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心不敢置信地擦亮眼睛,定神看去,自己刚才真的没有眼花,那匹大马,确确实实是易清儿无疑。
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骑在易清儿的背上,用稚嫩的童音不停地发着指令:“驾!”“吁……”“往右转……”
而其余的孩童则跳着大叫:“清儿姐姐,加油!”“清儿姐姐,快点!”“清儿姐姐,我要去西湖!”……
易清儿的俏脸上笑容盈盈,那娇小的身躯稳稳地托着两个小女孩儿,按照她们的指令不断地前进、转弯、停止、再前进……
这……这还是那个拿着马鞭,不可一世的易小姐吗?田心感觉眼前的这一幕无比神奇,比自己穿越来南齐的事实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情不自禁地走近了几步,田心清楚地看到易清儿的黛眉微微一蹙,停下来抖了抖右手手腕,在小女孩的催促声,和旁边几个孩童的欢笑声中继续前进。
那右腕……是自己刚才不小心踢伤的。此情此景之下,田心才真正地对刚才的失手赶到愧疚,不禁快步走向那些孩童。
正欢喜游玩的孩童们还不认识田心,见他面容严肃地走过来,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那两个骑马的小女孩也从易清儿背上下来,悄悄地躲在易清儿后面。
“你的手腕刚刚受伤,不回去涂抹些上药,跑到这里来当什么‘大马’?”田心心中有些没来由的怒气,走到易清儿身前,一把捉住她的左臂,将她给拉了起来。
易清儿身后的孩童们,看见田心对清儿姐姐‘凶恶’的模样,都在心里骂着“坏人”,几双无邪的眼睛小心地瞪着田心,小脸上都带着怒色。
“我做什么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么?”易清儿甩开田心的手,转过身子,柔声安抚着马场的孩童们,“有清儿姐姐在,不用怕他!”
田心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感情在这帮小朋友眼中,自己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小玲,小鹏,现在轮到你们俩‘骑马’了。”易清儿说着又要往地上趴,“咱们去找你爹爹去。”
田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两手抓住易清儿的双肩,臂上用力,令她的腰肢弯不下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易清儿努力了两次也没有成功趴下去,直起身来气愤地说道,“我的伤我自己有分寸,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你的手是我踢伤的。”田心望着她长长的睫毛,松开双手,“所以这‘马’,我替你来当!”
说完,他已经弯腰趴在了地上,冲着那些孩童们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招手示意他们骑上去。
只是那些孩童们却并不领情,一个个还是往易清儿的背后躲去。
易清儿惊讶地看着田心趴下去,看见他不停招手的模样,脸上的怒气慢慢消融,绽放出了给人当‘马’时的灿烂笑容。
场主阁楼二层,一扇隐蔽的窗户后面,易定南望着草地上那些孩童跳跃的身影,和那两匹兢兢业业的‘大马’,竟然难以自抑地笑出声来。
.
马场的工作是清闲的,马场的生活是丰富的,马场的人,更是和善的。
四天的相处下来,田心已经能够和马场大部分人有过接触,这其中,有喝酒认识的,有在马场里纵马飞奔时认识的,也有一起玩‘博戏’时认识的。
这仿佛是一片被世人遗忘的‘世外桃源’,在这里,除了每天必要的工作,田心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骑着各种骏马在马场里飞驰,大口喝着米酒和骑师们玩不同的‘博戏’,跟着易清儿带着那些孩童,玩田心小时候很少玩过的小游戏……
躺在床上,他细细回味着这几日生活的点点滴滴。他想起了前晚自己连庄十把后,所有人的欣喜若狂,仿佛那胜利不止是田心的,而是再场每一个人的;他又想起了自己拿着直方图,向易定南解释马场今年同比环比的经营成绩时,易定南定着双眼,易清儿轻吐着舌头,却还是听不明白的呆滞表情。
最让他得意的是今日下午,他带着易清儿和那些孩童们,‘偷’了马场的几块木料,在工人们的住所旁搭起了一架秋千。当秋千完工的时候,所有的孩童争先恐后的坐上去,体会到秋千的乐趣之后便奔走相告,自己立刻就成了马场最受欢迎的人,也成了今晚被重点‘灌酒’的对象。
只是……这几日里,自己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离开马场,一旦自己决意离开,这快乐的生活,必将离自己远去……
明晚便要和钱学儒谈生意了,田心慢慢将心情平复下来,开始思考这一件重要的事情。
江南第一马场和钱唐第一富商的交易,为这事紧张的肯定不只是两个当事者。
自古官商不分彼此,钱唐离建业很近,易定南和钱学儒两人,能够在钱唐拥有庞大的生意和人脉,两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应该有着南齐朝廷的身影。
这两人相处多年都互无牵扯,如今忽然有了生意来往,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哎,算了,不想了,自己对这些人事并不了解,而且依照计划,在南齐一代不过呆上一个多月,与其想这些官场的破烂事儿,还不如想想如何能到西泠见到苏小小。
那名满江南,千年之后依然令无数才子魂牵梦萦的丽人,钱唐名妓苏小小,究竟是何等的绝代芳华?经岁月纤华而芳名不衰?
