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阁照没回答。
许阁照在高速休息区停了车，他从车的后备厢里拿文件夹，又在前排座位的电脑包里找东西，一直忙碌着。我很心疼，他太辛苦了。
许阁照很快就睡着了，看到他劳累的样子，我心里充满了歉意，昨晚没让他睡好。我有一种想抚摸他的手、亲吻他的脸的冲动。
他高中时第一次偷吃禁果和我小时候玩生小孩游戏没什么区别，我何必这么纠结？
我在宾馆里给许阁照发了一条短信：“我决定和你玩一个游戏，我把命交给你——在你懂得公平、道歉、真爱之前，我一直绝食不绝水，万一不测，蔷蔷就全交给你。”
后来因为许阁照工作太忙，我只好放弃了。
4月13日星期二
在回南京的客车上，我发了两条短信给许阁照：
“宝，刚才开车门，很想再吻你一下。”
“还没下你的车，就已提前开始体验离开你的思念的煎熬和剥离的痛，紧紧抱着你就像昨晚。”
4月15日星期四
许阁照因为回南京办点事，晚上回家了。
我太意外太惊喜，心里像开了花。
睡前，我一边抱着许阁照一边说：“能否帮我一个忙，满足我全部的好奇心，我才不会总是搁浅在那里。”
“你们发生关系时，你们都没有看清楚对方，是吗？”
“你们持续的时间很短，是吗？”
“你们交往的具体真相是怎样的？”
许阁照发火了，本来已躺下的他，突然坐起来，双手抬了起来又摔了下去：“别再问了！”
4月16日星期五
我发短信说：“我有说不出的痛，真的，别听我说话很平静，其实我快疯了。”
许阁照没回短信，我又拨通了他的手机：“我很痛苦，我快扛不住了。你想想，假如一个男人，他老婆以前和别人发生过关系，现在他老婆又不喜欢他，你想想这个男人该有多痛苦！”
许阁照说：“我是骗你的，我向你申明：一、我以前从来没有和别的女人发生任何关系，那时我家条件那么差；二、我从来就没计较你和我妈，我姐的事；三、我这几年没有性欲。”
睡前，许阁照说：“有哪个女人会像你一样叫人签誓言？”
“我本来想以这种方式看看你是否背叛过我，在婚姻里，我有权知道真相。”我说，“你没有任何性欲，为什么？如果把老婆换了，你就有了？”
许阁照说：“换人，不现实！”
过了一会儿，许阁照开始一股脑地说个不停：“我从来没有怪你没挣钱。”
“从来都是女人挽着男人的手，你却计较我没有主动牵你的手。”
“我最讨厌你太自以为是，说‘处女不处女没什么关系’是我随便说说的，你把所有事情都牵强附会地理解。”
“前几天和你在一起，你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你就是这样太自以为是，太歇斯底里，太啰嗦！”
我插了一句：“啰嗦、自以为是固然是我的毛病，但你也不能抓住这种其他女人也会有的小毛病大做文章，欺骗我、戏弄我，害得我更啰嗦，更歇斯底里，害得我这几天如此痛苦，你也太损了！”
许阁照说：“对不住，睡觉吧！”
我说：“你以前说‘各人的想法不一样’，‘各人的想法’不就是指每个人的自以为是，要说自以为是，两个人都是自以为是。”
4月18日星期日
我每分每秒都能听到爱情支离破碎的吱吱声和心如刀绞血往灵魂深处流的汩汩声。
我给许阁照发短信说：“我正在经历着两种致命的痛苦：丈夫婚前‘出轨’和婚后冷漠。有谁能了解？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4月20日星期二
在飞机上，许阁照坐在靠走廊的位子，他叫我坐靠窗户的位子，中间位子空着。
我叫许阁照坐过来。
他说：“飞机起飞十分钟后才能走动。”
“我不想我第一次坐飞机的回忆苍白。”我轻轻地说，“我已分裂成一个恨你的人、一个爱你的人。我借你一只手，现在是爱你的人握着你的手。有时，恨你的人会膨胀，于是，我就很痛苦。我尽量用爱你的我压扁恨你的我。”
我知道许阁照很不自在，可我就是不愿放开他的手。
晚上，在厦门的一家宾馆。
我说：“我们的问题还是早点解决吧！”
许阁照说：“没什么好说的！什么也没发生！”
“那你发誓！”
“我不发誓！”许阁照说，“如果你硬要我说，我说了，我们就不要一起过了！”
听许阁照这么一说，我像是被人突然捅了一刀，但我还是极力保持冷静：“说了就不要一起过了，不就是发生了？我要你说就是为了更好地一起过，怎么说不要过了？既然我有勇气听，你怎么就没勇气讲了？”
