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由显沉闷的夜晚终将过去,新的一天不可避免的来临。
京都重新变得平静,老百姓们过着自己有些鸡毛蒜皮的小日子,贵族们照样遛狗玩乐,然而有的人却不会那么悠闲。
自从上次的品菊宴后,宫中秀女们的生活回到了她们进宫最初的目的——习礼。正因为如此流芳园每天的开始都有些戏剧性。
起先是闺中的大多数小姐们都有习惯睡到日上三竿。以至于等到了习礼的时间,能按时出现的秀女少得可怜,有的按时出现却是妆容不整,遑论后来着。崔尚仪冷眼瞧着,叫一旁的女吏将这些迟到者或者是妆容不整者都一一记录在案,然后将这些打不得骂不得的贵女们的名字用描红大字写在一张白纸上,叫人将这白纸贴在流芳园进门就能看见的墙上。
这种处罚方式放在民间来看是有点匪夷所思,但显然对于这些脸面大过天的秀女们就起到了十二万分的作用。
所以每天流芳园的清晨都会显得特别热闹,都是侍女们千方百计将懒床的小姐撵下床的戏法。甚至有的侍女用上了外面江湖卖艺人才用的铜锣,那么一下敲下去,是个活人都要醒上一醒。
起床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但贵女们对于皇后娘娘亲自制定的学礼的范围却颇有微词。
谢紫韵拿到那一张薄薄的纸片时,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上面的项目,《礼记》被放在首要的位置上,无非是在强调德、言、容、工的重要性,其次比较常见的《列女传》《女戒》和《闺范》都一一列出,这些一般的贵族小姐在幼时都会有所接触,当然其中不包括谢紫韵,她早就发现自己十岁前所学几乎能忘的都忘完了。
除了以上这些能够让普遍的贵女手接受的,还有一些稀有的书籍,例如《女论语》《女则》。
最后还有必备的“琴棋书画”四样,每种下面都设有小项,由众女则其所爱挑选,当然不选是不行的。
所以,秀女们的生活忙碌起来,上午集中到一起听宫中教习宫女讲课,下午就必须实践“琴棋书画”四样,到了晚上早就累得直接倒床。正因如此在预想中的争斗场面至今都还没有出现,到是让众人都始料不及。不过这种生活的强度太大,终于有些贵女们称不下来,索性也不要了这脸面,找人托自己的兄父叔伯们求了宫中专门给秀女们问诊的御医,开了些偏方装病去也。
这种风气一开始,就像传染病一样快速传播着,以至后来能坚持下来的贵女少之又少。
崔尚宫仍是冷眼瞧着,仿佛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景。然后在某一个风高日丽的一天,趁着秀女们或装病或上课时请来了贤妃娘娘。这位以贤惠出名的贤妃娘娘欣然前来,没想到看到这番稀稀拉拉的样子,这位自命出身书香世家的娘娘哪里能容忍这般的世风日下,竟是逐一去看望这些“病着”的秀女。一番言语交流下来语气中竟是要将这些体弱不堪的秀女们送回各府。
各位“病美人儿”自己心慌气短,加上这位贤妃娘娘似乎很闲,隔三差五的过来“探望”,众女无法,又做不得那西子捧心状,只得乖乖回到自己的书桌跟前。
最绝的是崔尚仪开始组织秀女们参加考试,这有点类似的科举的考试可是苦了一代天骄们,为了让自己挤上那长长的名单,每天按时上课是一定的,有时还要让教习补课,甚至还有挑灯夜读者不胜枚举。
这秀女的科举,可实在是一绝。由此,众人算是对崔尚仪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紫韵正站在红榜前有些痛苦的找自己的名字,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她挠挠头,嘴里有些发苦,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名次可将军府中的谢老太太在乎。就在昨日,二姐谢紫溪房中的丫头闻琴就送来了老太太的家书一封,一打开,似乎可以从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子恨其不争的火苗子来将谢紫韵烧个尸骨无存。
看样子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谢紫韵有些迟钝的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每次一捧起桌上的《女戒》她只要看了不下两句话就有开始翻桌子的冲动,每次手指一碰到琴弦都有一股烦躁之意,而琴这种东西,生来就是最敏感的女人一般,你心里面烦躁了,琴声自然也烦躁,听得人当然高兴不起来,所以时至今日,谢紫韵唯一自觉能拿得出手的一首《十面埋伏》却因宫廷乐师一句“此种肃杀之气于宫中礼仪不符”而永葬身指尖。
“韵妹妹在看什么呢?”吴奇珍不知何时站在谢紫韵的身后,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冰冷道:“原来是五日前的排名。”她语气中的冰冷却不是因为对谢紫韵的嘲讽,而是同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那瞄着金线的名字在此刻显得异常刺眼。原因无他,自己的名字被另一个人的名字牢牢压在的了第二的位置,而高居首位的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王清婉。
