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秦越养伤所在的院落书房之内,烛火通明,就如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时不时的迸出一些火星,丫鬟翠儿轻轻用小巧银剪刀将未燃尽的灯芯剪掉,然后轻挪莲步,走到焚烧檀香的圆覃兽首香炉面前,把锦帕上新的香料投入炉里,轻轻的抖动一下火折,把炉内的香料点燃。
清新的檀香慢慢的从兽口中扩散开来,书房内变得香气缭绕,翠儿添加这种上等檀香的香味本身就不是很重,这种若有似无的香气在房内飘荡,让秦越的心神变得很是宁静,微风带着小雨点轻轻的敲打窗帘,发出悦耳的声音。
美人,香气,夜雨,烛火,都让秦越想起了一首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豪族的生活品质可见一般,那小小的一块上等檀香所花的银钱就是一户升斗小民全年的吃穿用度都足够了,何况屋内点燃的几支巨烛,也是东海的鲸油所指,这种蜡烛燃烧时间长久,光亮充足,最得大户人家的喜爱,但这种蜡烛制作费时费力,产量不是很多。一些薄有家资的小户人家都是千方百计的求得数支,在家中婚丧嫁娶这些重要时刻拿出来使用。这些鲸油所制的蜡烛在如今的太平年代里甚至可以当作金钱拿来使用,因为数量稀少,求者甚多,完全就是一个供不应求的局面,谁家要是把这些蜡烛拿出来贩卖,不需片刻功夫,就有人出高价收走。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雨夜,秦越房内就燃起这些普通人求之不得的蜡烛,可见秦家的豪富程度。
现在的秦越自然不自然的融入到了这个世界贵族的生活之中,习惯了在房内侍女围绕周围,房外护卫跟随的日子,虽说还保留了一些前世当兵的习惯,但是也接受了贵族少爷精致享受的生活方式。
“翠儿,你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秦越坐在椅子之上,对着忙着琐事的翠儿说道。
“少爷,我不累,还是就在这里吧。”丫鬟翠儿脆声应到,但声音其实已经带有疲惫慵懒的味道了。
“好了,夜已经深了,你去夫人那里报个口信,就说我已经睡下了,要不然母亲大人不会放心的,好吧?”秦越换了一种说法。
“好的,少爷。”翠儿知道秦越的心思,当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思,放下手中的各种工具,麻利的收在一个小巧的嵌宝黄花梨木盒子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书房内秦越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椅子之上,反复在脑子里分析这些日子得到的信息,关于大夏帝国的,关于皇族元氏的,关于帝国内的豪族世家的,关于秦家的,关于现在所处的武威城内发生的事情,很多错综复杂的信息在自己的脑子里像跑马观花似的穿梭不停,关于自己的这次遇刺有了太多的可能了,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成为目标,谁会得到最大的利益,谁会把自己的行踪完全泄漏,如果自己遇袭死后,秦家会发生什么变化,元氏以及帝国的其他豪族世家的态度会发生什么变化等等。
有太多的疑点需要自己分析判断,秦家现在面临的局面,乃至于如今的天下大势都必须有一个清晰的映像,这样才能在以后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而不是像原来的秦越一般,在一场狩猎之中,差点白白的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秦越只能根据现在的情报和信息进行组合和判断,才能在以后不需要随时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也要让袭击者为自己的这次重伤付出血的代价,震慑策划这次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者,不管有什么心思,自己都会毫不犹豫进行打击,他们的生命也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自己随时有能力对他们进行疯狂的报复。
秦越双手抬起轻轻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脑袋没有那么难受后,才放下手端起书桌上的茶杯掀起被盖抿了小口尚是温热的茶水,放下茶盏后,把桌上整理好的一叠纸张拿起,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蝇头小字,秦越慢慢的顺着看了下去,心情是越看越糟糕,就凭自己有限的渠道了解的信息,现在的秦家已经快到盛极而衰的地步了,只要这个转折点一出现,那么所有的形势都将不可逆转,秦家很快会成为历史的尘埃,被无情的命运扫落深渊,秦家的所有族人只有在地狱里相会了,更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要前几个月秦越一死,秦越的母亲元秀肯定伤心欲绝,到时元秀与秦家的瓜葛只有所谓淡漠的夫妻之情,那么元氏等待的最好的机会就出现了,只要皇族元氏风头一动,帝国各大门阀世家就紧跟着蜂拥而上,群狼环伺的秦家就会被各大家族极力打压,衰弱灭亡不可避免。
“秦家危矣!!!!”秦越的心中在看完所有的资料后,只回荡这四个字。
