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了？”校服青年柔声问，语气里再也寻不到刚刚那样的戾气。
“嗯，你可以放手了。”公子哥说着，推了校服青年一把。
校服青年松开手臂之后，公子哥从他身上下来，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两个人视线对上之后，公子哥别开了脸。
“啧，果然还是要我先开口啊，”校服青年说着，夸张地耸了耸肩，“那你能仔细说说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我吗？”
公子哥半晌才回答道：“你回到原来的轨迹是最好的选择。”
“没了？”
“不够？”
“完全不够。”
公子哥看向地面，眼睛左右来回转动着，却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
“那你觉得我的未来应该是怎么样的？”校服青年又再一次开口提问。
“跟你的同龄人一样，念书，谋生，结婚生子，找到一二兴趣消遣，如有鸿鹄之志就放手去做。平安度过一生。”
“如果我并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呢？”
公子哥抬起头盯着校服青年，皱起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
“你想要怎样的人生，你就去过怎样的人生。你有无限可能，为何一定要步上我的后尘？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你就算不完全清楚，看看我也就知道有多凶险和孤独。你莫不是让我亲自把你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如果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存在方式，如果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你要我放弃，那我可以理解。可我明明有着这样的能力，你也急需我这样做，你又为什么不愿意？我不能接受。而且当初你并不是这样说的。引导我激发出潜能的也是你，现在你要我放弃吗？”
“是我欠考虑，对此我万分愧疚。我原本只考虑了我自己的立场，我太过自私。你既然还能回头，就听我一句劝，回头吧。”
“你原本只看我本人的资质，也做出了最客观的判断，让我做我能做也愿做的事情。可现在相处时间长了，你开始被旁的东西干扰。情感救了你一命，情感也让你变得优柔寡断。最重要的是，你完全不听我的想法，变得独断专行。”
公子哥没有反驳，没有赞同，只是那样皱着眉头看着校服青年。
两人静默了半天，校服青年再度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信心呢？你说这条路孤独，你说这条路艰险，我都放在心上了，也已经从很早以前就不断做着准备了。我并不是一时兴起。刚刚说的激怒你的话不是真的，我没有无知自大到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挺过去，但即便是普通的人生，不也一样有很多不可预料的事情会发生吗？我既然选择了为此不断磨练自己，那就应该肩负起应当肩负的责任来啊。”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有能力。只是这是多痛苦的一条路啊。你那么热情开朗，那么喜欢热闹，你要怎么面对这样的落差？如果你不堪承受孤独的折磨，变成我们初遇时候我那模样该怎么办？我想要你回头。我想要你做更好的选择，做个普通的人。”
“好，那我们来谈谈我的未来。我听你的，我回归到原来的轨迹，作为普通的高中生生活下去。你消失不见，你认为我也无所谓吗？我就不用承受痛苦了吗？”
“痛苦是有时效的。在经过时间的冲刷后，痛苦会变得模糊，最后心中的伤口会愈合。你会遇到新的人，新的事，你的注意力会分散。总有一天你再也不会想起我。你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也不会被孤独吞噬。那是我希望你可以有的样子。”
“谁能保证普通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的局面更好？难道普通人就不会有任何烦恼？”
“那是不同的。你属于人群。你在人群中可以获得安全感，有人跟你互动。就算你不愿走到人群中，但你并没有放弃这样的权利。你可以在你后悔的时候重新走回去。你是自由的，因为你有能力也有权利去做出选择。可一旦你放弃这样的权利，你就不再拥有回去这个选项。你的家人，你的友朋该如何是好？你给他们造成了伤害，而你却再也没有能力去弥补。重要的是，你不得不在孤独中自责，却又要不停斩杀魔物，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如果你的意志不够坚定，你会跟我一样连自己都变成魔物。我很幸运，我遇见了你，可你怎么办?即便我能再陪你几十年，可那之后的数百年，你该如何是好？”
