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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死界(1)

回到沈阳,王子明立即住进了医院。由医生分别为他和张健、王子浩采集了血样,送交有关医学技术部门检验,配型。同时送去的还有水生、云云、吴欢以及一些志愿为王子明捐献骨髓的人的血样。他们大多是张健和云云的同学。因为所有的人都觉得多一个人的血样就多一分希望,毕竟大家对张健和王子明骨髓配型的成功与否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在等待结果的日子里,为了控制病情的发展,王子明又进行了第二次化疗。

整整十几天,王子明高烧不退,无法进食,头发也脱落了大半,几乎连说话、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亲人们昼夜守护在他的身边,为他放置冰袋降温,握着他的手说一些鼓励他的话,希望以此减轻他的痛苦。

虽然痛苦着,虽然难受到了极点,但王子明心里却是高兴的。他高兴自己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高兴自己还能和大家在一起,他盼着血液配型的结果早日出来,他更盼着他和张健的血液配型能够成功。那样他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重新拥有健康的生命,重新设计自己的未来……哥哥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他,他觉得自己也能做得和哥哥一样出色。

十年来,他从没有象现在这样自信过,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对自己满怀希望。他在心里盘算着病好以后要怎样去生活,包括接受云云的爱情。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他还要好好孝敬父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让吴欢上名牌大学;为水生操办一次最排场的婚礼……这一切一切都是支撑王子明生命的动力。

强烈的想活下去的愿望在王子明的体内熊熊燃烧着,但却无法烧光他身体内的有害细胞。第二次化疗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当张健第一个知道他和王子明骨髓配型成功的消息时,几乎乐疯了。他飞跑着来到王子明的病房。“哥,我们的骨髓配型成功了,我可以救你了,你可以活下去了。”他围着刚刚做完第二次化疗的王子明又跳又笑,高兴得不能自制。刚刚做完化疗的王子明也被这个消息鼓舞着,一个劲地追问张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配型成功了吗?!”

“真的!是真的!千真万确!”哥俩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站在病房门口的王子浩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时,心却像刀剜的一样疼,他觉得生活和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让他的弟弟在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时,却没有机会接受曙光的真正降临。刚才,医生已经向他介绍了弟弟的病情,弟弟的病情正在急剧地不可控制地恶化着。无论他和张健的骨髓配型结果如何,他都没有机会进行骨髓移植了,他已经错过了时机……医生最后对王子浩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我们确实再没有能力挽回什么了。”

“是啊!医生已经尽力了,所有的人都尽力了,可灾难还是将不可避免地降临。怨谁呢?怨天?!怨地?!怨世间的不公?!好像都应该怨,又好像都不应该怨。因为生活本身就有它残酷的一面,每一个生活在尘世间的人都有可能经历到许多他无法预见,又不可避免的不幸和痛苦。有时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幸降临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却无能为力。

王子明已经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哥哥,“哥,我和张健的骨髓配型成功了!”王子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也似乎有了血色。

“我知道了,真替你高兴。”说这话时,王子浩的心在滴血。

“哥,你不高兴吗?”

“我没有不高兴啊!”

“那你怎么哭了?”王子明看见了哥哥眼角的泪痕。

“我这是高兴的啊!我这是高兴的啊……”王子浩掩饰地说,并快步走过来和王子明拥抱在一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哥,祝贺我吧!我就要获得新的生命了。”王子明要求着。

“好,哥哥祝贺你……”

这时,张健已经飞跑出去,他要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水生、云云、吴欢还有他的那些关心王子明的同学们。

“哥,你去问一问医生,什么时候给我做移植,是不是要去北京才能做?”王子明开始催促哥哥,他已经从云云和张健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骨髓移植的主要程序,晓得如今的骨髓移植只是从供者身上抽取部分血液经过血液分离系统将其中的造血干细胞分离出来输入患者的体内,知道不能给供者造成什么危害的王子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子浩在弟弟期盼的眼神中,只得到病房外转了一圈,然后回来骗弟弟说:“医生说还要等一等,等你体内的各项指标都完全达标以后再做移植手术,那样成功率会很高。”

