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色不早了,林允颜收拾了一下自己浑身的狼狈样子,方才带着云钏急匆匆的往绮碧馆的方向赶去,大老远的她就听见一群人在绮碧馆的门口吵嚷着。
“小姐,难道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江妈妈是不会放过我的!”云钏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紧张起来。
“不要做声,看看再说!”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她和云钏躲了起来,静观其变。
绮碧馆门口,出乎林允颜的预料,弟弟林心存一脸不愿的站在江妈妈面前。
身穿半新的棕青色棉衣,下着褐黄色棉裤的婆子,就是江妈妈,当年老太太的陪嫁通房丫鬟,现在的内府主事婆子。
细细打量,约莫四十岁年纪,方脸刁眉,鼻骨低垂,皱巴巴的脸上搽油涂粉,白呼呼的一大片。两手掐在腰间,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一地的丫鬟婆子被训斥了个遍。
训话完毕,她才像是突然间看到了林心存,微微皱眉,转头朝绮碧馆的门口啐了一口痰。
“你们还傻等着干什么,还不把心存少爷带回去!…我可是告诉你们,老夫人正为大少爷的婚事烦着呢,要是不想被赶出府的话,都给我利索着点!”江妈妈的话说完,几个婆子无奈,只得上前,拽着林心存就走。
“我不走,我要见颜姐姐!”林心存毕竟是少爷,婆子们也不敢过分,双方只得僵持在了那里。
突然,众人只听见“哎呦”一声,林心存从婆子中间冲了出来,身后一个婆子怪叫着,“哎呦,疼死我了!少爷,你不可以咬人啊!”另一个婆子也是脸色难看的捂着脚,唏嘘着。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少爷给我带过来!”看着林心存无所顾忌的在人群中间穿来穿去,江妈妈火了。
一时间,绮碧馆门前烟尘四起,很快婆子们的包围中传出了林心存鬼哭狼嚎般的哭喊声,“疼,疼,李奶娘,别扭我,呜呜,我听话,我听话,…!”
“这才对啊,听江妈妈的劝,乖乖的回去,这绮碧馆不干净,小心恶鬼缠上你!”江妈妈的冷笑声异常的刺耳,“等到咱家大少爷娶了璟雯小姐,攀上宰相那棵大树,小少爷你将来少不得还要感激咱们呢!”
“混账贼婆子?竟然欺负心存,?…!”林允颜气的拳头咯吱作响,再也不顾云钏的阻拦,气呼呼的冲了出去。
“二,二小姐,…”众人惊讶的看着林允颜毫无预兆的闪了出来,一旁的江妈妈则是一脸的心虚。
讪讪的笑着,江妈妈上前,努力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
“二小姐,绮碧馆里面确实是很闷得慌,你出来逛逛也是应该的,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老夫人的!”在江妈妈的目光注视下,一地的婆子丫鬟也赶紧附和起来。
“滚开!”冷冷的目光扫过江妈妈,林允颜鄙视的吼道,气呼呼的径直就往婆子群里走去。
“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走到林心存的身边,林允颜毫不客气,劈脸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扇在了李奶娘的脸上。
绮碧馆前,丫鬟婆子们一脸的震惊,心里愤愤感慨,眼前这个煞气纵横的女孩,真的是他们之后十一岁的二小姐吗?
李奶娘身边,林心存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跳起来就往林允颜的身上扑,嘴里一片佩服之声,“二姐,你好厉害!”
半弯下腰,林允颜微微收敛怒容,宠溺的看着林心存,轻轻的替他擦拭着眼角未干的泪水,问道,“还疼吗?”
看到林心存摇的波浪鼓一样的头,林心存会心一笑。三个月的相处,林允颜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个弟弟,看到他吃亏,她的心里自然是怒火冲天了。
一旁,李奶娘一脸的愤然,老脸上青筋暴起。作为林府大少爷林宇鸣的奶娘,她还从来没在人前这么出过丑,这口气她根本咽不下去,更何况,扇她一巴掌的林允颜,在她眼中,根本就是林府一个徒有虚名,不得宠爱的弃儿而已。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冷着脸,李奶娘上前,双手抓着林允颜的衣领,咬着牙说道,“我既然可以教得了大少爷,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双手高高的抬起,林允颜猛地被提到了空中,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是吗?”林允颜一只手抓住衣领,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另一只手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狰狞恐怖的面容利落的凑到了李奶娘的面前。
“鬼啊!”一声惨叫,林允颜从李奶娘的手中掉了出来,摔咋了地上。原本怒气冲冲的李奶娘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身子无力的瘫软了下去,嘴里嘟囔着。
从地上爬起来,林允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漠然的看着丫鬟婆子各样的恐惧表情,满是不屑。
牵起林心存,她忍不住对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奶娘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会子又出来装强人?…活该自作自受!”
