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不了陈潢突然间拘谨的态度,和下跪的举动。七七红着眼圈,心情极为难受地奔出前厅,穿过曲廊,好似没看见走在前头的玄烨和常宁,径自越过俩人,睬都没睬伏下身子给她当脚踏的小太监,单手撑住车架,跃上马车,坐进里面,捞起一个靠枕趴在上头,默默垂泪起来。
她真的不怪陈潢骤然的生疏,可是七七心里倍觉委屈,又不是她想当这个固伦公主的,若是可以,她宁愿转世到普通一般的人家去。然转念想想,去了平常人家,或许这辈子和陈潢连面都见不着,更别提像现在这般面对面的说话了。
事情有得必有失。七七怨不得别人,只能怨自己为何要比他晚生,落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田地!
泪水浸湿了靠枕的缎面,七七的抽泣声渐渐停止,抽了一块白丝绢帕出来,抹干脸上泪痕,咬着下唇暗暗发誓,她不会就这样算了的。好不容易才能见他一面,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这难得机会?
犹记得前世和好姊妹林璇玑的一番对话,那时的她嚷着说,倘或是哪天她穿越了,她定要改变他的命运。林璇玑却淡定的泼她一盆冷水,她只问了一句话:“默言,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承担得起改变他人命运的后果吗?要知道,有时候你改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历史。而那段历史又会牵扯进多少人呢?会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一时之念……而改变他的命运呢?”反之,当你能够承担得起时,所谓的命运其实不堪一击。
七七呆呆的回想林璇玑说的那话,她要挑战改变命运的结果吗?
这时,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有人气喘吁吁的回话:“三阿哥,五阿哥快些回去吧。皇上忽然犯病了。”
七七听到这话,心头一惊,急忙掀开车帘,双眼冷冷地逼视跪在地上回话的奴才,喝道:“究竟出什么大事了?你给我拣紧要的说个清楚。”
那奴才一见是顺治皇帝最为宠爱的端慧公主,立时吓得魂都没了,整个人伏趴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了,过了好一歇,才战战兢兢的回话:
“回公主的话,具体的情况,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在勤政殿的小桂子说,皇上和索尼大人,鳌拜大人,遏必隆大人……”
七七最不耐烦的便是底下的人回话时,连着报一大串大人的名字,却还没说到正题上。忍了半天,她扬手一掌击在马车身,怒叱道:“给我说正事,不要这个那个大人没完没了。”
那人唬了一大跳,心里一急,讲起话来,愈发的语无伦次了,前后不一了。
玄烨和常宁见到了,都暗暗称奇,心里又有点艳羡七七猛然间爆发出来的强势,脑子里浮现宫里边上上下下私底下讨论的事,说端慧公主不愧是皇上亲自带的,那面相,那气派,那谈吐,同小时候的皇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七七越听眉头皱得愈紧,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讲了一大堆废话,里面所提到的要点,只有一条。顺治突发高热,晕倒在了勤政殿,根据御医们的诊断,有可能是感染到天花了。后来汤若望来看视后,赞同了御医们对病情的推断。
孝庄太后闻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吩咐小太监来栋鄂府上,赶紧接三位小阿哥和公主回去。
“你是说,皇上他疑似传染到天花了?太医院,还有汤玛法也证实了。”
七七勉强定住心神,沉声问道。只奈她的嗓音偏向于软糯,即使一本正经,也让人感觉不到里面带有的威慑力。
“回公主话,奴才是这么听说的。”那人脸色灰白,手脚冰凉地趴在地上,声音颤抖的回答。
七七的嗓音也许软糯,但对于生活在紫禁城底层的奴才们来说,她外在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她的声音。他们并不会因为她甜美的长相,软绵绵的声音,而小觑了她的存在。
见他话语里面有想投机取巧的意思,七七冷笑道:“听说?听说的事,你也敢拿来糊弄主子。”
懒得在这节骨眼上发落他,七七抬起头来,瞧向大门口,看看福全要出来了没?玄烨和常宁踩着跪伏在地小太监,爬上马车。七七瞅了一眼当脚踏的小太监,嘴唇张了张,念及所处的环境,忍下心中的薄怒,眸色黯淡地别过脸去。
“姐姐,皇阿玛病了吗?”常宁的小脸上露出懵懂,年纪尚幼的他无法体会天花的恐惧。
玄烨有点急躁了:“二哥哥还不出来吗?”
“大概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七七坐会马车里,后背靠在车厢上,眸底思绪翻涌。假若她的记忆力没出错,顺治会在正月里因感染天花而不治身亡。
原以为历史会因为她的介入,稍稍改变,起码顺治执意要出家的事没有发生,可事情的走向往往出乎人预料之外,就同八月里栋鄂氏的香消玉殒,顺治的驾崩亦是史书上早就注定好的结局。
泪珠子不知不觉从她的眼角滚落下,七七痴痴地凝望着韭菜绿的车帘,鼻翼间萦绕的百合香,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在做梦。
“七妹妹,皇阿玛会没事的。”玄烨安慰的话语,显得底气不足。
七七拿帕子抹干泪水,转过脸去,嘴角现出一丝悲凉的笑意,冷静的问道:“玄烨,你想过你的将来吗?”
