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四个人都是南宫燚特地为这一路安排的。每个人都是特选的,走进沼泽地,杨峰提前砍来树片让我们做成一双特殊的鞋绑在脚上,有的时候走在沼泽表面,也能在沉下去之前走过去。
伤了腿的用树枝编个担架担起来,伤了胳膊的搀着走……我们十来个人好像成了一个整体。受伤的兄弟多次让我们放下他们,没有一个愿意放手。
当我们几个人用很悲壮的形式到达黑城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却发现其他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我恨不得抱住陈通大叫,狂喊着:弟弟,你看到没有,我们终于活着到了。
经过这么久的生死,我早都将陈普的弟弟陈通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张口闭口都是叫着弟弟。虽然他反对过很多次,也不管用。
杨峰在一边咳了一声面色凝重的说:九姑娘,怕是我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陈通的脸色比他更紧张,我们被人围攻,过森林沼泽时也没有见他这样严肃过,准确的说应该是害怕。
我的心也隐隐不安起来。
因为在离黑城还有三十里的时候,陈通就拿着一套男衫让我换上,并且让我去了黑城,就算是死也不要让人知道我是个女子。
我就混在这帮男人中间狼狈的进了城。
黑城和普通的城镇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荒凉了一些,是处在一片沙漠荒原之中,到处都是黄沙。城也是很旧的黄土垒成的,城内的房子大多是由黄土垒成,还有住在洞里的人。
冷,这里是真的很冷,没有雨没有雪,干冷的样子,让人觉得每刮一次风都像刀尖刮在肉上。
我们抱着破棉袄在一些穿着很破破烂烂的人的注视下进了城。
所有的人脸上都有一股菜色,抱着很旧的破棉袄,虎视耽耽的看着我们。
看他们样子,我以为他们会立即冲上来咬死我们,但是他们好像还在等什么。
陈通先带着我们去了黑城的司衙报到。每个被流放来的人都要先这里报到,然后听候安排,听说每日里还需要做工。
陈通将我的那些山上的兄弟安顿在司衙对面的一个僻静胡同里地上坐着躺着后,便带着我以普通衙役求见司衙的府台,下边的校尉则很凶的说:府台大人哪有时间见你们?说着用老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你就是南小四?
我一下子就被这个名字雷晕了。我口吐白沫,哐咣摔倒在地!——这是什么名字啊,如此的销魂变态!
陈通跟我挤了挤眼睛说:是的,他就是这次的重犯南小四。
我对他怒目而视,难道会是他给我取的这么变态的名字?
这当然不太可能吧,就是他哥哥也不敢给我取个这名啊?当然现在不好问。我只好闷着头不吭声。那衙役瞟我了几眼,吊着嗓子像太监一样尖声到: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竟然是个杀人犯,有出息有出息,你就这里呆着,呆到死!
本来这地方就冷得邪乎,比京城里冬天最冷的时候还要冷,听着他这么尖的声音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一样,听得我直打冷颤。
待办完手续,陈通他们三个被送到驿站休息,我就得自己去找落脚的地方了。据说这里是有大通铺的,肯定全是男人。还好可以自己晃荡着在外落脚,反正也逃不出这个地方。
我和陈通交换了个眼神,给了他们安心的神情,他给了一个随后来找我的眼神。我就抱着破棉袄往衙役外边出来了,准备去对面小胡同找那几个兄弟。
有几人兄弟受伤了,失血很多,得尽快看大夫啊。
我刚走到府衙中间的厅院,刚刚向我问话的两个衙役快步追了上来,叫住我,我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交换了个眼神,突然变得笑得很诡异:你这就想走了?
我很诧异,很实在地点点头:是啊,刚刚你们不是说办理完了可以走了吗?
那俩衙役冷笑着说:你那么大老远过来,都没有给我们兄弟带点什么好玩意儿?
我还是不明白,老老实实的回答到:我不认识你们啊,再说了我是流放来的啊,我不是来走亲戚的啊,能带什么啊?
看着我这副天真的样子,他们顿时就火了,以为我是故意调戏他们,但是我是真的很冤枉啊,我开始真的没有想明白,他们原来是想要利事啊。
他们长年呆在这冰天雪地里,奉祀又少,说是官差,其实跟流放犯差不多,讨不到老婆,没有油水,所以只好把目光放在了新来的犯人身上,希望他们身上能带些值钱的东西过来孝敬他们。
但是我没想到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索要无门就这样的直接过来抢:晕,这到底是衙役还是土匪?