谢紫韵笑笑,这个王清婉之所以之前没能引起众人足够的注意,一方面是因为本身在京中没有什么名气,另一方面就是这位小姐平日里太过低调或者说太过平凡。在众人习惯性的以貌取人过程中,王清婉在秀女之间的长相极为平凡普通,或者是说她的长相是属于没有攻击力的那种,让谢紫韵现在说出个丁卯来也讲不清楚。
吴奇珍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谢紫韵有些快意的笑笑,当然是在心里这么快意的笑。她垂头,弹了弹白裙上的灰尘,安慰道:“韵妹妹不要丧气,总还有机会。”
谢紫韵苦笑着:“我是没有机会的。”吴奇珍倒也没有心情再出言安慰,有些眼尖的看见有一位公公朝着这边快步行来,吴奇珍自然认得这位公公,这公公虽然年轻,却是皇后身边的小红人,名叫小卓子,现在人人见了都要恭维一句的卓公公。
那卓公公走到流芳园前,眼皮一搭,有些老气横秋的唱道:“流芳园秀女王氏清婉,将军府谢氏紫韵上前接旨。”
他这么一唱,惊动了崔尚仪,崔尚仪朝着这位卓公公微微一礼:“小桌公公路上累着了?先喝一杯茶罢。”
卓公公对着是宫中老人的崔尚仪倒也不敢托大,还礼道:“崔姑姑莫忙,皇后娘娘那边急着呢,小卓子不敢耽误。”说罢有些焦急道:“这两位小主儿在哪里?快快寻出来。”
谢紫韵心中惊疑,慢慢站了出来:“谢氏在此,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懿旨?”随之王清婉的声音也跟随而至:“王氏在此。”
卓公公看了两人一眼,用太监独特的公鸭嗓子道:“传皇后口谕,两位小主儿跟随奴才往凤栖殿走一趟吧。”说完,朝着崔尚仪微微点头,转身就走。
谢紫韵默然,举步跟随,随后身边响起一个熟悉而有些微弱的说了一声:“小姐!”谢紫韵侧头,见是面带一丝焦急的纸鸢,眉毛挑起,终于为不可察的点点头。纸鸢面色一松,急忙跟随而来。谢紫韵和纸鸢,王清婉和她的侍女,四人跟在卓公公的身后,皆是选择了沉默不语,空气间有些微的胶着,卓公公半响也觉得有些古怪,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谢紫韵有些讨好的笑笑,王清婉则温婉的行礼,身后两个侍女也恭敬的弯腰。小卓子又转回头,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想着如今这些主子们是越发怪异了。
谢紫韵于纸鸢之间的沉默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自从承认了自己与睿郡王的关系,谢紫韵在她面前就完全变成了个哑巴,怎么都不肯说话,偶尔纸鸢询问个什么也大多如刚才一样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纸鸢觉得这是谢紫韵在生气,也想着气几天就好了,但显然谢紫韵却不这么想,有时甚至可以避开她去做一些事情,搞得纸鸢除了谢紫韵在上课外几乎整天都在找她。
而王清婉的沉默来自于她的本性,她是个极爱静的人,与之相对的也是一个极不爱交际的人,她从小挑选侍女就一个标准,那就是安静,少言寡语的那种。而这次进宫,家里人不知道是没日没夜的劝了多少次,才让这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王才女进了宫。而通过这些天的莫名其妙的考试,已经让这位王清婉被人所知,就连贤妃娘娘都当面夸赞了她几回。王家极其高兴,而她自己当然是及其厌烦的。
这就么到了凤栖殿,却回禀皇后娘娘正在午休,这让前来急急传来两女的小卓子情何以堪。小卓子咳嗽了两声,板着个脸道:“娘娘大概是累了,两位小主儿先等着吧,一会娘娘就要召见。”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位娘娘整天呆在这大殿里头有什么可以累的。
谢紫韵无法,点点头。卓公公就在纸鸢上来硬塞了两张银票后,飘然离去。
两女就在旁边的偏殿坐着,有宫女上前点了香茗奉上茶果,当然,作为一名合格的淑女是不会动上面的茶果的。王清婉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的抚摸自己的指甲,似乎是在观赏自己指甲上的颜色是否纯正。而谢紫韵端着温热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丫鬟和这宫中的宫女一般,恭敬的站在一旁。
气氛有些古怪的尴尬,谢紫韵忍不住瞥了王清婉一眼,见她仍是那个姿势,还是礼貌性的开口道:“王小姐可知道皇后娘娘为何召见?”
不料这王清婉闻言只是指尖微动,双眉微蹙,以表示听见了她的问话,就并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回答。这让气氛一时间比刚才的尴尬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紫韵忍不住撇嘴,想着现在的小姐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傲气,更何况这位平日并不显山露水的王才女?
没想到隔了半响,王才女却是开口了:“皇后娘娘召见我是有理由的,但谢小姐怎么会在这里,清婉就想不到了。”————————————————————————王清婉你个自闭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