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哥一惊，松开了手，小老头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
“怎么说？小崔怎么找？”
沈钊却卖了个关子，“你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找小崔才能找到小崔呢？”
飞哥一下子被绕糊涂了，“什么，什么意思？”
“你想想，小崔来为何来洛阳？”
沈钊如抽丝剥茧，给飞哥娓娓道来。
那时老路先生还未到来，飞哥的父亲也没发迹，沈钊还算是天真烂漫，每天和飞哥二人在破庙里盘算着偷西家的狗还是摸西甲的鸡，决定之后就付诸行动，行动得手就回山上庆功。
庆功的方式只有一个——去王老实的包子店里买包子。
买的包子馅料也只有一种——鸡丁包。
而王老实的包子也从不让他们失望，馅大皮薄，香气四溢，是沈钊昏暗的前半生中难得的精彩回忆。
所以有时候沈钊也想，他这一生之所以对鸡肉情有独钟，是不是从那时起就扎下了根。
直到有一天，小崔又去买了两个鸡丁包。
是的，三个人，两个鸡丁包。
当时三人相熟未久，还没等沈钊想明白这是不是翟秃子说的二桃杀三士，小崔已经一口吞下一个包子。
飞哥已三日不知肉味，顿时勃然大怒，当场就砸破他的狗头。
然而沈钊却发现小崔的表情很奇怪。
接着小崔吞下了第二个包子，表情变得更奇怪。
“怎么了？”沈钊问。
“这包子里只有一块鸡丁。”小崔道。
“你是不是囫囵吞下去了？”
“囫囵吞下去了我也知道它只有一块鸡丁。”
飞哥也冷静下来，把把棒槌放回墙角，“店大欺客呗，周围的包子铺都倒闭了，他还不是想放几块鸡丁就放几块鸡丁。”
“不会的。”小崔肯定地道，“王老实是老实人。”
飞哥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第二天，小崔又去买了两个包子，仔细吃完，表情有点悲愤。
第三天，小崔又去买了两个包子，仔细吃完，表情有点哀伤。
第四天，小崔又去买了两个包子……
“够了！”飞哥怒喝道，“你脑子有病？这不是给他送钱吗？”
“不。”小崔看着飞哥，语气如三九寒冰，“等到哪一天这包子里没有鸡丁了，我就砸了他的包子铺。”
没想到这话却被身后的王老实听到，王老实长身而起，眼中精光暴射：“好，我等着。”
小崔慢慢地转身，淡淡地看着王老实，王老实也淡淡地看着他，两个人皆是白衣胜雪，目如朗星。
传说中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也不过是如此气概吧。
如果他们都是两百多斤的死胖子的话。
沈钊心里发毛，拉了拉小崔，小崔转身，慢慢走远。再看王老实，也佝偻着身子走回了阴影中。
以后的四年里，小崔每天早上都到王老实的包子铺里买两个鸡丁包，风雨无阻。
小崔吃包子越来越慢，王老实卖包子也越来越谨慎。
要么小崔拿到包子面有喜色，王老实忧心憧憧地看着他一点点地吃。要么小崔拿到包子一捏，然后恶狠狠塞进嘴里，王老实就微微一笑，回头继续卖包子。
那时候，沈钊不知道他们谁会赢，但是印象里小崔始终处于下风，因为他不记得小崔有任何机会去砸砸包子铺。
“我一定会砸了他的包子铺的。”小崔如是道。
但是沈钊知道他的希望已经越发渺茫，鸡丁包里有一块鸡丁还能叫鸡丁包，鸡丁包里如果一块鸡丁都没了，那还叫鸡丁包吗？
以王老实的智慧，他断断不会行此险着！
“或许过段时间他的包子铺就倒闭了。”沈钊安慰他道。
然而王老实的包子铺最终也没有倒闭，不仅没有倒闭，王老实还发了大财，准备把包子铺搬到天子脚下的洛阳城。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小崔在破庙前独坐长夜，背影让人看得心疼。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青春的梦想总是不完美的，不是吗？
小崔就这么在庙前坐到天明，然后又去买了两个鸡丁包。
王老实递出包子，小崔接过，掂了掂，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回去的路上，沈钊小心翼翼地问：“不掰开来看看？”
小崔一脸萧索，道，“不用了，还是一块鸡丁。”
沈钊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
小崔取出一个包子，指着一个褶子：“这后面就是鸡丁。”指着第二个褶子：“这后面是胡萝卜。”指着第三个褶子：“这后面还是胡萝卜，不过比刚才那块小点。”
沈钊不信，小崔掰开包子，果然和他说的毫厘不差。
沈钊目瞪口呆。
小崔叹了口气：“我亦无它，唯手熟尔。”
王老实很快就搬走了。
临行前，小崔前来饯行。
当时包子铺已人去楼空，几个伙计早就遣散干净，只有王老实当垆而坐，面前一个蒸笼，蒸笼上两个包子。
王老实看小崔前来，微微一笑，“来了？”
小崔道，“来了。”
王老实向着包子一摊手，“请。”
小崔交出银子，带走包子，一如往日。
王老实关掉店铺，运走蒸笼，不复当年。
回去的路上，沈钊再次小心翼翼地问，“如何？”
小崔摇摇头，“不知道。”
沈钊大吃一惊，“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小崔脸上一片悲凉，“这许多年我阅包子无数，这最后两个包子却始终看不分明。”
沈钊……
沈钊：“那掰开来看看啊。”
小崔再摇摇头，“不忙，等我到洛阳再说吧。”
沈钊再次大吃一惊，“你要去洛阳？”
“是的。”小崔坚定地道。
“人生难得一知己，若无王老实，我这一生终将凋零。若无我，王老实岂不寂寞？”
于是小崔就先沈钊几年到了洛阳城。
“你说，小崔为什么来洛阳城？”沈钊再次问道。
“砸王老实的包子铺啊。”
“那要砸包子铺的话，他会怎么做？”
“对啊，他会和王老实呆在一起。”飞哥一下子兴奋地跳了起来。“只要找到王老实就能找到小崔。”
沈钊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啊，不对！”飞哥马上就发现了这个计划的漏洞，“我们也找不到王老实啊。”
“我们一定能找到王老实。”沈钊迎着飞哥怀疑的目光，坚定地道。
南山村穷得鸟不拉屎，王老实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这洛阳城遍地黄金，王老实要没成为大周首富都特么屈才了。
“也是，找个土豪就简单多了。”飞哥终于开窍，“这么简单的方法，你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呢？”
“骗字数啊，你傻啊。”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