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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个正月,家属院的垃圾场里花不棱登的,葱胡子,蒜皮子,酱坛子,酒瓶子,食品袋、餐巾纸,鸡下水,鱼鳞片,女人们的卫生巾,男人们的避孕套……应有尽有,堆得高高的,堆出了垃圾圈,拥住了司骡家的煤房门。北风一刮,那些轻飘飘的东西乱飞乱窜,满院子里都是,有时还会刮进司骡家的门。尤其来客人的时候,垃圾和客人同时进门,好不尴尬。特别是碰上那么一团血糊糊的东西,迎面而来,弄得客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司骡每天早上扫那么一大堆,可不到中午,又满院子是垃圾,有时扫不及,就随手捡一捡,可捡别的东西易,捡女人们的那物件难,怕被别人发现了,说他下贱,说他心理有问题,况且有些人的他的确不愿捡。早上你家我家的女人们倒尿盆,司骡不经意地也就观察到了,谁家的女人多,谁家的女人干净,后来从纸的颜色,折叠的样子,血迹的多少竟可以认出哪是谁的,哪是谁的,他希望捡捡郝逸琴的,可郝逸琴的盆子干干净净,他最怕申金芳的,可申金芳的盆子里一堆一堆的,怪恶心的,女人们长的邋遢心邋遢,连什么都邋遢。本来,那女人走厕所比走垃圾场近,可她偏偏舍近求远,经过那么多人家的门,是在向人们炫耀吗?有什么可炫耀的。

以往放假时,司骡都或组织学生或组织收钱雇人,过年前就清理了那些垃圾的。今年司骡被停了课,没法组织学生。组织收钱吧,有好几家推推委委,狗眼看人低,连这么点事上都要表现一定的势利。也罢,和这些人还是拉开一定的距离为好,司骡准备要圈院子。

夏之冰说不可以,垃圾场在前,自家盖房子在后,公共场所,一家和好几家对着干,肯定没有好结果,弄不好院子没圈成,又惹下什么祸乱,到时这家属院里还真没路可走了。

司骡觉得,一是垃圾烦人,二是停课停工资后人们的冷眼伤人,三是和冷雨泉打了一架后人们的势利眼熏人,圈起小院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眼不见心不烦,这院子是非圈不可。

只起一道墙,工程不大。司骡订做了一扇小铁门,利用星期天,雇了一辆三轮车,拉砖拉土坯拉石子拉水泥拉土,一天完成。又一个星期天,赶早儿雇车拉掉了垃圾,到下午一道水泥墙基已打好了。司骡等着发难的人们,单个来了不予理睬,女人们来了浑话打发,男人们来了撕破脸皮干到底。

六十二和高老头远远地指点嘀咕了一阵,贾思兰、褚兴秀、尹小妹远远地指点了一阵,倒也没有人来发难。

下午司骡家吃饭的时候,和校长让尕顾串联召开了大院议会,商议怎样制止司骡圈院子的事。先派尕顾去请老校长,让老校长以学校的名义来制止。

尕顾晚饭都没吃痛快,就骑车去请老校长了,老校长没有细想,屁颠屁颠地坐着尕顾的车来了。

他到司骡家二话没说,劈头就问:“司骡!谁让你圈院子的?”

“我!”司骡看到老校长一进门就不随和,知道好话是不起作用的,也没让饭,硬拼硬生怪怪地顶上了。

“谁给你的权力?”

“我!”

“马上拆了!明后年还要在前面盖一排房子。”

“要拆你去拆!谁拆我和谁过不去,你老了儿子女儿还小,留条后路吧!”

老校长气得嘴搐搐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气就没招了,看到司骡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转身到和校长家去了。人们问他怎么样,他只说“这个二杆子,这个二百五,连句好话都没有。”边说边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猛抽烟。和校长说他一个校长家,这可是公家的地皮,是学校的财产呀。老校长说是学区的,应该由学区出面解决,就派冷雨泉去请示区长。

区长没和老校长一样,没有一说就跟上来,他听冷雨泉说完后,沉思了一会儿说:“人家已经把墙基都打好了,学区以后若有这个资金,也得一个一个圈成这个小院子,就让人家圈好了。垃圾的问题谁想这个谁的办法,在人家门口倒垃圾也实在这个不像话。”冷雨泉心里骂区长,停了一个月课,让人家逍遥了一个月,工资照样发给了,还白白被欺负了两三次,不知怕什么,这个这个的,窝不窝囊?

