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四日,星期六,下午一点。
检察官办公室周六只上半天班,马克汉邀请了万斯和我在银行家俱乐部共进午餐。不过当我们抵达刑事法庭大楼时,发现最近积压下来的工作已经完全让他招架不住,我们只好找了一家外送餐厅,叫一些熟食到马克汉的私人会议室里享用。那天中午离开家门以前,万斯口袋里放了好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据我的推测——他掏出来时证明我是对的——那就是昨晚他熬夜写出来的东西。
午餐结束时,万斯无所事事地往椅背上一靠,点起一根烟。
“朋友,”他说,“我今天之所以接受你的邀约,只是为了和你谈谈艺术作品。我相信你有接受艺术洗礼的情绪。”
马克汉一点毫不掩饰地瞪着他看。
“去你的,万斯,我都忙成这个样子了,哪有时间理你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论?如果你有闲情欣赏艺术,尽管带老范到大都会博物馆去。不要再烦我了。”
万斯叹口气,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你看你,完全吐露了美国人的心声!如果这种无聊的事真能给你带来乐趣的话,去吧,去玩你那些唯美的玩具;我可只想专注做点儿正事。真让人难过。不管你怎么说,眼前这种时刻我不但不会抛弃你,更肯定不会堕落到去浏览那座欧洲人拒绝接受的阴森的陵墓——通常我们都叫它大都会博物馆。你居然没建议我们一个个去拜访国内的雕塑家,这我倒有点儿吃惊。”
“我早就该建议你们去水族馆——”
“我知道。只要能够摆脱我的东西你都肯推荐。”万斯用受伤的语气说,“不过,你也知道我还是会坐在这儿,临场发表一场美学创作的启迪演说。”
“请别讲得这么大声。”马克汉起身说,“因为我就在隔壁房间工作。”
“但是我的演说与格林家杀人事件有关,你当真不该错过。”
马克汉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又有一个菲洛·万斯冗长啰唆的开场白,不是吗?”他又坐下。“好啦,如果你有什么有用的提议,我会听。”万斯抽了一会儿烟。
“马克汉,你也晓得,”他以懒散冷漠的语气说,“在一幅好画和好照片之间,存在着一种本质的差异。我相信还有很多画家不大明白这个事实。当彩色摄影更进步以后——天哪!会有多大一笔墨守成规的学究失业!但是,不管彩色照片有多好,和画作之间仍大有分歧;这种技术性的区别,就是我本行的重担。比如说,米开朗基罗的《摩西》,和一张年高德劭、蓄八字胡的老人家拿着一块石碑的摄影作品之间有何差别?鲁本斯的《史坦堡的景致》和一名旅行者的莱茵城堡快照,两者中间的分歧点在哪里?为什么塞尚的静物胜过一盘苹果的相片?为何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玛利亚画像已耐久不朽数百年,而快门咔嚓声下的母亲与婴孩的相片,在艺术上却逐渐被遗忘?”
马克汉正准备开口,万斯却举起手示意他别作声。
“我并不是吃撑了在这里装傻。请耐心听我再说一会儿——一幅好画和一张好照片之间的差异是这样的!一种是经过安排、组合、有组织结构的;另一种是无计划的、随意的景象,或者是现实的部分显现一如它实际存在的样子。简单说,一种是有其特定形式的,另一种则是杂乱混沌的。你也晓得,真正的画家画一幅画时,他安排所有色块和线条的手法,会与他事先的布局想法很一致——那就是说,他会在图画中任意扭曲一切事以配合他的构想;他也会刻意安排一些冲突或贬抑那构想的物体或细节;我们可以说,借着这些安排他达到了一种类型的同质性。图画里的每个物件都有特定的目的,也都要放在一定的位置,才能契合根本的结构模式。意义上不能离题,画面上没有不相连的物件、不相干的细节、不合情理的安排。所有的形式和线条都相互依存;每个物件——正确地说是每一笔——都要在原型上的正确位置,并且能够完成所赋予的目的。总之,一幅好画是唯一的。”
“非常有教育意义,”马克汉说,还故意地看看表。“那么,格林家杀人事件呢?”