玄烨不明白她的问话,摇摇头。
“福全哥哥说他要当一代的贤王。你有想过当什么吗?”事到如今,七七索性把话题坦白了讲。
“我想成为像皇阿玛一样的人。”玄烨垂下头,想了好一会,倏地抬起头,眼神坚定的宣告心底的愿望。
“那样会很累那,玄烨。”听到意料中的答案,七七不觉惊奇,伸手用力握住玄烨温暖的小手,叹息一声。
“那姐姐想做什么呢?”常宁眨巴着天真的眼睛,好奇的询问。
七七一怔,考虑了许久,笑着回道:“我想一辈子陪着阿玛。他去哪里?我陪着他去哪里。这是我答应额娘的。”
与顺治比较起来,陈潢的位置明显靠后。
“如果皇阿玛走了呢?”玄烨绷紧小脸蛋,很严肃的提出至关紧要的问题。
七七沉默,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嘴角绽放出令人情不自禁沉醉其间的笑容,认真的说道:“我去替他守陵。”
“七妹妹?”玄烨惊叫出口。
他弄不懂,七七为何会有这种念头?她明明只有四五岁,但很多时候,她的想法明显超出他很多,甚至比福全哥哥都要来的冷静理智。
玄烨他从没嫉妒顺治偏宠七七一人,然现在听闻七七宁愿去守陵,也不情愿待在宫里过安逸的日子,心头不禁涌上一股子酸甜苦辣咸俱全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到希望顺治不曾偏宠过七七,那她也不会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极端的念头。
常宁年纪小,不清楚守陵的真实含义,见七七要去,他拉拉她的袖子,说道:“我陪着姐姐一块去。”
玄烨勃然大怒,断喝道:“常宁,你胡说些什么?”
常宁经不起吓,身子一哆嗦,躲到七七的背后,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强词夺理地驳回去:“我就想陪着七姐姐。三哥哥不想陪,我陪好了。”
“吵什么?阿玛自是吉人天相。”七七按捺住心头火,冷冰冰的丢出一句话。
见她发怒了,玄烨和常宁倒噎了口气,当即相互对视一眼,颈子一扭,各自不服气的别过脸去,不再理睬对方。
一时间,马车里面寂然无声,三人若有所思的坐在厚垫子上,各自想着回宫后的事。
“你们这是怎么了?”
福全闻得下人禀报,匆匆爬上马车,一钻进来,就发现里面的气氛异常沉闷,弟弟妹妹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彼此间互不搭理,仿佛刚刚大吵了一架。
他眉头紧皱,眼光落到脸上毫无表情可言的七七身上,斟酌了下,问道:“七妹妹,你说说看?”
“没什么?我们就是意见不合,吵闹了几句。等回到宫里面,就好了。”七七不想事情弄大,也不想年岁比他们三个都大的福全知道她内心深处,在他们看来较为怪异的想法。
“真是这样?”福全怀疑的眼光转向年纪最小,最不会说谎话的常宁,期望由他嘴里得到事情的经过。
常宁飞快地抬眸扫了一眼玄烨,诺诺的回答:“事情就同姐姐说的一般。”
“玄烨,你有话要说吗?”福全直呼名字。
玄烨扬起头,双眼瞪视恍若察觉不到他目光的七七,半响过后,他放弃,岔开话头:“二哥哥,我们要多久才能回到宫里?”
“大约半个时辰吧。”福全见问不出原委来,心里顿时觉着很不是滋味。
才一眨眼的时间,弟弟妹妹们似乎都有了自己的小算盘,与他变得生分起来。
“我要陪阿玛。你们几个请自便。”七七平静的说。
她得过天花了,身体里面产生了抗体,所以她不怕顺治身上的天花会传染给她。即使会传染,七七也想陪着他。
顺治是在这世界上,头一个让她感到无私亲情存在的人。
“我也要去。”常宁跳出来反对。
“你没得过天花,不能去。”七七用最简单的理由,驳斥了常宁的异想天开。
玄烨攥紧拳头,双眼死死盯紧七七,坚定的说道:“我得过。我陪你去。”
“你额娘不会允许的。阿嬷也不会答应的。”还有很多很多人都会出来反对,七七隐去一半的话语,淡淡的婉拒玄烨的好意。
福全见后,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七妹妹,你还是同我们一块去皇阿嬷那里吧。阿玛如若真的得了天花。他们是不会让我们接近的。”
“阿嬷会同意的。”七七眼眸子流露出来的镇定,令福全为之动容。
看她执着异常,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盼着回宫后,孝庄太后,皇后她们能够说服脾性与顺治极为相似的七七。
不多时,马车进入紫禁城,一行人换成了轿子,飞速赶去慈宁宫。在巷子的拐角处,七七所乘坐的轿子不着痕迹地同玄烨他们的分开,直奔养心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