绮碧馆门前,婆子丫鬟们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忐忐忑忑的不敢直视林允颜。
“怎么了,不要吓唬我,告诉姐姐,你到底哪里不舒服?”突然,林允颜停下脚步,一脸的焦急的看着弟弟林心存,林心存的脸色则是一片惨白。
“没,没事!”林心存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怯怯的不敢会是林允颜的眼睛,身体也本能的抗拒着林允颜的亲近,浑身哆嗦着,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一转眼的功夫,绮碧馆前只剩下林允颜一人,
“姐姐的样子吓到你了,是吧?”看着紧紧躲在云钏怀中不住口的叫“妖怪”的弟弟心存,林允颜没来由的心疼。他们终究还是在乎她的狰狞相貌的,哪怕是她的弟弟也不例外。
缓缓的背过身去,林允颜静静地戴上面纱,许久才转身。
呆呆的看了一会林心存,叹口气,林允颜才对丫鬟云钏说道,“送心存回去,记得嘱咐一下茜樱,今天晚上好好的照顾他!”说完,她满腹心事的就往绮碧馆走去。
面纱下,泪水无声的流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颜妹妹,你这绮碧馆够热闹啊?”绮碧馆门口,静静无声,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林允颜的身上,突然这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远处的小路上转出一个裘衣簇簇,姿颜过人的白肤青年,十八九岁年纪,浅笑盈盈的看着林允颜,眼里颇有关切的味道。众人均是一愣,来人竟然是,林允颜的大哥林宇鸣。
林允颜一愣,终究还是没有理会林宇鸣善意的调侃,头也不回的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林宇鸣一脸疑惑,向云钏打眼色,回应他的也是一脸的茫然,三弟心存也是一副害怕到极点的表情,紧抱着云钏的腰就要离开。
“颜妹妹好势利,欺负我好脾气,我一来就给我甩脸子看!”林宇鸣呆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自嘲般的调侃。
前方,伴着林宇鸣的话音,林允颜迈出去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身子剧烈颤抖着。
“鸣哥哥若是来兴师问罪的话,还请改天再来,妹子我今天没工夫!”林允颜努力忍住,避让自己哭出声,故意的用众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小样,拽什么拽,活该被女人甩!”
身后,林宇鸣脸色剧变,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不理会江妈妈等人的不平,他面无表情的走进了绮碧馆,在林允颜的漠视下呆了一上午。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林宇鸣离开的时候,林允颜的不快也去的差不多了。既然她的相貌那么恐怖,心存看了害怕也是当然的,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啊!
所以,今天确实是她过分了,她更加不应该把自己的情绪迁怒到林宇鸣的身上。
讪讪的送林宇鸣到绮碧馆的门口,看着林宇鸣略显忧郁的表情,她突然心血来潮,直爽爽的问道,“你和璟雯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相府为何退亲?”这是她早就憋在心中的疑问,或许,她可以帮上什么忙呢?
听到林允颜问这个,林宇鸣的脸色十分的不自然,本想唐突过去,又恐怕林允颜多想,叹口气道,“不过是人往高处走罢了,璟雯有更好的归宿,我也替她高兴!”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透过林宇鸣的眼睛,林允颜知道他其实没有那么潇洒。
一时间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她也知道林府与相府的门第差距。要不是当年,林夫人的姐姐眼光好,执意嫁给了当年还是贫困书生的赤凌,也就是现在的当朝宰相,她们林府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攀高枝的,更别说林宇鸣这个大少爷和相府小姐可以青梅竹马了。
看着林宇鸣的样子,林允颜第再次为自己的狰狞相貌而难过,毕竟是她的相貌给了相府退亲的借口。
羞愧的低下头,她认真的说道,“鸣哥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林宇鸣一愣,一阵苦笑,“这与你无关!”
目光看着呼呼作响的竹林,徐徐的叹道,“要怪就怪时间吧!…三年了,三年的时间是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的!就像那舍得二字,最为奇妙!有舍就有得!…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怎么知道哥哥将来不会遇到更好的女子娶为良妇呢?”他这番话听来倒像是有道理,可是林允颜却一点也没有感到轻松。
看着林允颜依旧低落自责的表情,他一拍林允颜的肩膀,说道“哥哥早就在三年前姨妈过世,父亲被外放出京时就猜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退亲的事情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作为当事人,林宇鸣自然最清楚赤府的诡计,什么林允颜邪魔上身,鬼面妖身,不利于新妇等等,全都是不过是借口。
林允颜目送林宇鸣离开,转身开始思索赤璟雯之事。突然听到背后林宇鸣回转,温柔的声音响起,“不要再做今早的傻事了,若是爹娘知道会心疼的!…哥哥已经失去了璟雯,不想再失去妹妹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