“呃,从另一方面来说,”万斯不理睬他,自顾自往下说,“甚至在美感的安排上,一张照片也根本无设计可言。当然了,摄影师可以摆正人物的姿势,装扮他要拍的对象——甚至可以截去那些不想记录下来的枝枝叶叶;但是对他来说,他永远也无法像画家一样,让照片题材的组成契合事先构成的想法。照片里总是有许多不具意义的细节、伪造的光影变化调和、调子虚假的质感、互不协调的线条、格格不入的色块。你也晓得,相机是非常直截了当的——它记录任何在它面前的事物,不问艺术价值,结果无法避免地就是缺少组织和唯一性;一张照片的构图,再了不起也是自然原始而且平淡无奇的。并且照片上充满了不相干的因素——也就是没意义也无目的的物件。照片里头没有一致性的观念,它是无计划的,不同成分组成的,无目的且难以归类——就像自然界的状态。”
“你不需要总是强调这个观点,”马克汉不耐烦地说,“我没什么悟性——这些你说了又是谁都明白的事,又能够带你去哪里?”
万斯给他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
“带我到东五十三街。但是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请允许我补充另一个简短的说明——通常一幅设计复杂微妙的图画不会立马向观众揭示它的构图布局。事实上,更简朴的设计和更平淡的图画才能立刻抓住观众的注意力。通常来说,观众必须仔细地研究绘画——在根本的构思变得清晰之前,就要探索它的和谐性,比较它的形式结构,斟酌它的细节,融合它所有突出的地方。很多组织结构良好,布局比例完美的图画——就像雷诺瓦的人物,马蒂斯的心境,塞尚的水彩,毕加索的静物画,和李奥纳多·达文西的解剖图——按布局构图来说一开始看起来或许是无意义的,它们的形式似乎都缺少独一性和内聚力,它们的色块和以线条来表现的意义,感觉上甚至有种被任意记录的印象。只有在观众已可以领略它们的整体概念,探究到它们相互呼应的特殊活动之后,它们才会呈现内涵并表现创作者所要激发的概念……”
“对的,对的,”马克汉打断他的话。“绘画和照相不一样;相片中的物件不用构思,为了落实构思的方向一个人必须经常研究绘画——我相信,那就是你在过去十五分钟里背离主题、胡七八扯要讲的过瘾的题目。”
“我只是想要模仿法律文件上随处可见的复式赘辞,”万斯解释,“希望把我的想法传达到你这个律师的内心深处。”
“你的报复很成功,”马克汉厉声说,“还有吗?”
万斯再度严肃起来。
“在格林家杀人事件中,就好比一张照片里各不相干的物件那样,我们已看过各式各样的事件。事件一个个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一个个检验,但是,我们并没有好好地分析这个事件与其他事件的相关性。我们把这整个杀人事件看作许多连续或累积的孤立事件,我们与每件事的含意失之交臂,因为我们没有弄清楚最基本的构图,没有把每个事件视为整个事件的一部分。——你还听得明白吗?”
“我亲爱的朋友!”