冷雨泉回来后,没敢说区长的什么不然,只将区长的意思传达了,和校长说这区长怎么了,突然对人和善了,尤其对司骡,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学区给圈院子?不可能,学区哪有闲钱来管你一两个学校的破家属院的问题,这不是指着鼻子哄嘴嘛,不过学区有这话,趁机圈院子倒是好事。六十二说他和秋荷只一间,圈在一起怎么办?大家都说那倒好了,“老板”多数不在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一个家长两个家,有什么不好的。人们哈哈大笑,气氛缓和了许多,和校长开始计算,砖得多少,水泥得多少,土坯得多少,人工,院门,还得盖个小厨房,乱七八糟一家子得两三千块,学校能出多少?老校长说学校没钱,要圈也是个人集资,什么时候不住了什么时候学校给退钱。和校长、尕顾、冷雨泉三人首先说划不来,自己掏钱建设这么个破家属院,不叫人笑话吗。只有博士有集资的意思,听他们一说,也没敢说出来。

圈院子的事没温就凉了,大家又慢慢议论起司骡来,老校长说这司骡,不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没听说过王局长是他老师,却突然就冒出了那么个老师,还很亲热,这次王局长下来,非要到他家看看他的学生。司骡提出了两瓶汾酒,竟然是王局长送的。这年头哪有领导给百姓送礼的,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家两瓶汾酒,害得引出了学区的七斤汾酒。高老头说司骡这个人善于抛砖引玉,那次兰州学习的时候,到他一位同学家就……和校长打断了高老头的话,问老校长他们喝的时候没提停课扣工资的事吗?老校长说那倒只字未提。

“那能提吗?不能提嘛!”和校长说,“明明是学区的不对,人家留那么点胡子有什么不可以?没写教案的事谁不清楚?就说无案施教也还到不了停课的份上,不就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嘛,不知什么人传到了学区耳朵里,司骡是什么人,那家伙逼急了天不怕地不怕,全给抖搂出来,学区吃得消吗?”

“也许王局长给区长私下里说了,不然怎么第二天就把工资发给了?”老校长说。

“不可能不可能,那是你呀……”和校长说了半句子话,呵呵地笑着打住了。

冷雨泉说管他的球长毛短,我们就说垃圾的事怎么办吧。老校长说就看你们的了,学校也没办法。冷雨泉说等他砌好了,发动学生来给搡翻算了。和校长说谁发动?你发动?学生们又都不是愣头呀。博士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说,他仅仅是个参与者,不参与会招人骂的,他也盼不得把垃圾挪个地方,因为司骡是首受害者,他是次受害者。

第二天早上,司骡们正在砌墙的时候,申金芳来倒尿盆了。她没走到跟前,砌墙的人们都在司骡的示意下避开了,怕迎风溅起的尿水溅在脸上。庄稼人是最忌讳女人尿的,况且还搀有不便见人的东西。她到墙边,隔墙“晃荡”一下倒在了垃圾坑里,砌墙的几个人看看她,又看看司骡,司骡心里怪不好受的。她倒完了,不走,站在那儿,一手提着尿盆,一手叉腰,质问司骡以后垃圾往哪儿倒,司骡说有门,从门里进来倒,要是不方便,顺墙倒也可以。她说谁有你那么缺德,公家的地方,凭什么要霸占。司骡说自己也是公家的人,公家的人霸占公家的地方,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儿堵一道墙,堵住了垃圾,堵住了难看的垃圾,你看那垃圾,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红处红黑处黑的,垃圾吗?不就是垃圾吗?心中有垃圾,就常想垃圾的事,心中没垃圾就不想垃圾的事,君子坦荡荡,心底无私天地宽,黄河一去不复返,天要下雨鸟要飞,无可奈何花落去……司骡这样胡说八道,不容申金芳再有插言的机会。她听到几个“难看”像是在指自己,又都在指垃圾,站不住了,没听完司骡的满嘴胡吣,转身走了。司骡又高声说:“申老师,明天墙高了不好倒,从门里进。”几个砌墙的人都笑了,申金芳没再还口。

中午吃饭的时候,和校长和六十二来闲串,和校长从南到北步了步司骡房子的长,是十步,又从西往东步了步院墙的长,是十九步,他说:“司骡,你也多少是个半仙,这院子这么长,不像个院子嘛,倒像个棺材的样子,不忌讳吗?”