.
欢乐的时光总是容易过去,白日里和易清儿赛了两圈马,再陪着马场的孩童们嬉戏一场,很快就到了和钱学儒约定的时刻。
阁楼之上,易定南捧着一只白瓷小碗,慢慢地喝着由江南名医调配的凉茶,偶尔和身边的胡总管说上几句话。
(凉茶历史悠久,可追溯至东晋,在惠州罗浮山炼丹的葛洪(公元284~364)可视为凉茶之始祖。)
胡总管名叫胡海杰,昨日里田心曾和他见过。胡海杰有五十多岁年纪,比起田心要足足矮了一个头。在马场里,胡总管的权利极大,能力也极为不俗,几乎没有事情是他不会的,在田心的眼中,胡总管几乎可以算是一本南齐的‘百科全书’了。
田心觉得,有胡海杰这样厉害的总管事打理马场,自己完全是个摆设。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这个账房先生,的确可以算是一件工具,一件为了今晚的会面不失礼的工具。
想到此处,田心心头略微有些不舒服,在自己的时代,东南首富田家的继承人,在哪里不是被摆在中心位置?这种边缘人物还真的没有当过。
今后四年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这样的情况,慢慢习惯吧。田心默默安慰着自己。
.
门外传来零乱的脚步声,田心收回心思,知道今晚的另一位正主到了。
“哈哈哈……有劳易兄久候,钱某真是过意不去。”人未到,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易定南放下手中茶碗,起身对着门口道:“哪里哪里,能与钱兄做生意,可是多少钱唐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就算让我等上三五月又有何妨?”
“客气客气……”一个看起来和易定南年纪相若,身体略微有些发福,眼神分外精明的中年人进入了田心的视线,紧跟着他进来的,是出外迎接的赵岑和马场另一管事张通,以及钱学儒带来的四个人。
久在生意场上混,从小就见惯了各式各样企业家的田心,对于钱学儒这样的‘企业家’自然不会轻视。
能够在这****纷争的年代混成钱唐首富,此人在各方面的实力绝不会低于父亲,值得注意。
宾主相对落座,钱学儒指着自己身后的几人道:“这几位都是我商铺的掌柜和管事,易兄前些日想必已经见过了,不知道这位面生的公子是……”
见钱学儒询问自己的身份,田心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回答:“逸风马场账房阮玉见过钱先生。”
钱学儒听完大笑,对着易定南竖指道:“易兄好眼力,有这么能干的账房先生,逸风马场何愁不更上一层楼?”
易定南回头示意田心坐下,对道:“逸风马场能否更上层楼,恐怕还得仰仗钱兄你了……”
在来阁楼之前,田心已经向赵岑问过一些钱学儒的事情。钱学儒本是苏州人,二十岁时迁居钱唐,初时由布匹起家,后来又经营古玩、房产等近十种生意,短短十年间积累资产千万。钱学儒最为人熟知的便是附庸风雅,据说他本名钱万才,发财之后方改名为钱学儒。虽然只是略通文采,这位钱唐首富的家中却收集了无数名人字画,书法真迹,所以田心投其所好,没有称他为‘钱老板’,而是‘钱先生’,果然令钱学儒心喜,没来由地夸他能干。
等等……钱学儒,钱万才……苏小小……靠,不是吧?!
----
想看大小姐当‘大马’的,就快快投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