话说这年头真是怪掉了——一个土匪头子竟然被官府的衙役抢了?疯了!
拉扯之间,我突然想起我女人的身份,如果被他们扯开了衣裳可就完了。我可是按男犯人来报道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陈通带着其他三人出现在后边,及时来了一句:两位官爷,可是还什么未清楚的事?
那两个看见京城里来的衙役,好歹也得客气几分,只好住手,编了个理由:哦,没什么,还有点未尽的事宜需要问这小子,不想他不合作,兄弟就收拾一下他!
陈通呵呵笑着:这样啊,要不兄弟帮你问问?这小子是有些犟脾气的!
那俩衙役怕我开口说话,赶紧一把推开我吼到:你小子给我放有眼色点,回头再收拾你。
回头对陈通道:不用啦,不麻烦老弟了。
说着悻悻的走了。
陈通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我长叹:幸亏你们来啦,不然可就穿帮了。
杨峰说:都说黑城黑,没想到官府的人率先都这样不守法纪,不知道外边还乱成什么样呢。咱们还是陪着九姑娘去找住的地方吧。
说着我们一块往外边去,走到对面小巷子,发现一大堆人围着我们的兄弟,我们赶紧冲过去,只见我们所剩下无几的行囊包裹不仅被人抢了,连兄弟们的棉袄都被扒了,还打得浑身是血。
黑城来流放的人大多也是会功夫的,山寨里的那些兄弟有的受了伤,有的经过多日的历险,只剩下半条命,哪里经得起他们打?
我跟陈通他们大吼着扑了上去,奋力将兄弟们抢了过来护在身后。
陈通大怒:你们造反?我们是官差!
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来动手的都是小喽喽,旁边还站了几个大爷一样的,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的外形和原来山寨的络腮胡有些像,他估计就是这里的老大,看见陈通是领头的人,他走过来,一挥手,数百个人都自动闪出一条道,不过手里还是紧紧攥着抢来的我们的东西。
他开口道:原来是京城里来的官爷,失礼了。
见他很虚伪的抱拳,陈通并不给他面子,只是冷冷的说:回去告诉郭大虎,他的底细我清楚,今日来的这几位爷不是普通的犯人,劝你们别打主意。今日这些东西,就当初次见面送的见面礼,下不为例。
这人倒是识相,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竟然直接收了。说:那我就回去转告虎爷了,多谢这见面礼,受之有愧了。
说着,领着众人离开。
我在一边拉着陈通问:为什么不把东西要回来啊?
陈通苦笑:要不回来的,真要要的话就得打起来,咱们现在跟法跟这么多人打啊。
我问:那虎爷是什么东西?
陈通说:回头再和你说这个人,还是先找地方住下吧,不然他们都会被冻死。
看着剩下的人缺胳膊断腿,又被打了一遍,身上的衣服也被扒得差不多。血都被冻得凝固成黑色了。
我们又气又怄,赶紧相互搀扶着去找住的地方。陈通说来之前,南宫燚有在这里找好接应我们的人,但是由于一路历险,又被人追杀,耽误了时间,到了约定的时候我们没到,现在只好先定顿下来,再去找接应的人了。
还好陈通他们身上还有银子,可以先找民居住下来。说是民居其实也是早先来这里的流放犯占领了房子租给新来的人。
我们找到一个街边看着就像万事通的人,打听到了一个房东。那个房东正在一个小吃摊吃东西,看见有主顾过来,就很牛的剔着牙准备带我们去看房子了。
路过小吃摊,我看到一个十分瘦小的男孩穿着单薄的衣裳正在旁边的垃圾筒里拣东西。
几个站在旁边无所事事的二流子真的是闲得发慌,连这么个可怜的孩子都不放过。眼见孩子手里拣了一些别人扔掉的半拉馒头和一些菜叶,他们也上前找事,硬是说那是他们的东西,还要吃的——你丫有本事全吃下去啊,给你吃你吃吗?他们肯定不会吃垃圾堆的东西,但是他们就不让孩子拿走,说孩子是偷他们的东西,要孩子赔钱。
可怜的孩子饿得皮包骨头,十分倔强,抿着嘴,死死的护着馒头和菜叶不肯吭声。
那群人见小孩不理他们,就开始粗声粗气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