“好的。现在,我们都明白整个杀人事件的背后有个巧妙的布局。每一个事件都在凶手的运筹帷幄之中。凶手的每个行动都经过谋划——就如同我们看到的那样,微妙而且谨慎地规划过,都来自最基本的构图。每个单独发生的杀人事件,都在基本构图的布局之中,所以,自从第一桩双枪命案不符合我们假设的犯罪原型以来,我们就再也没想到里头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把所有的角度和事件集拢起来以后,就会形成一个整体——一致的、相互影响的整体。简单说,格林家杀人事件是一幅画,不是一张照片。而当我们用这样的眼光研究、调查格林家杀人事件——当我们明白了所有外在因素的相互关系,也从可见的形式追溯到这些事件的主线——那么,马克汉,我们才能了解这张图画的布局,我们才看得出来,这个变态画家是如何构建他所记录的素材的。一旦我们发现这幅惊人图画的基本构图,我们就看得出来谁是它的缔造者。”
“我知道你要讲什么了,”马克汉缓缓地说,“不过,我们该怎么进行你的论点呢?我们知道所有已发生的事实,不过,这些事实并不能给我们任何统一整体的清楚概念。”
“或许现在还不能,”万斯同意,“不过,那是因为我们还没开始有系统地去做。我们调查得太多、想得太少,我们已经被现代画家所说的客观事实——也就是图画上的可辨认部分——搞得眩晕。我们根本没有探索过抽象的成分。我们漏掉了意义重大的存在形式。”
“这样的话,你会建议我们怎么着手探索这幅血腥图画的结构或布局?附带扯一句,我们可觉得这幅图取个族阀主义全盘皆输的名字。”我知道,他是想用一两句插科打诨的话,来解消万斯的论述对他所造成的深刻影响。尽管他也了解,如果没有确实有效解决问题的想法,万斯就不会这样长篇大论,可是他已从这个案子里学到不轻易抱有任何期望,以免换来更多的沮丧。
万斯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那张纸,来回应马克汉的询问。
“昨晚,”他解释说,“我简单地按时间顺序排列写下了格林家杀人事件的所有重要细节——也就是说,我记下了过去几个星期以来我们思考过的、这幅恐怖图画的每个重要的表面因素。就算我可能漏掉了很多细节,不过基本的元素应该都在这里。我相信,我所列出的这些项目已经打下了不错的基础。”
他把那些纸张交给马克汉。
“事实就存在于这个一览表里。如果我们能集拢这些细节——利用它们真实的含意,证明它们之间的必然关联——就会找到这一连串屠杀的凶手;因为只要我们看出了构图,每一条项目就都会呈现出极其重要的含意,那么,我们也就能清楚地明白它们所透露的信息。”
马克汉接下这张纸,把座椅挪近灯光,什么也没说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我保留了这批文件的原版。比起我拥有的所有记录,事实上,这些文件不只最重要也影响最广泛深远。一点也没错,它就是打开格林家杀人事件之门的钥匙,要不是万斯准备好,后来还分析了这份摘要,这一桩著名的格林家杀人事件,肯定早就被警方归类为悬案了。
以下,就是完完全全的原件重现:
一般事实。
1.格林大宅里布满了一种彼此仇恨的基调。
2.格林夫人是一个抱怨不休的瘫痪病人,给整个家人带来难过的生活。
3.五个孩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和一个领养来的女儿——没有什么同样的嗜好,生活在始终如一的敌对、仇恨和讥嘲情况下。
4.尽管女厨曼韩太太多年前就认识托拜亚斯,托拜亚斯还在遗嘱中给她遗赠,她仍然拒绝透露任何以往的生活点滴。
5.托拜亚斯·格林的遗嘱规定家人一定得住在格林大宅二十五年以上,违者剥夺继承权;只有一个例外:假如艾达结婚了,她可以住在其他地方,因为她与格林家没有血缘关系。而根据遗嘱,格林夫人可以全权管理和处理金钱。
6.格林夫人的遗嘱会让这五个孩子变成均等的受益人。万一他们之中有任何人死亡,继承权则由生存者分享,而要是所有家人都死亡就归于姻亲——假如有的话。
7.格林家人的卧室都在二楼,布局如下:朱丽亚和雷格斯的卧室在前方相对,契斯特和艾达的卧室在中央相对,希蓓拉和格林夫人的卧房则在后方相对。除了艾达和格林夫人的卧房之外没有两间房是互通的,但是这两个房间也都通向同一个阳台。
8.格林夫人认为十二年来没人进去过的、托拜亚斯的图书室里,收藏着惊人的完整的犯罪学和相关题目的图书。
9.托拜亚斯的过去有些神秘,很多人谣传他在国外操作可疑的交易。
第一桩罪行。
10.朱丽亚在晚上十一点三十分,被人从正面近距离射杀。
11.艾达是从背后,同样是近距离开枪,但是她活过来了。
12.朱丽亚被人发现躺在床上,她的脸上有一种恐惧和惊诧的神色。
