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第三箭射到了,来势比前两箭更急,更劲,直指要害,迫得安格利德不得不闪身避开。乔蓝压力顿消,趁机逃逸开去。
从这一箭上潘古终于捕捉到了猫在角落里射箭的那个影子。三箭虽然射出的方位各不相同,但都是同一个人射出的,他的动作十分敏捷,而且显然在大殿内预设好了几个绝佳的狙击位,每射一箭就迅速地变换位置,柱后、梁上,让人难以追踪。
也幸亏他为了替乔蓝解困,射出三箭的目标都是安格利德,潘古才得以半凭目力,半凭直觉地捕捉到他。
折叠弩已经架好,潘古没有急于射出弩箭。这一击必须得命中,否则那个弓手必将意识到自己的威胁,如果第四箭射向自己,潘古自问无法像安格利德那样躲避自如。
角落里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跃下房梁,正在第三次变换位置,潘古顺着他移动的方向,找到了下一个狙击点——一个两米高的铜鼎炉的炉底。
眼看影子就要钻进炉底,正是时候!
潘古一扣扳机,机簧响处,三支纯铁弩箭几乎同时射出弩槽。安格利德给他的这把折叠弩设计极为精巧,弩机上装有一个箭闸,根据高强度弩弦来回反弹的频率来设置弩箭从闸中下落的速度,便可以实现瞬息之间的弩箭连射。
潘古瞄准的是那个影子,但弩箭射出时他巧妙地一甩手腕,使三支弩箭成一个小小的扇形飞出去,当中一支直指那个影子,另两支则一支射向炉底,一支封住了影子的后路。
一声闷哼,那影子的动作停滞了,显然其中一支弩箭命中了目标。安格利德立刻注意到了那影子的存在,她对这种靠冷箭伤人的狙击手最是不齿,自己手臂中了一箭,又被狙击妨碍而走掉了乔蓝,早已恨得牙痒痒的,这一逮到目标,当下便冲了过去。
那影子半倒在地,慌忙中胡乱射了一箭,却是受伤之余既无力量又缺准心,在安格利德的速度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乔蓝突然又出现了,横剑挡在那个影子身前,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花白胡子的瘦高老人。
这老人一袭灰袍,外表平常,也没有什么惊人的气势,只是用条黑带蒙着眼睛,像个瞎子。潘古确信自己上个时空节在张震鸣团队中没有见过他。
“哪里来的虫子。”安格利德的速度并不因为出现了另外两个人而减慢,她反而更快了,指尖带出的红色光弧直朝乔蓝和那老人的脖子抹去。
接下来的事情潘古没有看清,他只隐约看见安格利德与那老人的身影交错之间,老人灰袍一扬,也没有什么大的响动,安格利德便狠狠地跌飞了回来。
安格利德空中一个翻转,在落地前好不容易重新掌握了平衡,即使是这样,她也要借助于双手的力量才能平稳着地,只听“轰”的一声,她身下的青石地砖像被子弹击中的玻璃一般绽裂开来。
虽然没有摔个嘴啃泥,但现在这个四肢着地的样子,对于心高气傲的红发美女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狼狈了。她愤怒地一跃而起,使出十成力道,再次攻向灰袍老人,潘古同时射出三支弩箭,分指对方三人。
三支箭如同撞到一道无形力场,激射弹开,一支也没有击中目标,而安格利德十成力道进攻的结果,是以十成力道跌退回来。老人仍然只是站在原地,以令人难以看清的动作一扬一送,便化解了潘古和安格利德的这次进攻。强大的反弹力使安格利德受了不轻的伤,嫣红的血顺着玫瑰形的唇角流了下来。
“张震鸣的人不可能有这种实力……你是什么人!”
看出灰袍老人使用的很可能是借力打力,把攻击者自身力量反弹回去的手法,安格利德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不会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不用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们只是观察者,一群游离于参与者圈外的鬼魂。”
“鬼魂?我不管你是什么鬼魂,快点滚开,不要妨碍我杀掉那两个人!”安格利德咬牙切齿,作势预起,像一头发怒的母狮。
老人缓缓道:“你拥有强大的力量,就像罗延天,不过你跟他不一样,这很好。你心里有伤,但要记住,这个世界就像一面镜子,你报复它,它便会报复你,越是强大的力量,到最后却只会毁灭你自己和你珍惜的东西。”
安格利德愣了,那一刻,潘古觉得她仿佛变得苍白、透明了,就像被阳光穿透的冰雕。过了好一会,她才恨声道:“满嘴放屁!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人并不回答,却转向潘古,说:“我看见你面前有很多条路,很多条都是黑暗的毁灭之路,但我也看到了光,是照亮我们所有人的光。在黑暗中不要紧,但你必须保持你的心,去追求光,当你被光笼罩的时候,便是我们所有人得救的时候。”
这番话非常晦涩,潘古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明白他说的“光”啊“黑暗”啊,还有“保持心”、“得救”是指的什么。
说完这些,老人便不再开口。大殿外传来许多人的喧闹声,从敞开着的殿门看出去,黑压压的人群正闯进乾清宫外的广场院门,向这里涌来。那是禁兵和锦衣卫,他们已经发现了宫中的异变。
“我们必须离开了。”潘古轻声对安格利德说。
安格利德环视一眼殿内的状况,敌方有一个实力高深莫测的强手,己方这边自己受了伤,潘古已经无法再靠弩箭给对手造成威胁,慈心倒在地上气息奄奄,而崔普希德和本次行动的目标——明帝崇祯则仍然不知所踪。但如果再有犹豫,等到外面的大群禁兵进到殿中,想走就困难了。
“我们走!”尽管心中的一口气难以下咽,她还是立刻做出了决断。
安格利德从地上提起慈心,像是要出气一般,狠狠地一脚踢翻宝座,然后直奔后殿。后殿墙上木制的窗棂哪里挡得住她,她提着慈心,几个纵跃就到了乾清宫的后院中。
与安格利德一起离开之前,潘古回头看了那灰袍老人一眼。灰袍老人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追赶的意思,旁边乔蓝正冷冷地盯着自己,潘古忽然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似乎从前在某个地方见过,但却不是真正的乔蓝所应有的眼神。
直到再次翻越紫禁城的城墙时,潘古脑中灵光一闪,这才想起,他是在张震鸣的营帐中见到过那个眼神的,那是一个冷冰冰的黑甲少女,剑术高手,青芒。
乾清宫大殿中,“乔蓝”看着潘古等人遁去的方向,不忿道:“云先生,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让他们走吧,用我的眼睛看,在这个世界里,这两个人就像黑夜里的灯塔,跟我看到你们这边的静澜时的感觉一样。”灰袍老人双手取下蒙住眼睛的黑带,露出一双微眯着的、没有瞳孔的眼睛:“靠力量永远无法解决我们参与者的问题,他们会明白的。青芒,你也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