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骑士首领当时并没有站在迎仙楼内面对王遥的那把青石剑,因此他又怎知那些骑士临死前所见着的,竟是绚丽如烟花般的一线银光。而他们所见到的那一系列慢腾腾的动作,也皆不过是王遥快到极至的动作,在他们的眼帘之中留下的道道残影。
于是,就在骑士首领的手中剑即将破入王遥的喉管的时候,他蓦然觉得自己脖子后的汗毛骤然直立了起来。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自从他幼时被自己家中长辈关在一个小黑屋里,独自面对一头饥饿的野狼之时,他项后的根根寒毛第一次如此战栗过之后,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便在无数次的生死关头,救了他无数次。
所以,骑士首领下意识的便将身形猛地向上一窜!
这一窜,便救了他的小命。一道白光,一道他从未见过的梦幻般闪亮晶莹的白光霎时掠过他的眼帘,然后他便觉得身体轻了一些。手肘的位置有一丝飕飕的凉意,就好似某个很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部位一不小心露了出来。
他的剑,自然是击在了空处。他原本所面对的那个孩子,在这电光火石间,不知何时已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他略略地朝自己原本捏着剑诀的左手瞟了一瞟,却发现那儿齐肘以下,已经是空空荡荡,杳无一物了。
没有一丝疼痛,没有一滴鲜血,甚至没有伤口。原本是他肘部关节的地方,此刻赫然新长出了一层颜色粉红的皮肤。而原本属于他的左手臂,就连着半截长袖,啪嗒一声掉在了尘土之中。
他骇然回头。
然后发现,他竟已是自己这群人中唯一剩下的活人。其余的骑士,也皆都如同那大堂中的众同伴一样,头颅骨碌碌的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就像他在宫里玩蹴鞠时所踢的皮球一样。脸上表情仍旧狰狞,目瞪髯张,似乎尤自还带着几分杀气。
而那个手持着一把看似连头发都削不断的钝石剑的小孩,就站在那十几个在地上翻滚的新鲜头颅中间,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脸上满是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
骑士首领不信佛,也不信这世上有地狱,可是,在此刻他的眼中,那个脚边滚着一堆人头的可爱小孩儿,就宛然是那黄泉之中最狰狞的魔鬼!
“你……你……你……”骑士首领倒抽了一口冷气,想开口说话,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失去了控制,牙关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连一个完整的词儿都说不出来。
“你很厉害啊!”王遥笑了笑,“居然跳了起来,害得我的手都滑了一下。嗯,看来也是天意,你此番命不该绝。”说着,他又颇为意兴萧索的一叹,“韶华易逝,人生苦短。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此番不死,对你这等俗人来说,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儿。”
旋即,王遥看也不看那骑士首领一眼,便悠然转身,慢慢的朝那辆双轮檀木马车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骑士首领在他身后,看着他那被一条破破烂烂的灰布束起,在脑后垂荡的凌乱长发,想说些什么,可嘴唇嚅动半天,终究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突然觉得全身一阵酥麻无力,身体一软,便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对这个宛若修罗般的少年,他实在是再提不起一丝半毫的勇气去面对了。
王遥缓缓的走到马车跟前,那个穿着青色短襟的车夫早已经吓得滚下了车座,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了地上,两眼发直,胯下赫然还有一滩湿迹。王遥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接着便跨上了马车。
那四匹白色的骏马很乖。在王遥出现之后,在场的数十匹桀骜不驯的烈马都变得老老实实的。静静站在原地,连尾巴都不甩一下,只是两个硕大的鼻孔一直扑哧扑哧的往外呼着白气,似乎是被什么惊世之物骇得不轻。
王遥半蹲在马车的车座上,轻轻的用手中的青石剑,将那颇有些厚重的马车布帘撩开,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接着他便看见了车里边的俩个女孩儿。她们都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值豆蔻韶华,青春妙龄,而且相貌五官皆清丽秀气不说,居然生得是一模一样,竟然是对难得的双生儿。
头上梳着一丝不苟的双鬟髻,穿着粉红色绣着小白花儿的对襟长裙,各自张开了弱不禁风的双臂,两个俏丫鬟一人一边,将她们背后的那人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不露一点儿头面。
她们咬紧了细碎的牙关,白嫩得犹如象牙一般的手里边儿死死捏着那支刚从自己头上拔下来的金凤翠玉簪子,勇敢的与对面那个发间插着一朵白莲,手持一把石头剑的刺客对视着。
或许是她们适才也偷偷看到了外面儿所发生的一切,所以尽管王遥长得并不凶恶,甚至还有几分逗人喜欢,可她们心里边却仍似乎是充满了无比的惊惶和恐惧,呵斥的话语也是有了几分瑟瑟颤抖:“大……大胆!你是何人!敢……敢闯……”
没等她们说完,王遥便不耐烦的淡淡一笑,轻轻挥了挥手中石剑,旋即便听到“啪嗒”两声,那俩俏丫鬟手中的金簪掉在了地上,人也两眼一翻,窈窕的身子霎时瘫倒在了车壁上。
她们护在背后的那人,终究还是露出了身姿。
继而,王遥脑中“嗡”的一响,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心底有什么东西哗啦啦的碎成了一片儿,钻心透骨的疼。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张面孔居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是梦吧?还是梦中的现实!?这是现实吗?还是现实中的梦?!
那个出现在王遥面前的女孩儿比王遥大了少许,但不过也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身段儿极是苗条,身着乳白色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袭丝质透明尖领缦衫,袖短覆肩,露出纤细的曲线,颈间还挂了串晶莹光润的珍珠。下身则是穿着一件雪绸襦裙,月牙白的系带,珍珠白的尖翘缎靴,一双细而直的纤长美腿隐隐约约在滑腻贴身的丝绸下露出了浑圆柔美的轮廓。
小小的瓜子脸蛋儿,黛眉清目,肤质白皙润泽,线条柔润,极是秀丽,双颊间依稀可见青络,竟是白得有了几分透明。
这宛然便是一个由冰雪琢成的女子。
在她的面前,即便是王遥发中的那朵无暇瑰丽的白莲,也似被她的这一身素洁衣妆夺去了几分纯净。无论是她的纤腕、皓臂、细腿还是柔颈,皆是若空谷清雨般温婉宜人,让人不自禁的就觉得心尖儿酸酸的直颤。
这张柔丽的脸庞,固然比王遥记忆中的依稀多了几分稚嫩,可那眉眼间温柔如水的神色,却是这千年时光也无法抹去的熟悉。
“彤彤,你怎么也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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