13.艾达是在梳妆台前的地板上被人发现的。
14.两个房间后来都开着灯。
15.两声枪响间隔在三分钟之上。
16.管家马上通知冯布朗,他在半小时之内到达大宅。
17.发现一组离开和走近宅子的脚印,却不是冯布朗的;但是,雪质易碎难以检验。
18.凶杀之前半个小时左右,这些脚印就已出现了。
19.两桩枪击事件的凶器是同一把点三二左轮手枪。
20.契斯特报告,他的一把旧型点三二左轮手枪消失了。
21.契斯特不同意警方的窃贼理论,坚持要检察官亲自调查这个案件。
22.格林夫人被艾达房里的枪声惊醒,并听见了艾达的倒地声。不过她没听到脚步或关门声。
23.第二声枪响时,史普特正走下佣人梯,在大厅里没遇到什么人,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24.艾达隔壁房的雷格斯说他没有听到枪声。
25.雷格斯提示,契斯特知道的内情远比他说出来的多。
26.契斯特和希蓓拉之间有一些秘密。
27.和契斯特一样,希蓓拉也不认同窃贼理论,却拒绝提供任何替代的选择,并坦率地说格林家的每个成员都有可能是凶手。
28.艾达说她被一个来意不善的影子惊醒,当时一片黑暗;她企图逃离这个闯入者,却被那拖着脚走路的脚步追赶。
29.艾达也说她起床后有一只手碰到她,却根本不肯去辨认这只手。
30.希蓓拉向艾达挑衅,不急不缓地指控艾达枪杀了朱丽亚。同时,她也指控艾达从契斯特的房间拿走了左轮手枪。
31.从举止和态度上,冯布朗和希蓓拉流露出一种特别的亲密关系。
32.艾达显然地喜欢冯布朗。
第二桩罪行。
33.朱丽亚和艾达的枪杀事件过后四天的晚上十一点半,契斯特被人用点三二左轮手枪很近地射杀了。
34.契斯特的脸上,也有一种吃惊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35.希蓓拉听到枪声后叫来史普特。
36.希蓓拉说,枪响之后她马上在门厅边倾听,不过没听到其他声响。
37.契斯特房间的灯开着。显然,凶手进房时他正在阅读。
38.宅前的走道上发现一组明显成双的脚印,是在凶杀前的半小时左右出现的。
39.契斯特的衣橱里,找到了一双恰好符合脚印的高统橡胶套鞋。
40.艾达有预感契斯特可能死于非命,而且当她一听说凶案时,就推测契斯特是与朱丽亚相同的方式被射杀的。但是当脚印模型指出凶手是一位外人时,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41.雷格斯说他听到大厅里有声音,枪响前二十分钟有关门声。
42.听到雷格斯的陈述时,艾达回想起来,十一点过后她也听到了关门声。
43.显然地,艾达知道或者怀疑某件事。
44.一想起有人要伤害艾达,女厨就变得非常激动,不过她表示,她能明白为何有人要杀朱丽亚和契斯特。
45.面对警方的询问时,雷格斯很清楚地表示他认为凶手就在大宅里。
46.雷格斯认为冯布朗是凶手。
47.格林夫人要求终止调查。
第三桩罪行。
48.契斯特死后二十天,就在艾达从地检处检察官办公室打电话给雷格斯后五分钟,雷格斯于上午十一点二十分被人用点三二左轮手枪击中前额。
49.和朱丽亚、契斯特的例子根本不一样,雷格斯脸上并没有恐怖或惊讶的神色。
50.他的尸体躺在壁炉台前。
51.艾达要他带往地检处检察官办公室的简图已消失不见了。
52.门都开着,楼上却无人听到枪声;可是在楼下备膳室里的史普特,却清楚地听到了。
53.当天早上冯布朗在希蓓拉房里,不过希蓓拉说雷格斯被杀时她正在浴室给狗洗澡。
54.艾达房里发现来自阳台的脚印,玻璃门半开着。
55.门前走道找到一组通往阳台的脚印。
56.这些脚印出现的时间,最早在那天早上九点。
57.希蓓拉不愿意离家避难。
58.织品壁橱里找到了制造出三组脚印的高统套鞋,但在先前搜索左轮手枪之时,那里却没有高统套鞋。
59.这双高统套鞋又放回织品壁橱,但是当晚便又不见了。
第四桩罪行。
60.雷格斯死后两天,艾达和格林夫人在间隔不到十二小时陆续被下毒——艾达是吗啡,格林夫人就是马钱子碱。
61.艾达接受紧急治疗,所幸无事。
62.就在艾达吞服毒药之前,冯布朗正准备离开格林大宅。
63.艾达之所以被史普特发现中毒,是因为铃绳缠住了希蓓拉的狗。
64.吗啡下在艾达平时早上常喝的肉汤里。
65.艾达说,护士叫她喝肉汤之后就没人去过她房里;不过因为她到朱丽亚的房间拿一条披肩,这段时间里肉汤没人照看。
66.在艾达喝下毒汤之前,艾达和护士在大厅里都没看见希蓓拉的狗。
67.艾达喝下吗啡后,格林夫人才被发现死于马钱子碱毒药。
68.服下马钱子碱的时间,肯定是在前晚十一点过后。