许阁照说：“我爱上了别人，那是2008年我爸死之后的事，一共三次，在广州。
“都怪我自己，不是发生关系那么简单，是迷恋。
“她可能是独生女，大都市气质。
“前两次胃出血就是因为谈分手的事，她后来出国了，都在同一幢写字楼工作，不是同事。”
许阁照讲完后，突然发火了：“自从我爱上她以后，我就对你没什么感觉！”
许阁照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办事了。
我精神恍恍惚惚，头脑一片混乱。
我留下一张字条：“可怕的不是已经发生的事，可怕的是你没有愧疚。你和她三次，我死了三次。我出去走走，回不回来，我不知道……”
我像个幽灵一样游荡在街头。
我给许阁照发了三条短信：
“你要进房间找前台，我自己不知是否回来，既然上午飞机没坠毁，最好今晚让车轧死，这段时间我对死亡一直有莫名的亲切。”
“麻烦你现在不要告诉我弟弟，因为我会一直关机。告诉他也没用，反而泄密，因为我全家人都知道我已经把婆媳关系搞好了。”
“如果我真的死成了，再告诉我弟弟也不迟，我的私人日记在我上飞机之前就已留言让我弟弟拆，骨灰还等着他送回家，你忙吧，我关机。”
许阁照回宾馆后，我在电话里一边哭一边骂他，将近一小时。
我说：“如果你不把你们偷情的经过写出来，我今晚就不回去。”
许阁照说：“那好吧。”
我回到宾馆，看着许阁照在我日记本上写的字，一个字就像一根针，针针刺出鲜血：
“我和她是以前在电梯中认识的，就觉得她挺漂亮，挺有气质。后来我回广州出差时，那天很晚下班，我下电梯，人很少，她也刚好下班。我就问，这附近现在有什么好吃的。她就说：‘你找吃的呀，我也在找。’
后来我们一起去吃饭，边吃饭边聊天，感觉挺投机。吃完饭之后，我们就一起散步。走了一阵子之后，她问我有什么爱好。我说没什么特别的。我就问她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她就说喜欢唱歌。那我就说，不如去唱一下，欣赏一下她的歌喉。后来我们去钱柜唱歌，唱到10点多后，各自回去了。
隔了三个月后，我再去广州，当时觉得听她唱歌很好听，于是，又请她去唱歌。那天她边唱边喝啤酒，我没喝，她喝了，她可能喝多了，过了一会儿，就黏到我身上，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过了一个多月后，我又去广州开会。这次本没想找她，但在写字楼门口碰见了。她就说，晚上一起去吃饭，我就答应了。吃饭后，她就说想去唱歌，我就说也很想听她唱歌，我们就去了。这一次她又喝啤酒，喝得半醉不醒，又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那年年底，我回广州开会没去找她，也没碰见她，后来过了年后去广州，也没找她，也没碰上。
大概过了两个月后，我再去广州，那次碰巧又看到她了。她就说，下半年要出国了，可能以后不能见了，晚上去吃饭。那次我请她吃了一顿不错的饭，花了五六百元，吃完后又去唱歌，那一次她没喝，唱完后，我们就回宾馆了，又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那次完事后，我们就说好该结束了，当时很舍不得，就觉得她很有才华，唱歌动听，气质又好。分手后想她，加上那几天劳累，没注意吃药，后来胃病犯了。
到了下半年，我又去广州，又碰见她，她说过两周就走。我说晚上能否吃饭，她说有安排了，说以后又不见了，就彼此只作回忆吧。那次听后觉得比较可惜，再加上劳累，胃又不好了。
从这次事情来看，还是自我修养不足，主要表现：
一、比较迷恋有气质的女的，比较喜欢都市型、开放型的女的。
二、比较喜欢会唱歌的，特别是歌唱得好的，觉得她很有才华，也更有气质，也更多情，所以挺喜欢。
三、责任心不强，当时只顾自己快乐，没想到家里人，没想到会给家里人带来很大痛苦，有些自私的心态。
四、贪图享受，以自我为中心，没为其他人多想。当时心中总想到快乐的感觉，没有想到他人的痛苦，没有想到会给其他人带来不幸。
