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从史湘云创作这两首诗的时间看,她并没有字斟句酌,反复推敲修改,而是一蹴而就形成的。诗是高度浓缩的语言精华,创作诗歌需要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古人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注释1”、“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注释2”的名句。可见,优秀诗作创作之艰辛;从史湘云作诗的环境看,史湘云是一边只管和人说话,一边构思诗句。一般来说,构思诗作需要一个相对幽静的环境,以便自己的思路不受外界干扰;从史湘云创作诗作的范围看,对“门盆魂痕昏”前面已有四人作过,若要不重复、出新意实在不易。史湘云在极短的时间内吟成两首咏白海棠的诗作,实在出乎探春等人的意料,她们认为,昨天他们四人每人一首咏白海棠诗作,也算把“门盆魂痕昏”想绝了,再多一首也不易。史湘云创作了两首,重复前四首的可能性很大。从史湘云创作诗作的质量看,史湘云不仅没有重复他们四人的诗作,而且在诗意构思、选景用语等方面都新颖别致。作者没有直陈史湘云咏白海棠诗的好处、妙处,而是采用不写之写的手法,通过宝钗、黛玉、探春、宝玉、李纨等人对她诗作的惊讶、赞美,从侧面反衬出史湘云咏白海棠诗作的新奇,凸显史湘云超群的诗词才华。
史湘云在芦雪庵吃过鹿肉获得了充足的能量,在限韵即景联句中,她才思敏捷,新语妙句脱口而出,惹得众人羡慕而又嫉妒,形成了宝钗、黛玉、宝琴三人共战湘云的热闹场景。读者不能小视三人共战湘云这一情节,它的背后隐寓了丰富的内涵。论才华、学识,宝钗、黛玉可称得上是佼佼者,特别是宝钗,在姐妹眼中她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活宝典,黛玉的诗风流新颖,无人能比。无论是在平时闲叙吟咏,还是在元春省亲时的题诗试才,宝钗和黛玉都在探春姊妹之上,成为争魁夺冠的竞争者。贾元春看过宝钗、黛玉、探春、惜春、迎春、李纨等人诗作,评价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这话客观公允,并非客气虚套。薛宝琴虽然年轻,但聪明乖巧,探春曾有“连她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她”的评价,可见,薛宝琴学识才华不在宝钗之下。在开始联句之初,李纨、香菱、探春、李绮、李玟、岫烟、湘云、宝琴、黛玉、宝玉、宝钗都在其中,随着节奏越来越快,一些人逐渐被淘汰出局,成为场上的观众。联句之人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高,由原来的文雅静坐、缓语慢言,到后来的潇洒站立、疾速嘶喊;场面越战越酣,秩序越来越乱,由原来按序“一对一”的排列,变成“一对一”的自由“混战”,最终演变为宝钗、黛玉、宝琴三人共战湘云的壮观场面。宝钗、黛玉、宝琴三个学识丰富、诗才敏捷的人,共同对付一个湘云,足见湘云思维如此之敏捷,反应如此之迅速,实力如此之强大!
史湘云联句之才华在凹晶馆联诗中得到第二次显现。中秋月夜,林黛玉对景伤怀,俯栏垂泪,史湘云为了劝慰林黛玉,便建议二人赏月联句,并说:“这山上赏月虽好,终不及近水赏月更妙。你知道这山坡底下就是池沿,山坳里近水一个所在就是凹晶馆。可知当日盖这园子时就有学问。这山之高处,就叫凸碧;山之低洼近水处,就叫凹晶。这‘凸’‘凹’二字,历来用的人最少。如今直接用作轩馆之名,更觉新鲜,不落窠臼。可知这两处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设此处。有爱那山高月小,便往这里来;有爱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里去。”透过史湘云的解说,读者似乎可以领悟到“凸”“凹”的深刻哲理、丰富内涵。况且,空中的皓月与池中的水月上下争辉,人在凹晶溪馆,犹如置身晶宫鲛室之内,微风吹过,水面犹如皱碧铺纹,令人神清气净。远处悠扬的笛声,更加激起了二人联句的雅兴。于是二人开始五言排律联句,时间:从元宵节写到中秋节;人物:有老年人,有年轻人;景物:天上的星星、餐桌上的酒器、春风、月饼、西瓜、蜡烛、骨牌、击鼓传花、合欢树、石钟乳……无所不及,无所不包。直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达到联句高潮。
史湘云醉卧芍药圃是凸显她豪爽、无拘无束个性的重要情节。探春等人获知宝玉、宝琴、岫烟、平儿四人同日生日,她便决定,通知厨房柳家的另准备两桌饭菜,在园子里给他们四人过生日。因贾母、王夫人等不在家,酒席间自由热闹程度可想而知,有按规矩行酒令的,有猜枚划拳的。史湘云喝酒行令皆与众人不同,她规定:“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注释3”上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读者只仔细分析这个酒令所要求的要素,就能看出行令者必须具备的知识点:古文知识、古诗知识、骨牌名知识、曲牌名知识、历书知识、瓜果蔬菜名称知识等。对于这些方面的知识,不仅能知晓,而且脑海中要有相当数量的储存,并且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内快速反应、灵活运用,绝非易事。史湘云规定的酒令如此之难,如此之复杂,她在为难别人,同时也在为难自己。既然她敢出这样的酒令,就说明她有足够的信心行这个酒令。仅凭这一点,读者就可看出史湘云宽广的学识和超群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