69.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护士留在她三楼的房间里。
70.那晚冯布朗也在希蓓拉那里,希蓓拉说他十点四十五分就离开了。
71.马钱子碱是加在柠檬碳酸盐里服下的,据推测,在没人协助的情况下格林夫人无法自己调制柠檬碳酸盐溶液。
72.希蓓拉下决心到她大西洋城的一位手帕交那儿做客,搭下午的火车离开纽约。
可分类的事实。
73.狙击朱丽亚、艾达、契斯特和雷格斯的,全部是同一把手枪。
74.前后三组脚印,显然都是宅里有人为了把嫌疑推到外人身上而制造出来的。
75.凶手是个穿着随便自然,会让朱丽亚、契斯特深夜在房间里招待的人。
76.凶手不让艾达清楚他的身份,所以鬼鬼祟祟潜入她的房间。
77.契斯特死后将近三个星期,艾达来到检察官的办公室,说她有关键消息。
78.艾达说雷格斯已对她承认,他不但听到她房里的枪声,也听见了其他声音,却又害怕承认。她希望雷格斯能同意讯问。
79.艾达说她在图书室门口附近找到了一张画了很多符号的神秘简图。
80.雷格斯被杀当天,冯布朗说他的医药箱少了三厘马钱子碱和六厘吗啡——根据他的推断,是在格林大宅掉的。
81.图书室道出一个事实:有人常常到那儿去,并有借烛光阅读的习惯。看得出来被阅读过的书本有:一本犯罪科学手册,两本毒理学著作,和两本歇斯底里性麻痹症和梦游症的著作。
82.造访图书室的人有德文知识,因为其中三本是德文版的。
83.雷格斯被杀的那天晚上,从织品壁橱里不翼而飞的高统套鞋,就放在图书室里。
84.检查图书室当时,有人在门边偷听。
85.艾达说,前一天晚上她看到格林夫人在楼下大厅走动。
86.冯布朗断言格林夫人的瘫痪肯定不能复原,连要她移动一下双腿都办不到。
87.冯布朗同意了,准备让欧本海默医生检查格林夫人。
88.冯布朗说服格林夫人同意检查,也安排好隔天的检查时间。
89.就在欧本海默医生检查之前,格林夫人被毒死。
90.死后的验尸表示,格林夫人的腿部肌肉太过萎缩,根本不可能走动。
91.谈到验尸,艾达固执地说在大厅看到她母亲披着披肩,受到催逼之后,承认希蓓拉可能会披戴那条披肩。
92.讯问艾达披肩的事时,曼韩太太说,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或许就是她。
93.朱丽亚和艾达遭枪击时,屋子里在场的人或有可能曾经在场的人包括:契斯特、希蓓拉、格林夫人、雷格斯、何敏、冯布朗、巴登、史普特和曼韩太太。
94.契斯特被枪杀时在或者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是:希蓓拉、何敏、雷格斯、艾达、格林夫人、冯布朗、巴登、史普特和曼韩太太。
95.雷格斯被枪杀时在或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是:希蓓拉、冯布朗、何敏、史普特、格林夫人和曼韩太太。
96.艾达被下毒时在或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是:希蓓拉、冯布朗、格林夫人、史普特、何敏和曼韩太太。
97.格林夫人被下毒时在或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是:希蓓拉、艾达、何敏、冯布朗、史普特和曼韩太太。
马克汉看完这一览表之后,又从前到后再看了一遍,才把这些纸张搁在桌面上。
“没错,万斯,”他说,“你彻头彻尾地罗列了主要的重点。不过我还是看不出它们有什么相干性。实际上,你的排列似乎只更强调了本案的混乱。”
“马克汉,我肯定只要重新排列和解读,事情就会非常清楚,再加上准确的分析,这些线索就会告诉我们想要解答的任何事。”
马克汉又匆忙看了一遍这个笔记。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摆在眼前的事实,我们早就有好几个嫌疑犯了。可是,不管我们假设什么人有嫌疑,马上我们就会面临一堆矛盾很难克服的事实。这份概要,也可以相反地证明每一个人都不是凶手。”
“表面上看好像是那样,”万斯也同意,“但是,我们得先找出布局的主线,再连上构图的辅助形式。”
马克汉做了一个“你没救了”的手势。
“要是人生就像你的美学理论如此简单,那该有多好!”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万斯固执地说,“懂得操作相机的技巧就可以记录人生,但唯具备稳健有创意的智慧、达观哲学家的深刻见解,才能创造出一件艺术作品。”
“无论是美学还是非美学——”马克汉任性地轻敲纸张,“你能解释这里的疑问吗?”
