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自一个千载之梦中悠悠醒来。
那漫天盖地的黑暗,和黑暗中镶嵌着的金星碎花最终还是汇聚凝固成了实物。王遥睁开眼睛,只觉得胸腹之间隐隐作疼,艰难的转动眼珠,张目四望。却见此刻他正和衣躺在一间窄小的石室之中。
只见这间由青石砌成的石室虽方圆不足数丈,可却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奇特。
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嵌在石室的顶部,幽幽的发着柔和乳白的光芒,便好似一轮小巧的圆月,色泽清亮,仪态动人。
而便在这夜明珠淡淡柔光的辉映之下,只见石室四周的青色石墙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明黄色的符纸,几乎将那石墙的本色都全部掩盖了过去。
那无数张道符之上,写满了由血红色朱砂绘成的玄奥咒文,就好似随性而涂的泼墨狂草般,道道笔势皆行云流水,龙飞凤舞,透着说不出的飘逸空灵之气,衬得这个窄小幽暗的石室也仿佛油然而生了几分仙家的煌煌气派。
在王遥对面的石壁上,有一条宽尺余,高丈余的矮小甬道。级级低矮的石阶逐第而上,没于视野之外,也不知那出处是通向天上宫阙,还是地底幽冥。
按理说,这石室显然是居于地下,而又遍寻不着通风之口,人居于其中应该是觉得浑浊憋闷才对。可偏偏这贴满了道符的小小石室中的空气却是异常的清新自然,让人觉得好似站在一处风景秀丽,青山绿水的林涧空谷之中,一呼一吸间,只觉那阵阵凉气沁入肺腑,如饮甘泉般通体舒泰。
王遥将周围环境看了个大概之后,便双臂用力,想要坐起,可身形方才微动,只觉得胸腹间又是一阵血气翻腾,恶心欲呕,顿时手臂一软,便又倒了下去。
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真是被那女人伤得不轻。回想起昏迷之前所发生的诸般事情,王遥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心中的闷气,旋即再次侧过身子,忍着胸口的疼痛,把背靠在石墙之上,而后一点一点的用力往上蹭。直到额头上都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毛汗,才终于把身体坐了起来。
王遥喘了口气,实在没有想到,居然自己也有起个身都如此艰难的一天,自嘲一笑之后,便将双腿盘膝而坐,呈五心朝天势,聚性止念,开始默诵法诀,运行真元。
虽然他此时身体是萎靡之极,可丹田内的道力却似乎已然恢复如初,圜转如意,斓彩照人。随着王遥的神识意念,道元涌动,静静的修补着王遥重伤的经脉肺腑。
便在王遥功行入定之时,只听得“吱吱”几声石壁移动的轻响,旋即便有些许脚步声顺着石道之中的台阶传来。
不是一步紧跟一步的轻响,而是间隔许久方“嗒”的一声,恰似那静室水滴,于无声处溅出清脆。
便是堪堪响到第三下的时候,一个窈窕多姿的玲珑身影,便如同仙子凌霄一般,衣袂飘飘的自甬道壁口悄然顺风飞出。
苏媚一路行来,已是思绪万千,既想着若是灵机真个儿被自家的丫头所伤重不治,日后该如何向清玄真人交代,又在担心苏萝儿枉自化成人形,湮入凡尘修行二十余载,居然仍是野性未脱!
自己之所以选择在这走马章台之地安居,又让她跟自己以前一样,去那琉璃苑中隐姓埋名。便是想着能以这凡尘中的七情六欲,来化去她的天生厉气。可依她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来看,那异类之间,动则生死的本性于她而言,竟是丝毫未去!
化了人形,便要修人道。若是以异类之心,而炼人形之道,那则必定是十死无生。这样一来,还真不如放她自个儿显了原形,回那苍茫大山之中去修炼算了。
可是,以异类之身修道又真是谈何容易?
三年一小劫,十年一大劫,又随时都有天雷镇魂之危。每到雷雨交加之时,任你多高的道行,都必定法力全消,惶惶而不可终日。八百年前,玄灵山的那只修行了五百年的兔妖,不就是在雷电轰鸣之时,被一普普通通的猎户稀里糊涂的取走了性命的么?
想着,苏媚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本想成就那灵机与萝儿的一场道缘,可未想如今一个是生死未卜,一个是怨气不消,看来这道缘未成,倒先成就了一对冤孽了,想来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思忖之间,苏媚不知不觉的便下到了这间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布置妥当的密室之中。
莫看这间石室的布置简单,可其中也不知花了她多少心血。她这千年来所寻觅得的奇珍异宝几乎泰半便搁置在这小小的地室之中了。
石室顶上镶着的那颗夜明珠,是一颗千年骊虬的性命元丹。是她于四百年前,趁着那头骊虬天雷轰顶,九变化龙,道行剧减之时,拼着逆天之力,将之斩于剑下,而后剖腹取出来的。
而左首那张丝毫不起眼的石床,则是一块东海万年玄玉精。二百年前,这万年玉精出土之时,天下修道中人几乎十个里边儿到了七个,她将其夺下之后,一身道行几乎十去其九,足足用了一个甲子才恢复如初。
而那四面石壁上所贴的八百张道符,则是三百年前飞升而去的昆仑骑鹤道人运已近真仙的莫测道力,借天地灵气,挥九尾狐毫笔,蘸碎玉血璃砂,在文帝落渊纸上所画的六方十祭缠灵符。
便是为了这让骑鹤真人画这八百张灵符,她在十年之内,踏遍了千山万水,穷尽了恶岭凶地,连那天下修道人无不闻之色变的鬼恸谷,她都进去了足足三次!在那十年里,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灵丹,才逃脱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惨局。
而当她找来的那四件足以使最心性淡泊的真人都为之道心不固的重宝,轰然一声,在骑鹤道人白日飞升之时的九天紫雷劫中化为了齑粉之后,她才终于如愿以偿。
虬龙元丹以定魂,万年玉精以固魄,八百灵符以引气,再有那檀花玉叶草以镇心驱魔,这才使得苏萝儿在仅修行了一百多年,便于二十年前化为了人形。
可如今看来,自己花费了如此多的功夫来成全于她,竟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急于求成,一日千里,毕竟是修道的大忌!如此看来,那小灵机不愿受传自己的阵法,倒是比自己还要看得明白几分了。
苏媚心生万般感慨,抬眼看去,却见到王遥正在盘膝运功,吐气呐灵,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旋又是微诧。
那****分明已然被萝儿的散魂真言重伤,且自己运道力与其疗伤之时,只觉得他身体里面隐隐有股莫大的吸力,便宛若黄龙汲水般,将自己送入他经脉之中的道力全然收去,甚至还引得自个儿的道丹有不稳之相,故而自己惊骇无奈之下,只有将他送到这静室之中,望其中的异宝能保住他的小命。
可未想居然短短十余日,他便醒了过来,还能自己运功疗伤了?而且……怎地这地室之中的灵气似乎已然没有往常那么充盈了?
苏媚亮若晨星,柔似春雨的双眸即使在光线黯然的此地,也是不掩半点儿风采。只见她蹙着眉头,两只秀目便霎也不霎在王遥身体之上来回逡巡。
她修行已有千余载,若说是见多识广,这修道界里边儿还真没人比得过她的。故而一旦遇到闻所未闻的稀奇事儿,苏媚的好奇心也是异常的旺盛。更何况,不管怎么说,她也已经当了女人好多年。而这女人,则不论古今,不是向来皆是视猎奇觅稀为己命的么?
可便在苏媚聚精会神的睁大双眼,在王遥身上左看右看,想找出玉清门道法的奇异处之时,异变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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