王子明似乎从哥哥极力掩饰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什么,但那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他不相信生活真的还会那么残酷地对待他,他觉得他的生活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让他找到了哥哥,认下了弟弟;还有那么出色的女孩在等着他,爱着他;有那么多振奋人心的事情在鼓舞着他……他感到他的未来处处充满了阳光,他觉得十年的磨难不过是对他的一个考验,是他美好生活的一个序曲,如今,真正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背着王子明,王子浩向大家讲出了实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已经知道王子明和张健系亲兄弟关系的他们这些天来也和王子明一样对还没有进行的移植手术抱以了极大的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了,他们不得不重新面对残酷的现实……

三天以后,云云终于做出了她认为非常值得的抉择:她要让王子明不枉此生,她要让王子明走得不留遗憾。她要以她的处女之身去抚慰王子明生命中最后的日子。

化疗过后,王子明并未感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什么好转。相反,倒觉得比以前更虚弱了。他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体内慢慢渗透出来。他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心理作用,让他不必介意。他不介意,但有时也难免会胡思乱想,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被配型成功的喜悦鼓舞着,被亲人们陪伴着。

每天,大家几乎用所有的时间来陪伴他,陪他一起看电视,陪他一起聊天,陪他一起畅想未来,就连睡觉也都是睡在病房的地板上或是走廊的长椅上。他住的是单人病房,不必担心打扰别人。

看着他们一个个面容憔悴却强打精神的样子,王子明心中不忍,几次催促他们回去休息,可大家就像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肯离开。看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王子明只好拉下脸来装出很讨厌大家的样子说:“你们都给我回去,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其实,他是多么想让大家都陪在他的身边啊!每天看着他们,和他们在一起,他觉得是最快慰的事情。躺在病床上的他最怕的就是孤独。

看见王子明真的生气了,几个人才不得不走出病房,他们聚在走廊里互相推诿着,谁也不肯离开。最后还是王子浩以大哥的口吻对大家说:“我了解小明,他是怕大家过于劳累才故意这样说的,我看你们还是听他的话,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养足精神再来陪他。”听了王子浩的话,大家也觉得有道理,可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挪动半步。直到王子浩以大哥的威严再三催促,水生和张健他们几个才极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王子浩掂起脚尖走到病房门口,隔着玻璃,他看见弟弟正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他没敢再去打扰弟弟,就在门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把疲惫已极的身体靠在椅背上……

半个多月来,王子浩的体重直线下降,原来圆润的脸难看地塌陷下去,眼角也出现了皱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照着镜子时,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认自己了。

半个多月来,王子浩不时把电话打回公司,指点着对公司情况还不太熟悉的妻子坐阵指挥,结果每次都是妻子通过电话向他大吐苦水。面对妻子的难处和公司面临的问题,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他清楚,这些天来公司的业务一定会大受影响,甚至会一塌糊涂,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弟弟危在旦夕,自己怎么可以离开他呢?虽然在血缘上,自己和弟弟并非是亲兄弟,但十八年的同生共长,十八年的相依相伴,早已使他们骨肉相连,他不能为了公司、为了挣钱就狠心地抛下弟弟。

如果当年弟弟不离开家,如果自己能在父母去世后就把弟弟带在身边,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不幸,也许弟弟的人生将和自己一样辉煌。但是,过去的事情是不可以改变的,人生也不可能重来。

王子浩在极度的痛苦和自责中慢慢睡去。他实在太累了……

王子明躺在病床上,虽然是闭着眼睛,但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听见走廊里已经没有了动静,他才睁开眼睛,望一眼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声响的病房,一种莫名的恐慌爬上心头。他真怕有一天,他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地躺在什么地方,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他闭住眼睛,强制自己不再想下去。

几天来,他一直被配型成功的喜悦鼓舞着。可是现在,兴奋的高潮好像已经退却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重新从心底翻卷上来……他感到孤独,感到害怕,他需要有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门轻轻地打开了,云云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并随手插上了病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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