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人吵吵嚷嚷,都在争先恐后说着自己心中的答案,那老头只是含笑不语。
他瞥见云随缘一边听众人议论,一边将那两个酒杯端起,漫不经心地喝下,便立即传音问道:“好,你喝完这两杯了。现在告诉我,哪一杯是酒,哪一杯是水?”
云随缘刚才绞尽脑汁,在想着那老头问众人的喝几桶水那个问题,生怕想出的答案太简单,落入那老头故意设了陷阱中,故此心不在焉,喝下的两杯东西只是顺着喉咙灌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听到老头这一问,顿时愣住,急忙想要去回味刚才的味道,还有喉咙中残留的是什么滋味。
那万老头见他愣住,嗤笑道:“怎么样,我说了,就怕你太聪明了。一件简单的事,也有几百个心眼,连自己刚刚喝下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如何能学我的法门?你还是回去吧。”
云随缘一听他开口拒绝,心中大急,知道这种前辈高人脾气古怪,一旦心意决定了便很难再回头,但他实在是走投无路,只有继续苦苦哀求。
万老头儿依然在听着周围的人吵闹,眼角也没看云随缘一下。
他这样做,并非有意刁难,只是他的法门对修习者需要的耐性要求极高,如果脾性不对,就算灵根天资再高,也学不来。例如像邝灵杰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不肯低头,又脾气火爆之人,被这一考验一折磨立即不耐烦,就要转身走人。这种脾性的人就算收下了当徒弟,也无法参悟入门上道的要窍,故此他非要慢慢看清楚云随缘的秉性不可。
所幸云随缘天性随和,被人抢白挫折了一下并不死心,继续好言恳求。
那老头还没回答,门外却走进来一个黑脸大汉,对鲁衣衣道:“老板娘,今天我又来了,你还要买货不?只要中了一次就发财了!”
云随缘感应到这人身上,有极微弱的法力,是连炼气体一层顶峰都没到的那种程度。
酒馆中有个人好奇地议论道:“这大汉要卖给老板娘什么东西?为什么中了一次就发财?他自己又不留着?”
他的同伴回答道:“那黑脸大汉是附近一个大矿的工头,他每次送矿石到石人谷中,总会央求人家把一些在一个水潭底下采药时候顺便带出来的石头给他。那地方古时是一个祭坛,传说有些名贵的钻石也混淆在潭底的石头里。那水潭深不可测,又奇寒无比,只有具备法力的修士下去才能安然无恙。这大汉的哥哥在谷中曾是个小管事,现在虽然回家还俗了,但采药的那几个修士们又不要财宝,加上人家念在卖个人情给他哥哥的份上,便把这些无用的附属之物给他了。”
那人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修士们平时将这些石头装在盒子里,随手打上谷中特有的发光印泥封住。他们有法力,修行高的人透过盒子也能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我们凡人就不行了。这黑脸大汉每次拿到石头,开始也是自己花点代价买几个开印符箓,开了看有没钻石,可是都一无所获。后来他想到了个主意,在没开封前,以一个价钱叫卖,看有没人肯在他手里买走。这样他肯定有钱赚,而买的人有可能一次捡到宝贝发财。时不时有些人愿意赌上一把,不过直到今天,还没有人撞到过这种好运气呢。这老板娘几乎是每次都出一笔小钱买,成了最积极的老主顾了。”
万老头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微微一笑,对云随缘传音道:“好,这修行也讲个机缘和运气。今晚如果老板娘继续买这大汉的石头,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罢了。”
云随缘一听,立即心情紧张地和酒馆内的人一起,目不转睛看着鲁衣衣,看她会不会再赌上这一把。
鲁衣衣犹豫着还没决定,这时她的丈夫施岜从后面厨房走出来,发现那黑脸大汉,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这家伙又来骗钱,走走,我老婆不买不买!”
那大汉嘴角一撇道:“施老板,你不买便不买,可不要胡说我骗钱。这附近方圆三十里的人谁不知道,这印泥可是谷中特有,会发光的,别的地方也找不来冒充的。再说好多人看过我对着追魂符箓发过誓的,如果事先开过封发现是普通石头才给你们,那我就要被追魂符箓终生折磨。老板娘,怎么样,才三百文,赌一次发财的机会,买不买?”
那些刚才还在争论九个人喝几桶水的人,现在已经顾不上这小问题了,都在关注鲁衣衣要不要买这石头。有的人道:“老板娘,别犯傻了,他自己都不要这些石头,你还花钱买!”
