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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艰难的里程

天气闷热,乌云布满了天空,窗外黑沉沉的,仿佛马上就要大雨倾盆。然而,雨却始终没能落下来。

坐在书房中的维纳,望着屋外阴暗的天空,直觉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小声咕哝着:

“唉!这鬼天气真叫人难受,赶紧下场大雨吧。”

最近几天,维纳的心情也像室外的天气一样沉闷。几位自称为工程师的陌生人轮番前来“询问”有关《控制论》一书中的某些观点,他们显然不是真的要弄懂这门理论,而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故意刁难维纳。对此维纳既厌烦又无奈,面对这些“虚心”的求教者,维纳只能强颜欢笑,故作和蔼可亲地回答他们所谓的问题。这种接待实在叫人精疲力竭,维纳真想按自己的个性,冲这些人大吼一声:

“走开,这里不是动物园!”

他要将聚集在胸中的愤懑释放出去。可是他不能,他得保持科学家的风度,维护他在公众中的形象,还得特别提防自己不慎的言行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自从《控制论》一书出版发行之后,维纳一下子从声誉有限的科学家变成人人皆知的社会名流,刹那间鲜花、冰雹;赞誉、攻讦;该来的、不该来的;合适的、不合适的都向他涌来。一些人对他大加赞扬,称誉他为继爱因斯坦后的天才科学家;另一些人却对他横加指责,把他称做招摇撞骗的伪科学家。这两种两极的评论,搞得维纳原本就敏感易惊的神经紧张极了。似乎他从此再也没有安宁之日,每天都要应付讲演、座谈之类的邀请,每天都要接受赞美之词与诋毁之声,每天都要接触和接待各种各样的上门求教者……维纳感到自己有限的精力在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中渐渐地耗尽了,自己的创造力在这种无谓的应酬中消失了,这太令人难以忍受。

玛格丽特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进了书房,她对自己的丈夫太了解了,别看他外表强悍,内心却常常软弱,现在又是他需要帮助的时候。

玛格丽特用手轻轻地抚摸丈夫的头发,细声问道:

“诺伯特,你知道爱因斯坦博士吗?”

维纳诧异地望着玛格丽特答道:“当然,我当然知道爱因斯坦,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正是他发现的质能关系公式,使我们今天能够利用上原子能。”

“那么你还记得他的狭义相对论刚刚发表时的情景吗?”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维纳恍然大悟,他感激地拥抱着妻子。

是的,玛格丽特是对的。1905年,爱因斯坦发表了狭义相对论,据说当时全世界只有包括罗素、居里夫人在内的十几个人能够理解他的理论。爱因斯坦通过这个理论中提出的质量—能量转换公式:

E=m·c 2

(其中:E为能量;m为质量;c为光速)

这个公式告诉人们,在一定的条件下,物质质量的消失将换来巨大的能量释放。这一结论在震惊了当时理论物理学界的同时,也遭到了纷至沓来的非议,嘲笑、讽刺、唏嘘之声一时甚嚣尘上。有人甚至撰文公开讥讽爱因斯坦“连起码的中学物理常识都没有,把中学生都能掌握的质量和能量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混淆起来了”。至于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及由此产生的宇宙起源说,所受到的尖刻的攻击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有间断过。与爱因斯坦相比,自己所受的委屈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有极少数人在攻击控制论是“江湖医生贩卖的最拙劣的狗皮膏药”。而绝大多数人对自己、对控制论的评价都是公平的、积极的。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当自己在《控制论》一书中预言的自动化工厂、智能机器人等真的实现后,那些对控制论横加指责的人会闭上嘴巴的,就像第一颗原子弹在广岛爆炸后,再也无人怀疑质能转换公式一样。想到这里维纳觉得心里释然了,玛格丽特的指点真是一场及时雨呀!

