽量平缓的说道:“溪儿很怕,不知道该如何做。”
“怕什么?”崔尚仪似乎很久都没有说过“怕”字,今天说起来还有些咬字不清的嫌疑,接下来的话却说得无比顺畅:“你用砚台丢你家侍女的时候没见你怕过,现在又来怕什么呢?”
提到自家的侍女,虽然那人已经生死不知了,但谢紫溪犹有愤恨的说:“不过一介奴婢,居然胆大包天地……偷我母亲给我的金钗,虽值不了几个钱却是……咎由自取!”谢紫溪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由重到轻,然而说道最后的“咎由自取”却是说得掷地有声,完全没有半点余地。
崔尚仪看不到在自己身后谢紫溪脸,半闭着眼睛听着谢紫溪这么说着,等她说完却是一声粗重的冷哼道:“二小姐,不要怪我没给你解释的机会,要怪就怪你自己……说话太不诚实。”说罢起身就走。
要是平时,崔尚仪这么跟谢紫溪说话,这位小姐不说会跳起来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倒也一定会无比硬气的让这张狂的崔尚仪碰着一根硬钉子,但今天谢紫溪明显的没了那股子千金小姐的狠气,也没了平日里自持身份的矜持,急忙起身上前,拉住崔尚仪的袖口道:“崔尚仪,溪儿错了,请您再给溪儿一次机会!溪儿一定如实相告!”
崔尚仪回过头,看见谢紫溪那张涨红的脸,脚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却是冰冷的叙述道:“闻琴不过是老太太的一个狗腿子,就算当着你的面嚣张了点,只要是你还是谢府的小姐又是在这深宫之中,只要你想对付她纵有千般万种的法子可以,你却是那么蠢,居然自己亲自下手!也不怕脏了你贵为官家小姐的一双纤手。这么明显也罢了,最后不过是死一个丫头,你往老太太那边糊弄一下,再交予我从中周旋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老太太那边再派个人来给你……可你,偏偏就走了最愚蠢的那么一条路!”
谢紫溪不知道这崔尚仪竟然如此厉害,居然连自己最隐秘的私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这种敬畏一下子就被崔尚仪这番不留情面的教训激得不见了踪影。谢紫溪不明白,往日自己在家中被老太太教育也就罢了,而且就算是老太太对自己说话也含着几分薄面,至少没有到这种赤裸裸的地步!
联想了最近自己入宫以来每每被闻琴弄得束手束脚的遭遇,出了这么个事,这位平日里一双纤手不沾阳春水的谢紫溪竟然亲手伤了自己贴身的大丫鬟,想起那鲜血横飞的场面和闻琴那张惊恐悲愤的最后一眼,谢紫溪却是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凉了下去,惨笑数声道:“我算是遭了报应了!”说完就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崔尚仪觉得心头涌上一种无力的感觉,好似岁月的侵蚀在今天看来是如此的明显,这种感觉终于打破了崔尚仪那张古井一般的脸,她快速上前几步,一手捉住谢紫溪的双手,一手将她的脑袋固定在看向自己的位置,脸部的肌肉微微有些颤抖,这让她整个人都显得诡异起来,谢紫溪看着这样的场面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竟是想到自己将闻琴砸的头破血流的场面,再看眼前的崔尚仪明显失去了理智,便要失声尖叫!
崔尚仪并没有给谢紫溪尖叫的机会,那双禁锢着她头颅的双手紧了紧,谢二小姐就只剩了喘气的份儿。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崔尚仪那张脸被无限的放大呈现在谢紫溪面前的是一张宛如古树皮的脸,“只是你似乎还没有弄清楚一些事情,需要我来教教你。”
“你刚才不过被我激了激,就忍不住了?我告诉,若是让那位老太太知道你是故意伤了闻琴,对于一个不听话,甚至生出反抗之心的小辈儿……你猜猜,你身后的谢家会怎么做?而没有了谢家的你,会是个什么角色?”
崔尚仪看见谢紫溪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惊恐的情绪,将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这位二小姐便如秋天的黄花,迅速坠下。崔尚仪并没有生出什么多余的怜香惜玉之感,仍旧用冰冷的声音自顾自的说着“老太太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只取决于我怎么说……没错,你知道我和谢家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不过是老太太看你进宫怜惜你才这么一说,不然你以为就凭你,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不该知道的事情?”
谢紫溪听着听着慢慢的支起了身子,就像一株顽强不倒的灌木,挺直了脖子,将自己的柔弱收起来,用一种毫无顾忌的狠烈眼光看着崔尚仪,终于说了一句发自内心深处的话:“所以,崔尚仪,我们还是合作愉快得好。”
崔尚仪也将刚才的失态尽数收起,闻言还笑了笑“不知二小姐此话怎讲?”
“如果你这次不帮我,那么宫中的娘娘就会知道你与谢家的关系。”谢紫溪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冷血动物,而那张平日里如桃花一般的脸庞正在快速的恢复着本应有的神采。
“幼稚。”崔尚仪只冷冷的下了两个字的定义,补充道:“现在应该是二小姐求我,而不是威胁我。”
谢紫溪皱了皱眉毛,不信道:“我不信你没有察觉到宫里那几位娘娘的意思。”
“什么意思?”崔尚仪眉峰一挑,显出一丝成竹在胸来“想让老奴让出这个位置的意思?”
谢紫溪并不意外崔尚仪这种态度,反儿是有些讥笑道:“崔尚仪可不要小瞧了宫中娘娘们的能耐。”
“不过是贤妃娘娘的玩笑话,亏得你也当真,真是小孩子不懂事。”崔尚仪依旧悍然道。
谢紫溪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实在是做了一个愚蠢的试探,不由败下阵来,嘴角发苦,声音低弱道:“求崔尚仪帮忙,老太太那边,溪儿一人是抵不过的。”
“帮忙,可以。”崔尚仪爽快道:“不过二小姐还得答应老奴一些事情。”
“什么事?”谢紫溪实在是精力透支到了极致,根本没有再继续气硬的本钱,此时已经恢复了那种娇贵的样子,软绵绵的问道。
崔尚仪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对于二小姐来说,都是些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