公子哥越说越激动，声音甚至都开始有些颤抖了。
校服青年却笑了，他看着一脸不解的公子哥，说道：“你说遇见我很幸运，我超~~开心！我也是，遇见你很幸运。”
——喂喂，我可看不下去了啊，你这是在调情吧？大半夜拆了超市之后在里边调情，说得过去吗？而且啊，数百年是什么意思，活成干尸啊你们打算？
“你胡扯什么……”公子哥耳朵红了起来，反驳道。
“嘿嘿嘿，害你脸红了抱歉抱歉，”校服青年摸了摸后脑勺，接着说，“其实我很明白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你为了我着想，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但是我不希望你那样做。我相信你肯定很坚强，才能独自度过四百多年才被寂寞折磨成了魔物。我自愧弗如。”
——四百年？？？行走的活化石啊？这设定很不要脸诶，四百多岁你比我还看着面嫩？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承受本可以避免的痛苦呢？”
“原因很多，你确定都要听？”
“要听。”公子哥说着慎重地点了点头。
校服青年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伸出食指，神秘地说：“那，你要听的，别后悔哦，”他挑了挑眉毛，接着说道：“第一，即使是普通人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和危险，需要面临的挑战，可能会遭遇的危险，数不胜数，可能会遇到挫折啦，疾病啦，天灾啦，人祸啦，很可能今天我们告别，明天我就莫名送命了，所以你觉得我离开你就等于避免了危险，这不完全正确；第二，这件事如果我不做，恐怕你在消失前就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去做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却无所作为，这太混蛋了，我做不到，我觉得我有责任；第三，我这么做并不会消失，还会比正常的人生长出好几倍，而你也可以再多活几十年，这很划算，我们是双赢；第四，你让我知道，我不一定要等着变成魔物，我可以去寻找看得见我的人，可以去寻找有能力继承我衣钵的人，即使有一天你寿限将至，我也可以好好跟你告别，也不会一个人承受伤痛；第五，我宁可活在当下，把后悔留给未来的自己，也不要从此以后都在遗憾中悔恨；第六，我就想待在你身边，我受不了你消失；第七，以上六条，别的都无所谓，最后一条最重要。”
公子哥的脸一阵黑一阵红，那窘态看起来有点可爱有点可笑。一旁的校服青年倒是一副恶作剧成功了的得意模样。陆仁嘉在一旁看着，这才感受到了他只是个十几岁的青年，还是个青涩而有活力的人。
“即便你这样说，我也无法接受。”公子哥片刻后开口说道。
“为什么？难道我还没有表达清楚吗？”校服青年皱起了眉头，急躁地问。
公子哥摇摇头，回望着校服青年的眼睛说道：“让人为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提前做准备，即使准备再周全，真正去面对的时候还是出现各种各样的疏漏，这不可避免。再者，在没有真正面对一些事情之前要说不会后悔，还为时尚早。如果是普通的事情还好，有错就去弥补就好，可这件事不一样，你没有再选择的机会，这是单行道，不能回头。你说有责任，那我也同样有责任，我有责任阻止你做出冲动的选择。”
校服青年生气地扭过头去大大叹了口气，想了想反驳说：“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有权利自己做出选择，就算后悔，那也应该是我自己去承担的。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你不应该操纵我的人生，即便你的出发点是如何为我着想，也不能剥夺了我选择的权利不是吗？刚刚你说我是自由的，我有选择的权利，可你又阻止我做出选择，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变成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出于自愿的，那我相信你一定明白我此时的感受。不管是对他人抱有恶意还是心怀善意，阻挠就是阻挠，干涉就是干涉。人生只有一次，谁都想自己把握。你作为过来人，已经给我分析了各种利弊，提出了参考意见，我该跟你说谢谢，但你该做的事情就已经到此为止了。你不是我，你不能代替我去选择的。我也请你能尊重我，让我按照我想要的方式走下去。我请求你，请你让我去做吧。”
公子哥显然没有想到校服青年会这样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下头陷入了思考。
——好像突然严肃起来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