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道士缓缓又道:“吾门中秘法乃是以法体而御仙旨。若说法体若瓶,那仙力便如涓涓细水。体无暇则瓶口阔,自然水易入,仙易请。那通玄洞微之体正是通体剔透之近仙之体,在吾门十八般法体中当数上乘。而正是如此,你方将那紫微圣帝诀给使了出来。”
王遥轻问道:“师父,是不是我使出了这法诀有何不妥之处?”
只听道士轻叹一声,道:“你正是因使那紫微圣帝诀,才以至散了魂魄。吾门诸般法旨,有普唵教主旨,主召天兵,引灵气,踏云梯。有徐甲真人旨,主消形体,救万民,堪因缘。有玉皇上帝旨,主报善恶,断因果,知天命。而那紫微圣帝诀却是主诛妖邪,实乃至凶至厉的道诀!”
“为师本以为你因灵根未固,不曾使出,却未想你却是在请了神力入体,才厉气逆冲,散魂失忆。你未曾送神,故而那紫微圣帝之力便一直锢于你肉体之中。结果……”
说着,道士轻叹一声,道:“结果你妄入那分光聚灵阵,引得灵力侵体,和那紫微圣帝之力隐隐相和,筑了道基,虽隐有戾气,但这本也是一番福缘。可你原乃魂散魄消之相,虽那日机缘之下重铸了经脉,可却毕竟未臻圆满。实乃受不起那股神力。故而,虽说你此刻道力充盈,但肉身却是孱弱之极。日后,恐怕已受不得风吹雨打了。”
王遥呆了半晌,怔怔道:“受不得风吹雨打?”
道士瞥了王遥一眼,“福祸相倚,实非妄言。日后定有变数。且即便真无可挽回,汝如今既然已是通玄洞微之体,那只需潜心向道,也未必不能以这孱弱之体,堪破那天人之别。”
……
竹窗青翠欲滴。
十余根尺许长的青竹整齐的扎成一排,被一根略细却通体无暇的湘妃竹轻轻撑起,楼外金色的阳光便从那窗扉下方的空隙中洒了进来,倒在楼内的青色竹制地板上,化成一个方方正正的亮斑。空气中的细小微尘便在这日光照射而成的亮斑上空飘飘摇摇,就宛若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蝶儿,自由自在。
苏媚一边听着王遥师徒俩的一问一答,一边美眸流转,望着那竹窗下的光斑和空中飞舞的微尘,怔怔的想着自己的心思。
想当初,自己历经万千劫难,受尽无数苦楚,终得了人形,自以为从此大道有期,飞升有望。可未想成了人身之后,修炼时虽不再受那天劫雷殛之苦,也不再动则便有性命之危,可那重重心魔,却是比之以前的劫数更加艰难莫测三分。
那日自己只是因算到那檀花玉叶草似有变故,道心稍一动摇,便被魔障占据了心神,灵力逆冲,差点儿便魂飞魄散,重堕轮回,千年修为化作乌有。幸好这清玄恰时到来,居然以玉清门的无上秘法,硬生生的将已侵入自己灵窍的心魔逼出,再以法力为自己护体,驱逐心障,方才渡噩为安。
而自己化成人身已近千年还尚且如此,萝儿日后岂非更是不堪?她修成人形才二十年,哪里又堪得破那七情六欲,看得透那茫茫红尘,体得会那莫测天心?而今檀花玉叶草已被灵机吃了。没有了此等灵物来镇心宁神,她确实又该如何渡噩?
思忖着,苏媚爱怜的看了看那站在身旁的苏萝儿一眼。看来,话虽那般说,可还是须得替她另想个法子才行。
苏媚黛眉微蹙,正想到为难处,却忽然听得道士说到那小灵机伤了灵脉,不由讶然道:“真人,如此一来,那日后灵机修道岂不是险恶重重?”
道士摇首道:“这也未必。那紫微圣帝旨虽法门单一,但却是号称‘代天出巡游世间,察理天地不正神’的凶旨,在那三十六道请仙旨中实乃杀意第一。道行高深处,执草木便可斩天下鬼神。他此番既然与那紫微圣帝的仙力相合为一,应该必有后福才对。只是,他日后的命数,如今我也是看不透了。”
苏媚心中一动,旋即轻叹道:“原来如此。吾等修道之人果然是各有福祸,强求不得。既然无前规可鉴,那不知日后灵机又该如何修道才好?”
道士淡淡道:“自是静室修心,参详天机,以期堪破无上局,得成金仙大道。”
苏媚嫣然一笑,霎时间,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中水波盎然。这个女子,竟真个宛若一颗外表青涩,内里果肉却是熟透了的水蜜桃。面容清纯如少女,却时时都有妇人的成熟风情,让人色授魂消。
“真人,天人合一,餐风食露的静心清修固然是求道正途,但依奴家看来,却未必适合灵机的命数。真人且看,灵机自下山以来,各种机缘皆乃尘世中求得,虽说如今福祸尚难预料,但却无疑是走的入世修行之途。若是让其随真人入山潜修,固然能避过诸多尘劫,可毕竟福祸乃相倚相持,如此也却未必就是好事。若是想使其寻得大机缘,只怕,还是要落在这凡尘俗世之中才是。”
道士淡淡的扫了苏媚一眼,脸上旋泛起一丝微笑,“苏道友所说甚是,那贫道便让这逆徒在这红尘中历练一番再说罢。只是,贫道此番出关已是不易。不日,便要在归于山中修行。而等吾再入这俗世,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了。灵机此番甫入道途,若是我不在他身边,倒是要另寻个道友指点才好。”
苏媚轻轻笑道:“既然灵机如今进了奴家楼中,自然便是与我有缘,哪还用真人费心耗力的去寻旁人。虽然奴家道行不及真人之万一,但毕竟也是修行了千载有余,于这天道一途也有些许微薄的心得,想必也不至于误了灵机罢。”
道士似笑非笑的看了苏媚一眼,眸中隐有深意,“苏道友过谦了。有苏道友指引灵机道途,贫道自乃安心。只是此番倒是真个麻烦苏道友了。”
苏媚嗔道:“真人何须跟奴家如此客气,真人之前不是还让灵机这孩子叫奴家一声师伯么?这声师伯奴家难道还能让他白叫了?清玄真人请放心罢,灵机日后便在这楼里住下,奴家定会尽心教导。”
道士站起身来,峨袖飘飘,胸前的太极八卦图如滚滚波涛般,一阵浪卷云舒,“如此便多谢苏道友了。那此番尚要劳烦苏道友为贫道师徒在楼中寻个清净之地,待得贫道向灵机传法之后,便自去了。”
苏媚也站了起来,正容裣衽一礼,浅黄色的百褶罗裙随着纤腰轻摆,袅袅娜娜的回了声是。旋即偏过螓首,对一旁的苏萝儿道:“萝儿,你领真人和灵机去静室吧。”
苏萝儿应了一声,朝道士道:“真人,这边请。”而后便香风微拂,转身向竹楼的二楼行去。从始自终,她都不曾再看王遥一眼。
待得三人都上了楼,苏媚复又坐在了榻上,类玉似冰的芊芊玉指端起矮几上晶莹剔透的越窑青釉茶盏,檀唇微启,小小的啜了一口。而后任那股回味无穷的袅袅清香在自己口中萦绕,脸上泛起一丝莫测的微笑。
可心里却在思忖着道士方才用截音之法送入自己耳中的一对偈子:“费尽心思化了缘,还有故人西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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