闭目良久,秦越心中的疑惑确是越来越多,自己能够看到的东西,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秦家已经走到这个如今这个状况,难道自己的便宜父亲忠勇侯秦震,还有秦家这么多心机深沉,谋略超人的长辈看不到,想不到。有什么原因或者东西促使秦家走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步,厉害人物如此之多的秦家都不能够扭转这种走势,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家慢慢滑向死亡的深渊。
秦家这个千年的豪门世家,在现在是多么的不可一世,今日的秦家子弟谁能想到明日的悲惨命运,就算秦越已经预料到了往后的结局,却只能坐在书房内对天长叹,无能为力。
秦家先祖们能否想到今日豪门世家已经快走到了穷途末路。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今日秦家的繁华昌盛难道就是梦境一场。秦越的心底莫名的泛起难以名状的悲伤,这就是家族的命运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前世高中读过刘禹锡的这首《乌衣巷》中的两句诗词,在这个静谧的雨夜,勾起了秦越最为伤感的情怀。
在千年的岁月里,秦家也有起起伏伏,曾经一度衰落不堪,人才凋零,尤其是百年之前,世镇西州的秦家在防御西戎的精锐虎翼军中居然无人担任实权的统军将领,在大夏其他军中更是销声匿迹,那时的秦家被多少世家豪族耻笑羞辱,甚至一些贩卖丝绸布匹的爆发商人都能够骑在秦家子弟的脖子上拉屎撒尿,忠勇侯的名号就像一块最后的遮羞布挡在了秦家子弟的面前,那时秦家在西州被人欺凌的如此凄惨,也没有走到如今即将亡族灭家的危险地步。
四十年前的秦家终于出了两个惊采绝艳的人物,一个就是现在的忠勇侯秦震,另一个就是现任九卿之一廷尉的秦玉,在这两个天才人物的带领之下,秦家上一辈的人才层出不穷,不过二十余年秦家就恢复了千家豪族世家的荣光,甚至更上一层楼,现在的大夏帝国的皇族元氏都要礼让三分,其他大小贵族更是对秦家恭敬备至。门生弟子遍布朝堂,军中弟子很多都是担任实权统领,武功道法高强之辈在秦家屡见不鲜,现在的家族势力已经达到了帝国元氏皇族容忍的底线,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巅峰,秦家就是除了元氏之外最为强大的家族,没有之一。
可能因为从没落之中崛起太快,秦氏族人以一种霸道无比的方式从其他家族势力强抢别人的利益,对曾经肆意欺凌秦氏族人的大小贵族进行了疯狂的报复,这种血腥的报复甚至秦震、秦玉都无法控制,因为一旦控制秦家的人心就散了,崛起也就成了一句笑话,但未尝没有秦震、秦玉的放纵之意,他们那一辈的生长环境,注定了艰难成长起来的族人的偏执心态,敏感的情绪。疯狂崛起的代价就是秦家在这几十年里得罪了太多的势力,明面上暗地里有无数针对秦家的势力,只要秦震、秦玉一死,一下子猛然衰弱下去的秦家就会被想分一杯羹的家族撕咬得尸骨不存,巨大的财富会被瓜分得一干二净,秦氏族人在九州之上不会有片瓦存身之地,对敌人赶尽杀绝可是那些大小家族的拿手好戏,没有任何秦家的族人能够幸免于难,到那时秦越自己除了逃亡蛮夷之地,不会有任何出路。
自己的遇袭被刺就是秦家败落的起点吗?难道已经有人等不及老一辈的故去,现在就要对秦家下手了吗?大夏帝国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对秦家做出如此的试探。只要秦越一死,秦家就成一个乱局,也成死局。
心底的想法在这个雨夜里直要把秦越浇了一个透凉,现在信息无法剥开隐藏在这些事件背后的真相,多想无益,秦越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体内的内力快速流动,衣衫被无形的气息鼓动得起伏不停。
过了很久的时间,长长的白色气箭从秦越的口中吐了出来,发出尖锐的鸣叫声。秦越双手下压,双掌先是慢慢伸开,然后猛的紧握成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砸在书桌之上。
“砰!”的一声巨响,坚固精美的上好檀木书桌变得四分五裂,桌上的纸张,笔砚,摆设在书房内四处乱飞,两股气浪以拳头为中心爆发出去,书房之内凭空刮起强烈的旋风,所有的东西均被吹倒,家具倒地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情?”书房门被从外推了开来,秦越的侍卫秦虎大声问道。
“没有什么事情,不必担心。”秦越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秦豹,明天让可以信任的仆妇进来收拾一下,还有,今天的情况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好的,少爷。”秦虎,秦豹诧异的看着好像被飓风袭过的书房,但是也没有对秦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书和刀给三弟、四弟分别送过去了吗?”秦越随口提起前两天自己承诺的事情。
“昨天已经送了过去,三少爷和四少爷邀请你过两天去城内的天香楼赴宴。”秦虎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秦越摆摆手,让秦虎、秦豹从书房之内出去。
后天,天香楼,秦越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伤势好了之后,自己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真正认识一下这个世界,了解一番西州的风土人情,见识一下千奇百怪的武功道法,看看所谓的天才人物是如何亮拔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