“你可以说我看得出某些线条——原始构图的某些暗示;不过我得承认构图的主线的确难倒了我。实际上,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案子里的某些关键因素——或者说构图中的几条平衡线——仍然躲着我们。在目前的状态下,我不认为我的摘要不容易解释,我们如果找到了统合的主线,我们的工作就会简单得多了。”
十五分钟后,我们返回马克汉办公的地方,史怀克走进来放下一封信在马克汉桌上。
“长官,这个有点儿奇怪。”他说。
马克汉拿起信封,一边看里头的信一边眉头皱紧。看完之后,他把信递给万斯。信纸开头写着“教区长第三长老会,斯坦福市,康乃狄克州”。日期是昨天。署名是安东尼·西摩牧师。信件以又细又小、严谨的字迹写成,全文记录如下:
约翰·马克汉阁下:
尊敬的长官,记忆所及,我从来没有泄漏过一件信徒的秘密。不过我相信,当无法预见的意外出现时,一个人有时也只好改变他承诺的誓约;也就是说,当更重大的责任降临时,保持沉默或许不是最正确的举动。
从最近的报纸上,我晓得纽约格林大宅发生了伤天害理而且令人憎恶的事件。经过不断地反省和祈祷,我于是下定决心——让你知道一个事实是我应尽的义务。由于我的承诺,这个秘密我已经信守了一年多,假如不是我怀疑这里头可能有什么恶意,今天我也绝不肯失信于所托。不过我确信,阁下一定也能以最应尊重隐私的态度来对待这个秘密。这封信也许帮不上什么忙——实际上,我也看不出来到底它能如何终结格林家族的灾祸——不过既然这件事与一位格林家族成员有密切的关联,一旦传达给你之后,起码我会觉得舒服一点。
去年八月二十九日晚上,有一辆轿车径直开到我家门口,车上的那位男士和女士要求我秘密为他们证婚。我过去常常接受私奔情侣的要求,而这对特殊的情侣显然也都很有教养、值得信赖,所以我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保证这个仪式会如他们所愿而秘密进行。
这份结婚证书,在那天晚上已经送到纽黑文妥善保存——证书上的名字,女的叫希蓓拉·格林,来自纽约;男的就是亚瑟·冯布朗,也是纽约人。
万斯看完信后,交给马克汉。
“你要晓得,我真的一点也不惊讶——”
他忽然住口,望着眼前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他神色不安地站了起来,开始来来回回踱步。
“就是这个!”他突然喊道。
马克汉不解地瞪着他。
“又出什么事啦?”
“你没看出来吗?”万斯快速地走到检察官的桌边。“天哪!那就是从我们的摘要上失落的一个环节。”他摊开最后一张纸,马上写上:
98.希蓓拉和冯布朗于一年前秘密结婚。
“但是,我看不出来加上这一条又有什么用。”马克汉抗辩道。
“眼前我也看不出来。”万斯说,“但是,今天晚上我要花点时间来精深广博地思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