“不忌讳,不忌讳,棺材就棺材,棺材不是又叫福寿堂,长乐宫吗?又来官又来财吗?这么吉祥的院子,还忌讳个啥。”只要不动粗,司骡是不怕动口的。

“你也就不说了,梦夏还小呀,不要给娃们留下什么遗憾了。”和校长说着,呵呵呵地笑着。

“不要紧,不要紧,娃子家,三岁看大哩,十岁看老哩,梦夏都五岁了,早就看大了,有个娃子了中哩。”司骡一口一个娃子,正戳到了和校长的疼处,攻司骡心的劲儿不大了。

大概人们的发难也就这样,没有司骡想像的那么严重,毕竟是公家的地方,不像私人之间,为一寸地方搞得头破血流,动公动法。公家的事,能管了有人管管,不能管了也就罢了。

司骡的门立起来后,他也帖了对联,但不是传统的“安金门千祥云集,启玉户百福并臻”,而是自拟的一幅对联,是“半世浮图东方朔,一生好读西游记”,横批是“心镜如月”,自己放了一把子鞭炮,挂了一匹红,意思是冲冲邪,对人说是自喜自喜。中午的长面让夏之冰做宽余一点,说不定家属院里有人来恭喜。夏之冰说人家都一个个气成了虎,谁还给你恭喜,不报丧就阿弥陀佛了。说是说,饭还是多准备了一点。

中午,果然家属院里恭喜来了,挂了两匹红,放了两个四百响,司骡非常高兴,非常热情。饭有,就是长面,没准备待客,客随主便,都没什么说的,酒要好的,司骡提来了十二块钱一瓶的刚兴起来的“凉州情”,比“雷台”还贵一点,大家也都满意,放开海量喝将起来了。

司骡因为下午还要上墙,不敢多喝,只应付让大家喝。他一不喝酒,整个酒场就喝不了多少,因为喝酒的气氛造不起来,酒也就格外辣。尕顾说谁家待客都不能再请司骡,一请他起码得多喝掉三四斤酒。司骡说:“说少了,三四斤算什么,十来斤上说,有我在,不闻酒的人都想喝两盅,今天要省酒待客,个家的酒不能个家喝了。”秋荷问,那幅对联是什么意思。司骡说没什么意思,为了对仗而又不让别人读懂,蒙知识分子的把戏,凡自命为知识分子的人都耻于下问,谁知也有像你这样老实的知识分子,反而戳穿了我的故作高深。付萍说别卖弄了,越卖弄还真的越高深莫测了,不就是字面意思吗,信佛好道的阿凡提,能爱能憎的孙悟空。

和校长说:“说高了,付小姐,以本科之心度专科之腹,就他那个瘦狗肚子里,能控出来那么的学问吗?就是故作高深瞎蒙人,还让你给赋予了丰富的意思,瞎猫逮了个死老鼠。”

“好好好!和校长,把别人的谦虚还当是野蛮的骄傲了,你说‘浮图’是什么意思?”司骡问。“‘浮图’就是‘浮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要诠释了,你又学到一点知识了,你可真是不耻上问呀,为学知识,不择手段。”和校长偏不解释。尕顾说:“‘浮’者‘虚’也,‘图’者‘图’也,‘浮图’就是‘虚图’,这有什么高的。”司骡干笑,和校长也干笑,付萍没表态,下午上课的时间到了。

和校长一到学校,就搬了《辞海》,然后去笑话尕顾,说他在语文组这么些年,拾唾沫渣儿也该拾了不少,怎么就没长进,不懂就不要说,不懂还装懂,丢人现眼,“浮图”就是“佛陀”,也就是释加牟尼佛,人家在那里名词活用为动词了,你没听付萍说“好佛好道”的话吗。笑话得尕顾五体投地:了不得,不得了,人家们的学问就是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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