有的人则道:“我听爷爷说过,那水潭可是古代一个极尽奢华的君主的祭坛,他祭拜天地神明,绝不敢用假货欺瞒,选的都是上等的珠宝,说不定这一盒子里装的一块就是鹅蛋那么大的钻石呢!”
鲁衣衣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小酒馆,咬了下嘴唇,断然道:“买,当然买!只要中了一次就发财了!”
施岜立即紧张地想要阻止,鲁衣衣却已经把三百文拍到那大汉手里,一边道:“这是三百文!你拿盒子和开印符箓出来,当场验货。”
那大汉不等施岜伸手过来取回,便麻利地将钱收起,取出两个盒子,对鲁衣衣道:“老板娘,这里两个盒子都是我今天拿到的,你自己挑一个。”
鲁衣衣盯住那两个盒子看了一阵,选了右边那个。
那大汉拿出一张符箓,注入他非常微弱的法力,那符箓上黄光一闪,他将符箓贴到那盒子上,盒子上印泥的黄光也相应地闪了一下,便自动脱落,这些印泥落下后便再没有附带黄光了。
众人屏住呼吸,都在等待看盒子中到底是不是可以让老板娘发财的钻石。
施岜火烧火燎地将盒子抢过来,打开一看,立即一副牙齿被拔掉的表情。旁边的人一看,原来那是两块普通的灰色鹅卵石,都哈哈大笑起来。
鲁衣衣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没有吭声,她一看施岜要张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即抢先封住他的口道:“这酒馆是我作主,到后面管你的账目去!”
施岜似乎十分怕老婆,一听她的训斥,便悻悻然地向后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回头怒视了那黑脸大汉几下。
酒馆中的人看到这场热闹结束了,都纷纷谈笑着,又记起刚才老头讲的水桶问题来。他们议论纷纷,要老头赶紧给出答案,请答对的人喝三杯酒。
云随缘的心情可就比没买中宝贝发财的鲁衣衣好多了,自从鲁衣衣开口答应要买盒子的时候,他心中就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知道以那老头的修为和辈分,绝不会食言,一定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看鲁衣衣闷闷不乐的样子,而且好多人又在纠缠万老头儿,便站起来大声道:“不用这位老汉请客了,今晚这里每人我都请喝酒三杯,炒的小菜也算我的!”
说完,他走到鲁衣衣面前,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她道:“老板娘,这些人今晚吃喝的账目都在这里扣,有多出的部分,下次买盒子发财的机会算上我一份呀。”
这小酒馆做的是小生意,主顾都是些穷苦的矿工、脚夫,就算还有过路的小商贩来来往往,花生米和卤水鸡蛋、红烧猪耳朵都不可能卖太贵,一天下来减去老本也不过赚千来文钱。现在一下有人掏出二两银子,鲁衣衣不仅把买盒子损失的三百文赚回来,额外还等于做成了差不多半月的生意。她立即喜笑颜开,一边跟云随缘说着好话,一边吩咐伙计给店里的人加菜添酒。
酒馆内的人轰然叫好,人人都顾不上万老头,赶紧叫菜添酒,这小地方立即热闹非凡,充满了喜气。
万老头儿看他出手打发了纠缠自己的人,心中暗暗夸奖他机灵,便传音道:“好,我说话算数,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让伙计给你拿一碗白饭来吃。”
云随缘依然不解他的意思,但也没多问,立即让伙计给他装了一碗白饭。
他凝结成仙根体后,已经可以有几十天辟谷的能力,只是喝水便能存活,但是要吃东西也无妨。此刻一碗热气腾腾地白饭摆到了他面前,他端起来,正要开始吃饭,那老头又在旁边跟人说了个谜语。
他记得上次的教训,不再分心去听,而是全神贯注,几乎是一粒一粒米饭地扒拉到嘴里,因为老头没吩咐过,他也不吃菜,只是全副身心放在吃饭这件事上。
忽然间,他感到这白饭是前所未有的香甜,里面的天然滋味透着热力一直从舌尖传入他的身心,似乎全身都沉浸在这白饭的香味中。他微微吃惊,以前吃饭无数次,都没过这种感觉,今天是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那老头又传音道:“怎么样,这饭吃出什么味道来?”
云随缘愣了一下,正在琢磨要用什么词语句子形容这种滋味,那老头却忽然大叫一声道:“停!”说着几乎在同时,他将手里的筷子飞出,奇快无比,敲打到云随缘的头上。
云随缘被这筷子一敲,心中刚转的念头顿时中断,整个身心又重新沉浸到那白饭的滋味中,这次仿佛连自己和周围的事物都消失了,天地间就只有那种滋味存在。
他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老头为什么要他专心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