五、毕竟已经过去了，她也出国不回，放弃与她交往的一些经历，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回到家里人身边来。”
隔了好久，我才恢复平静。
我问：“‘以前’是指什么时候？”
许阁照说：“大概03年。”
“那第一次见面时又是什么时候？”
“2008年5、6月。”
“她是不是以为你没有女儿？”
“和她散步时，我说过有一个女儿。”
“除了写出来的还发生了什么？”
“那次还陪她去天河城买衣服。她单位发的购物卡，快过期了。商场一排衣服都很漂亮，其中有一件在角落里，别人从未试穿过，她穿得都很漂亮，服务员还说要和经理说，请她做现场模特。”
“第一次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是什么？”
“她说她前男友嫌她冷淡，她可能喝多了，就投到我的怀里，我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抱着她，抱了大概十来分钟，后来就走了。”
“第二次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是什么？”
“她喝得半醉不醒，我把她带到宾馆，她睡在床上，我拥抱了她。当时我和她都穿着衣服。”
“她喝得半醉不醒，你们是不是整个晚上都在一起？”
“大概半小时后，她清醒了，走了。”
“那第三次不该发生的事是什么。”
“那天晚上，因为抱着她的手臂跳舞，她手臂出汗了，我担心她有病，就找了一个借口去洗手间用肥皂冲洗，不小心把长裤弄湿了，我就脱了长裤，只穿了条短裤。我叫她回避一下，她说：‘这年头，谁怕谁。’后来我们接着跳，跳着跳着，她就倒在床上。她说：‘如果要她就要娶她。’当时就觉得太突然，想缓一下再说，又有点担心她不干净，所以那天晚上没有要她，只是慌乱中抱住了她的大腿。后来我冲澡的时候，她和我打招呼走了。”
“按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还没来得及发生关系就结束了？”
“是的。”
“你发誓，你讲的都是真话。”
“我发誓。”
“你走出来了吗？”
许阁照说：“慢慢来。”
半夜醒来，我忍不住哭了很久。
4月21日星期三
昨晚做梦，我对许阁照说：“让你妈妈来南京住，履行我握着你爸爸已死去一天的冰凉的手作出的真诚的诺言。”但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我的这种真诚和耐心因为他的婚外情而打了折扣。
许阁照说：“女人还是糊涂一点好！”
“我们身边的男人，不是50%而是90%的男人都在外面有过女人，另外10%的男人，要么没条件，要么生理有问题。”
“我们单位有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同时有四个情人，其中广州就有三个未婚情人，后来他们全家搬到北京去了。当时，我问他会离婚吗。他说，不会，他对老婆挺好的。我问他怎么办。他说，那只好分手了。”
“我的一个朋友说，他和他老婆说他有过八个女人，他老婆不生气。”
“我还算是好的。”
许阁照说的这些男人都是我认识的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我很想拥抱许阁照，他没拒绝。
拥抱过后，我感慨万千，我等这个拥抱整整等了一年半，许阁照不是太忙，就是太累，不是胃出血，就是手骨折，而他上次拥抱的还是别的女人，真是悲壮至极！
半夜，我悄悄地爬起床，坐在门背后的地毯上，一个人哭起来，哭累了，就发呆，然后想想又哭了，又是一个多小时。
后半夜4点，我推醒许阁照。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说：“我真的很痛，两年的欺骗和冷漠，你把我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如果她不拒绝，你会像你的同事、朋友一样一直过着双重生活，骗我一辈子。你简直坏透了……”
许阁照说：“又在闹！”说完又睡着了。