沉思过后,维纳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处事方针,不去过分在意别人的评说,而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归还自己,他要利用余生全力发展控制论。

在《控制论》一书出版之前,维纳在这方面所做的都是与他人合作的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在《控制论》的写作过程中,维纳也没有想把它写成一本包括控制论中所有进行过的工作的纲要,他注意的是阐述他关于这门学科的思想和那些开始引导他进入这个领域并在这一领域发展中继续引起他的特别兴趣的某些哲学思考。因此,对于控制论,一方面维纳不仅仅是一位创始人,他还起了统一、综合、宣传普及作用,是这方面的集大成者和哲学家;另一方面,正如维纳指出的,控制论的内容很多,还有许多是他书中未能涉及的,控制论的发展前景极好。对此他做出许多吸引人的预测,毫无疑问他还是一位科学的预言家。

1950年的春天,法国的芒代尔布罗日向维纳发出邀请,请他作为富布赖特研究员去法兰西学院讲学。富布赖特研究员是美国同外国所交换的学者。维纳非常愿意去法国工作一段时间,但眼下的情况使他不能马上成行,他必须为明年在巴黎举行的关于高速计算机和自动化的国际会议做些准备,所以直拖到年底他才动身。

科学毕竟是科学。控制论在与愚昧无知的抗争中逐渐壮大起来。1951年,控制论世界大会在法国巴黎召开,宣布成立控制论世界组织,以促进、协调和交流控制论的跨国研究和应用。维纳当选为这个组织的第一任主席。这是维纳盼望已久的时刻,为了这一时刻,他进行了将近一年的艰苦准备,今天终于成功了。看到控制论能得到世界绝大多数地区的广泛承认,维纳心里畅快极了,他相信今后的处境会更好,控制论的发展会更加迅速。

唯一令维纳觉得遗憾的是他始终未能与苏联科学家们面对面地讨论控制论。他早听说在苏联大百科全书中,控制论被认为是“反动的伪科学”,他很想亲耳听听苏联同行对控制论的看法,很想亲口向苏联同行解释一下自己的观点,可是没有机会,即使后来在印度碰上一个苏联科学考察团时,他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在克格勃的严密监视下,没有哪位苏联科学家敢与他说话,他只能放弃这种打算。

维纳发展的控制论,主要是用时间序列观点处理信息的转换、提取、加工和预测。它依赖于系统的传递函数和频率特性,使用的数学工具主要是数理统计和调和分析,这套方法后来被称为“经典控制理论”。

1960年以后,维纳欣喜地看到一代新人迅速成长起来了,他们在维纳的基础上,发展了一种“现代控制理论”。这是一门研究系统控制的学科,与经典控制理论相比它具有更大的优越性,使用的数学工具更新、更复杂,适用的范围更广泛。

“多么能干的年轻人,多么好的科学理论!”维纳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虽然这些年维纳常因心力衰竭而卧病在床,但他感到自己的创造力仍然旺盛,完全可以继续为控制论的发展添砖加瓦,因此他一直努力工作着,从未松懈。

然而,1964年3月18日,就在维纳接受了美国总统约翰逊亲自颁发的科学奖章,达到一位科学家所追求的目标不久,一场突发的心脏病击倒了他,从此世界上失去了一位天才的科学家。

生命在维纳的身体中消失了,但它却在控制论的发展中永存。

20世纪70年代,由维纳亲自创办的控制论世界组织更名为“一般系统论和控制论世界组织”,平均每三年召开一次控制论与系统国际会议。过去维纳经常访学的欧洲,今天是控制论研究十分活跃的地区,几乎每两年就要在这里召开一次国际学术会议。在维纳的故乡美国,控制论的发展更是神速,“系统、人和控制论”委员会每年召开一次国际学术年会。匹兹堡大学每年召开一次国际“控制论与社会”的学术交流会……

这些国际学术会议规模往往超过千人,涉猎专题多达几十项,是任何其他科学领域的学术活动所无法比拟的。

20世纪80年代,控制论又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人们通过研究如何从输入、输出数据,建立动态方程的学科而发展出系统辨识理论。许多科学家正在实现当年维纳的梦想——研究能部分代替人脑的控制系统,即人工智能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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