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对不起，对不起。孙儿如今已经……已经……”阿湾犹豫了一下，终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状态，只好说，“爷爷，是孙儿不孝，今后不能再陪在您身边，孝敬您。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老先生很轻易地相信了孙儿的说辞，道：“阿湾啊，我苦命的孙儿，你就这么走了，让爷爷我可怎么办啊？”
“爷爷，你莫要伤心，都是孙儿不好……爷爷这么疼我，我却没那个福气……我走后，您一定要多保重，不然我也不会心安的……孙儿先去找爹娘了，孙儿会告诉他们，爷爷很疼我，也很想他们……”
“阿湾，还是你懂爷爷……”
“孙儿这些年，给爷爷添了太多的麻烦，到现在还让爷爷这么伤心，实在是孙儿的罪过。看到您这样，孙儿……孙儿……”我以为鬼是不会流泪的，可那阿湾却已是泣不成声。
“不怪你，不怪你……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玉林村谁不知道我林之涣生了个好孙子？……可是，为什么好人总这么短命呢？……阿湾啊，你唯一做错的就是今天的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好合计合计，也未必不能救出阿秀来。王麻子虽然厉害，但好汉架不住人多。你爷爷我在村里还有些威望，拉上几十条好汉帮忙说不定就能逼得他就范了。你何苦……何苦……哎，你还是太冲动了啊！”
“爷爷，我……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秀儿她，她自小就待我那么好。如今我们终于成亲了，却又偏偏遇到这样的事。她是我的娘子啊！她要受辱，我又岂能无动于衷？”
“哎，那倒也是。孝义难两全，爷爷明白你的苦，爷爷不怪你，真的……”
“爷爷，孙儿要走了。您再也没有负担，不必再那么辛苦，可以快快乐乐、轻轻松松地生活了。我希望，今后每天都能看到您的笑容。”
“好，我的乖孙儿，爷爷听你的，要笑，要笑着过完余生……”老先生笑了，眼中却含着泪。师父和我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动，阿湾只是几句话，就让他笑了，虽然还含着泪，但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
阿湾也笑了：“谢谢爷爷！爷爷，我时间不多了，来生再孝敬您！”
“好，好，来生咱们还做爷孙！”
“嗯！”阿湾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转向我师父，“大师，我想……我想问一个问题……”
师父点点头。
“……大师法力无边，可知我那新婚娘子秀儿如今可好？”阿湾似是下了好大决心，才问。
“哎，阿秀是个好姑娘。她在与你拜堂时被土匪掳走，而后得知你被他们打死，又不甘受辱，便……便吞金自尽了。”师父言语中也带了些许悲伤。
我也不由得受其感染，掉下几滴眼泪：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家人啊！
“秀儿，你这又是何必……”阿湾目光迷离起来，又转向自己的爷爷，“爷爷，秀儿和阿湾的婚礼虽未能完成，但她待阿湾情深意重，望爷爷能让她以孙媳的身份进入祠堂……”
“应该的，应该的。她早就是我的好孙媳妇儿了……爷爷会尽可能地寻回她的遗体，与你合葬一处的……”
“谢谢爷爷……”
老先生呆呆地看着阿湾刚才所在的地方，好半天再次掉下泪，却没有再痛哭哀号，却突然朝向师父跪下：“请大师收我为徒，我要日日念经，为我孙祈福！”
我一下子呆住了，不由得又想起几天前我缠着他要拜师的情景。看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跪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前恳求拜师，总觉得很是古怪，虽然师父的实际年龄远非林老先生所能比……再回想，我还有三十六的师兄师姐哪，他们中有没有老者形象的呢？
“林老先生请起。贫僧已经不收徒了。”师父抬手虚扶了一下，老先生似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大师——”老先生如我当初一般不甘心，还要跪下，却怎么也跪不下去。
“贫僧确已不再收徒。小红正是贫僧关门弟子。”
那老先生见师父语气坚决，竟“扑通”一下跪到了我的面前：“那请小红师父收我为徒！”
“啊？！”我吓了一跳，忙跳开，摆手道，“不不不，我也是刚刚入门……不对，还没有正式入门，只是记名的而已……而且，而且我也不是出家弟子……”
“只要能聆听师父教诲，为我孙祈福，记名的也没关系！”老先生也很执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有些哭笑不得：“老人家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我……哎，我根本不懂……”
“咳咳……林老先生，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这里不是普通的茶馆，我们也不是普通人，不能随意收徒。你若真想为令孙念经祈福，可去城东崇福寺找常明大师，报‘三少’之名，他自会明白。”师父替我解围道，“依我看，念经祈福莫如行善积德。如今正逢乱世，到处是孤独的老人，失怙的孩童。据我所知，林老先生多少还有点儿家底，若能扶助他们，既能让您的晚年不再寂寞，也是积德，对您和您子孙的来世都有好处。”
“……谢大师指点！弟子受教了！”林老先生眼神越来越亮，也不再执着于拜师，只是向着师父鞠了一躬。
“好了，你们回去吧。”师父挥了挥手。
林老先生抱起孙子，离开茶馆，出现在一所宅院中……
我看着他，直到茶馆又回到山中，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我连看他一眼都欠奉，如今居然学会了叹气，也不知道是进步还是退化。
“怎么了？你居然会同情他们？”师父又回到柜台，似乎也很意外。
“老人家真可怜……人间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惨剧……”
“是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许是经历太多，也许是佛理太精，师父的感慨显得平淡、无情，“我们也只能尽量开解他们，不能干涉他们的生活，救人不能救世啊！不过帮一个人树立生活的信心便是一份功德，劝人向善亦是一份功德。你要修的便是这功德，待你完成任务，积足功德便可入仙籍。当然，我也会传你一些法力修行，毕竟是乱世，至少你得有自保之力。”
“呃……”我愣了一下，“谢谢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