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天棚还没有全部搭好,止夏又要再次进宫去了。早早跟顾八代告了别,当然还有小白脸顾佳,因为这次不再由家人引路,而是户部直接派来的差役。还是当初选秀时穿的那身行头,依然坐的骡车,还是那晃悠悠的颠簸,止夏再次来到了紫禁城。
比之选秀时神武门处的太监数量明显少了很多,户部的差役也只管将这些个秀女们送到神武门,核对完名册之后,便一脸轻松的走了,似是几天来夜以继日的工作终于结束,可以回家睡个好觉并着陪陪妻儿。
这些通过了遴选的八旗秀女们就在顺贞门前集合,然后由几名太监领了直奔储秀宫前的体和殿。止夏随了队伍走着,到了体和殿,早有一群嬷嬷等在那里。秀女们又排排站好,只是前面留了很大一个空地,正中还摆了个香案。香案旁已经站了三个太监,其中一个双手正捧着明黄的圣旨。
这般又站了许久,该是到了时辰,那三个太监才往前一步,正中的太监已展开手中的圣旨,开始宣读。
虽说止夏来到清朝以后,很是恶补了一通古文,可那圣旨是在拗口,止夏大半都没有听懂,也懒怠费脑筋去想,只竖起两只耳朵,听着顾八代和自己的名号。
“……镶黄旗满洲富察氏马齐之女……”
止夏听了倒也没太惊讶,只是在秀女的队伍中找寻了一下那个亮丽的身影。富察裕陵还是穿着粉红色的旗袍,但比之选秀那日所穿的比起来,布料的选择与滚边的刺绣名贵了许多,佩戴的首饰更非选秀时那套用来行贿使的银器能比,项链、耳坠、手链,选用的俱是一般大小的翡翠珠子,行止间每粒珠子都反射出水亮的光辉,与那女子明朗的双眸交相辉映着。
又念了许久,止夏才听见自己的名字,便如之前的秀女一般向前几步,在空地前跪下。在她身边已经跪了两名秀女,之后又有三名秀女的名字被叫到,在止夏的身旁一并跪下。又是一段冗长、拗口的旨意,止夏完全没有听懂,正在心中腹诽,怎的同自己一起的,只有这么几个人,就算是高级宫女,也该着更多一些吧。
但那宣旨太监声音才落,一旁出列将止夏等人福气的嬷嬷所说的话却让止夏愣在当场。
“……小主如今也是万岁爷的枕边人了,奴才在这里先恭喜景贵人了……”
……
……
“四哥!四哥!”十三阿哥胤祥进了四贝勒府,一路横冲直撞,连着撞翻好几个奴才,这才一把推开了胤禛书房的门。
四阿哥胤禛手底下将要写就的一幅字就这样在胤祥一路上的吼叫声、被他撞翻的下人的惊恐声中……毁了。
所以胤祥推开门时,瞅见的就是正攥着一大张宣纸,并着一脸苦大仇深的黑脸,正在皱眉怒目瞪着自己的四哥。
“四……四哥?你怎么了这是?”
胤禛也不理自己的十三弟,直走到书房门口,往外看了看,似乎是这四贝勒府里的奴才们都已经习惯了十三阿哥的到来方式,并没有谁特意注意这边。
胤禛关上门,又斜眼瞪了自己的十三弟,这才没好气的说道:“说吧,什么事?”
“……”胤祥正要张嘴,却想起头日里那位嬷嬷的事儿,便将快要出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脸怀疑的看向自己的四哥,“……四哥,你莫不是又逗弟弟呢吧?那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
“谁有闲功夫逗你玩了!”胤禛奋身而起,很是狂暴的震了震虎躯,一脸你再废话就给你扔出去的表情。
“我说,我说……”胤祥的屁股连椅子都没挨,面对眼前的四哥,直往后倒退了两步,才接着说道,“那丫头,封了贵人!”
“……”胤禛直看了胤祥半天,才又问道,“还有呢?”
“……没,没了……”胤祥看着似是已经平静下来的四哥,心里反倒更没了底。
“这也叫大事?”胤禛坐回书案后的椅子上,看着神色来回变化的十三弟说道。
“这还不是大事!?”胤祥这下有点急了。
“这当然不是大事了。”
“那丫头可是太……”胤祥刚要脱口,又生生咽了回去,接着说道,“皇阿玛怎么能……”
“怎么不能?”
“可她……”胤祥觉得今日这个话题很不好,每句话都直把自己憋的难受,偏就四哥还有兴致一句一句的来反问自己。十三阿哥心中正瞎琢磨着,一抬眼却对上胤禛那双带着戏谑的眸子,不禁一阵气结,吭哧半天挤出一句,“……四,四哥你又欺我……”
胤禛瞧着自己这个率性的弟弟,眼中渐渐透出笑意,那幅写坏的字也被他随手扔了去。
“十三弟,你先坐下。”
“……哼……”胤祥气鼓鼓的哼了一声,这才捡了离胤禛较远的一把椅子坐下。
胤禛好笑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呀,该改改你那风火性子,都是要做阿玛的人了……这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
……
“……那人还真敢做……”
依旧是那江宁的夜空,只是潮热之气已盛,可水叔身上的月白长衫却更显清冷。
坐在一旁的曹寅尽管已经习惯水叔不带任何敬畏的言辞,却免不了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再皱……瞧你那眉心的纹路,都消不下去了。”水叔懒懒的趴在石桌上,双眼却只看着躺椅上的曹寅。
“……老了……”曹寅叹了口气。
“是呀,他也老了。”
“咳……”水叔的话让曹寅呛着了。
“我还以为你习惯了,怎么还这么大反应?”水叔白了曹寅一眼,接着说道,“他可不就是老了,连这种招儿都想得出来,正可谓‘老奸巨猾’嘛,你说是不是?”
曹寅使劲瞪了水叔,这是自己能说的么!
“嘿嘿……却不知道那丫头准备怎么做……”水叔笑了两声,又提起止夏。
曹寅听了却陷入沉默。
那个有着一双深邃大眼的小姑娘,与她年纪那样不般配的深邃。是自己把她搅进了这个漩涡,本以为还能保她一时,却未曾想到眼下风起云涌,巨浪滔天,自己已经无力再将她带回身边,带回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