我抱着枕头，一个人又哭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再次推醒许阁照：“你真是坏，你用在高二时和女同学发生关系误导我，让我胡思乱想，然后又转过来抱怨我太自以为是；你真是狠，你把我一直追问你的婚外情给你带来的烦躁不安都转化成怨恨，如数地全奉还给我，你简直是恶毒！”
睡在床上的许阁照一边张开双臂抱住我，一边说：“对不起！你睡吧！”
我所有的痛与恨瞬间消失了，许阁照终于学会了在我痛苦的时候抱着我，并学会了道歉。我希望他能从大错误中得到大智慧，并用这大智慧重新修复那神圣的婚姻。但他的拥抱动作做完了，拥抱也结束了，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抱着痛苦的我睡觉。
4月22日星期四
我在宾馆发信息给许阁照：“当我思考和书写完后，我所有的痛全消失了，真的，我从未像现在一样想紧紧地拥抱你全身，想深情地吻遍你全身。”
许阁照回了一条短信：“噢，Metoo。”
看到他的英文短信，直觉告诉我，依然是火对冰的倾诉。
我又发了一条短信：“我真的很爱你，正因为爱你，我不再有痛。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许阁照回短信说：“现在心情很轻松，我也爱你的。”
一觉醒来后，我又哭了，许阁照又不耐烦了。
我说：“让我痛痛快快再哭一个晚上吧！回家没法哭。”
4月23日星期五
早上，许阁照在洗漱。
我特意来到洗手间，“让我们勇敢面对你的婚外情，重建爱情大厦，我们都会从创造中充分享受到美的愉悦和爱的甜蜜，工作、事业都是爱情的点缀，拖地板、烧饭都是享受，每时每刻都体验着爱情的美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位一体，坦诚的真诚的幸福的甜蜜的美的爱的统一体。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许阁照很不耐烦：“行行行！”
我继续讲着：“平等、尊重、理解、欣赏、担当、反思、愧疚、感恩、宽容、博爱，这就是爱的艺术。”
许阁照说：“不要再教训我了，干吗不尊重我？”
我重新树立的希望一下破灭了。
一回到南京，许阁照又出差去了。
我给许阁照发了两条短信：
“刚才在出租车上，你一只手抚玩着我的手指和接手机时你朝我做鬼嘴的情景，当时看着无比甜蜜，现在想着更是回味无穷。宝，紧紧拥抱着你！”
“宝，我每时每刻都沉浸在爱你的甜蜜和思念的痛苦煎熬中，我只能在意念中拥抱你，吻你。”
4月24日星期六
我发短信说：“一个都市女人失恋导致一个农村女人失恋。老天爷真不公平！都市女人失恋的痛苦能找到她的身心的安慰！农村女人失恋只能孤独、凄凉、悲惨。”
许阁照回短信说：“不会的，真的不要多想，我是很爱你的。”
“你戴着重重的面具和我相处三年，偶尔还用重重的铁铠冲撞我，前一段时间又一直抗拒我的肺腑之言和良苦用心，还用谎言误导我，叫我怎样相信你？”
“对不起，向你道歉！”
“你的每个道歉都缺乏足够的诚意，因为你对事情的严重性和对我的伤害程度缺乏足够的认识。”
“那要怎样？”
“靠你的爱来拯救我的爱，我没有信心，用我自己曾经付出的爱来拯救我的爱，我快撑不住了。”
“好的，我来努力。”
4月25日星期日
昨晚做梦，我在生许阁照的气，后来又拼命找他，想紧紧拥抱着他，又没找到他。
傍晚6点多，许阁照回到家，尽管之前我和他一直通电话，但我还是兴奋又惊喜。我觉得他进门时看我的眼神里充满爱意。
我进厨房热饭菜，许阁照洗澡。
我的心情一直很激动。
吃完饭后，许阁照说：“好久没看电视了。”
我紧挨着许阁照坐在沙发上，我讲了我对身边几个男人的感觉。
我问许阁照：“你感兴趣吗？”
“还好。”
“你永远是‘还好’，‘还行’，不是很感兴趣吧？”
“感兴趣！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许阁照突然说：“我有点头痛。”
我转身去蔷蔷房间里去了。我很清楚，我在哄蔷蔷睡觉时明显带着火气。
4月26日星期一
早上，蔷蔷来到我和许阁照的房间，许阁照正坐在床上穿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