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一溜小跑上前来,拱着手笑道,“莫兄别来无恙?”
酒馆老板道,“不好。”
小老头似乎和他交情不错,闻言没有半点尴尬,笑道,“几个小辈,想打听些消息。”
酒馆老板复又坐下,闭上眼睛,“门在那边。”
小老头拱拱手,哼着小曲带沈钊三人进了酒馆,身后又传来吱吱呀呀的二胡声。
酒馆内一片乌烟瘴气,没走两步,就有一股汗臭味杂着脚臭和口臭扑面而来。若不是沈钊三人精于此道,只怕甫一进门就遭了暗算。
只见十余丈见方的酒馆里,十几张酒桌胡乱摆了开来,八九个酒客坐在那里,一水儿的苦力打扮,或划酒猜拳,或交头接耳,乱哄哄的不知吵些什么。
小剑客张目四望,所见皆是袒胸露怀的无赖酒鬼,先前那汉子已混入酒客中,哪里还辨得出谁是谁来。
酒馆中人数暴增,自然也引起了这些酒鬼的主意——这酒馆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些酒鬼看起来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个张着血红的醉眼,瞪着沈钊这些不速之客。
小剑客毫不畏惧,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捏着剑诀,一个个瞪了回去。
沈钊皱了眉头,“你确认没有带我们走错地方?”
小老头怫然道,“我老人家是何等样人,怎会带错地方。”
“那现在我们该找谁?”
小老头指了指酒店的一个角落,只见阴暗处一个柜台,影影绰绰看不分明,隐隐约约响着鼾声。
“江湖百晓生,武林包打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小剑客和酒鬼们僵持到现在,已是力有不逮,这时听小老头如此吹嘘,正好骑驴下坡,“真的?”
小老头哼了一声,根本不愿意回答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
“那就好办了。”小剑客一下窜到角落里,叩了叩柜台,“刚才惹我的家伙是谁?”
柜台后鼾声顿止,一个人影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只见这厮四十五六年纪,一身账房先生打扮,面容憔悴,神情呆滞,一副随时猝死的模样。
小剑客看他没什么反应,以为这家伙沉睡初醒,脑子还没转过来劲,就再详述一遍,“刚才朝外面扔人,溅我一身血的那个家伙,究竟是谁?”
账房先生缓缓伸出左手,“纹银百两。”
小剑客一愣,“什么?”
账房先生有气无力地答道,“你这个问题,要付纹银百两。”
小剑客明白过来,顿时大怒,“你怎么不去抢?”
沈钊走上前来,把小剑客挤到身后,只见柜台后乌沉沉的两个木架子,高有三丈,层层叠叠排着无数木匣,木匣上红漆斑驳,皆以天干地支编号,不知作何用处。
账房先生一寸多长的指甲敲了敲柜台,示意沈钊滚到后面。
“先来后到,先礼后兵,先由这位客官,再由你。”
小剑客从沈钊身后探出脑袋,啐了一口,“由你个大头鬼,我又不是傻子!”
账房先生不以为忤,道一声,“交易结束。”说着掏出一个大本子,写下一行字。
小剑客脸色顿时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他写了什么?”沈钊好奇道。
“三月十一,雨,交易未成。”小剑客面色铁青地道,“你们谁把我卖了?”
三月十一,雨。
这几字字字平实,沈钊听在耳里,却是炸在心头。
三月十一自然就是今日,出门之时晴空万里,所以这雨所指的自然也不是天气了。
这酒馆果然有些门道!
小剑客转向名声最臭人品最差的嫌疑人,“是不是你?”
“切,出卖你有个屁的好处?”小老头傲然道,“难道我老人家没告诉你?”
“江湖百晓生,武林包打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传说中的人物竟然真的存在。
小剑客和飞哥收起了玩笑神色,肃然看着这江湖中的传奇。
沈钊却十分不以为然,这小剑客出身名门,难免在言谈举止上露些破绽,被人看破毫不稀奇。这账房先生真要那么神,能认得出来沈大爷吗?
账房先生慢吞吞地打开账本,翻开新一页,挥毫泼墨。
三月十一,沈。
“该你了……哎,你为什么跪着说话?”
“黑魔宗,古良辰,这半月的行踪。”沈钊压低声音道。
账房先生点点头,转身走到那两个木架前,掐指一算,打开一个木匣,取出一袋文书抛在沈钊面前。
“黑魔宗,古良辰,纹银万两。”
账房先生这句话,声音不大也不小,却足够酒馆内别人听到,当即有几个醉汉朝这边多看了两眼。
然而沈钊满身冷汗,却并非为此而落,“多少?”
“纹银万两。”
这个价格别说沈钊,连出身世家的土豪小剑客也觉得难以接受,“怎么我找个人一百两,他找个人就要一万两?”
账房先生抬起头来,眼神浑浊。
“一百个你要找的废物,抵得上半个古良辰吗?”
自然抵不上,别说一百个,就算一千个,也未必是古良辰的对手吧。
当这个念头划过沈钊心头的时候,沈钊心中竟没来由地一颤。
在我心里,这家伙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那袋文书仍放在那里。
账房先生的神情不知何时也回复了呆滞。
沈钊看着文书,叹了口气,“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我没钱。”
“那还真是遗憾。”账房先生摇了摇头,又拉开木匣,将文书放回原处。
几个人颜面无光,灰溜溜地离开了柜台。
眼看近在咫尺的肥肉无法入口,飞哥连叫可惜,只恨身无聚宝盆,不能变出金山银山来。
作为江湖名门世家的小开,小剑客在这酒馆连连吃瘪,心里十分不爽,闻言道,“我瞧这鸟地方也没什么了不起,有一万两银子一路买下去,任谁打听不到古良辰的行踪?”
“这是自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小老头道,“但是给你两万两银子,你能找人打听到国库白米几斛纹银几两吗?”
小剑客一怔,“这个……大概不能。”
“这里可以。”小老头道,“给你五万两,你能打听到神策军甲士几何辎重几多吗?”
“这个……不能。”
“这里可以。”小老头继续道,“给你十万两,你能打听到当今圣上面首几位吗?”
沈钊大惊,看了看四周,“着他都能打听出来?”
“当然。”
小剑客怔了半天,叫道,“这些事情他说多少就是多少,鬼知道是真是假。”
这些事情当然是真的。老人家微微一笑,给小辈们讲出一个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