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爷,早已过了该成亲的年纪,迟迟未迎娶他人进门,本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之前在罗网交给叶瑟的那堆东西里,没有提及任何与这小六有关的事情。以罗网的调查能力,不可能不知道长公主的事情,除非他们有什么是要隐瞒的。
“那王爷还记得那位小六小姐的模样吗?”叶瑟不相信洛洵会因为一个儿时的婚约,便不再娶亲。齐王府的血脉还需要由他去继承。
“本王和小六的事情不需要你一个宫女来过问!”提到小六,洛洵比平日里激动了许多,胸中有一股火气无处可撒。如果不是被困在这该死的地方,他又怎么会脑子不清醒,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
半夜的时候,躺在茅草铺着的床上,洛洵听见在他隔壁的叶瑟一直咳嗽的声音。从他被关进来的那天开始,每晚她都在不停地咳嗽,偶尔还会在睡梦中听见她突然的一声惊叫。叶瑟,你到底是什么人?小六胎记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皇后怕也是不清楚的。可是,他还是搬出了皇后做障眼法。皇后和长公主的关系,按照父王的说法,恐怕是暗地里剑拔弩张,表面上平淡如水。
遇到危难的时候,胎记才会显现,而叶瑟的表现之前她不知道这件事。有人故意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个胎记,但是没来得及抹去,大概是没有想到太后会再次去确认,所以就留下了马脚。或者说,他们的目的只是让太后暂时不要动叶瑟。留她一条性命,那么目的是……目的是,洛洵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作为获取他信任的一个途径。
差一点,就上了她的当了。这一招的确很高明,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叶瑟身后的究竟是谁?谁会对拉拢齐王府这么有兴趣,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原本以为孑然一生就可以让人义无反顾,却想不到这群人竟然会想到用小六来作为掣肘他的工具。
小六,其实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离开,真的很幸福。他还依稀记得,她周岁生日时,俩人初相见的情景。宽敞的大厅,地面放着一张厚厚的地毯,地毯上放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小巧的狼毫笔,有上好的纹银,有翡翠手镯,有丝帛绣缎。每一件的边缘都经过了仔细地打磨,让本应该有棱角的地方也变得光滑,不会伤了她的小手。
洛洵跟在他父王的身边走进齐府的时候,就引起了一阵轰动,他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父王。父王微笑地看着他:“无妨。”到京城这么久,每次和父王出去,四周似乎都有人会悄悄地看着他们。那时候洛洵还不明白,那是一种觊觎。
“齐王?齐王不是素来不喜与人来往的吗?”衣着华贵,身体微胖的妇人,低头耳与身旁另外一位夫人,细细耳语。
兴许是碍于齐王的脸面太大,虽然大家都好奇,但都只是絮语念叨。“齐王府和岑家,是世交,关系匪浅。”
“哦……不过长公主的面子……”连太后都亲临了,更莫说齐王了。再看看岑府上下,连仆役的穿戴都比京中许多富贵人家要好。
议论声在那句“太后驾到”的声音中骤然停止了。大厅里的人看见那位慈祥的太后,挂着温柔的笑容,开心地哄着怀里的婴儿,像是手中拿着的就是世间至宝一样。早听说太后对长公主是宠到心坎上了的,爱屋及乌,对长公主的女儿,比宫中的皇子,公主们似乎更加上心。
“参见太后。”夫人们纷纷见礼。
太后依然看着怀抱着的小婴儿,轻轻地挥了挥手:“都起来吧。”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长公主:“刚不是有人说齐王到了,人呢?”
长公主有些许无奈地看着太后:“母后,还是先将孩子交给乳娘吧。”
一向温婉大方,最看重礼仪的太后,这时候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将身体侧到了另外一边,说:“我们小六才这么小,乳娘粗手粗脚地伤了她怎么办?”
好在及时赶到的齐王,让太后终于肯松开双手。但是因为太后都提到担心乳娘伤了小六,长公主只得自己抱着了。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岑兄。”
太后注意到了跟在齐王身后的小男孩,眼睛就跟放了光一样:“这是,洛洵吗?”
“回太后的话,正是犬子洛洵。洵儿,给太后见礼。”
“不用了,又不是在宫里,这些礼节什么的就免了。”顺带太后看着这厅里还有些拘束的夫人们,也道:“你们也别太拘谨了。哀家只是个老太婆,来参加外孙女的抓周的。”
洛洵一眼就看见那个在太后怀里扑腾地不停的小女孩,粉嘟嘟的脸蛋儿,衣服上绣着的花草栩栩如生,头上戴着一顶紫色的小帽,帽檐上镶嵌着一圈白色翡翠。
太后还想拉着洛洵问上几句的,旁边的姑姑提醒,时辰到了,抓周要开始了。长公主蹲下身子,小心地将孩子放到了地毯上,让她坐着。可谁知道,刚一放下,就像是脱缰了的野马一样。
“都小心些,别吓着小六了。”围着一堆人在周围,太后又担心她们把小六吓哭了。
长公主想说自己的女儿没有那么爱哭的,这时岑疏轻轻按住她的肩,跟她一样露出无奈的神情。
大概是这些东西平日里都见过了,小六一点兴趣都没有。肉嘟嘟的小手每摸到一样,太后都很兴奋,可是她只是嘟嘟小嘴,然后扔到一边。多来几次了,太后都有些担心,冲着身后的姑姑说:“是不是准备的东西不够,小六都不喜欢。”
这位姑姑也是伺候太后的老人了,心里苦闷:太后娘娘,不是不多,而是太多了,寻常人家都只七八样,你硬是让添了这么多样。
终于,小六在地摊上爬着绕了一圈,几乎每样东西都被她戳了一下,但是她都不喜欢啊。突然,眼前晃过了一个大大的圆圆的东西,眼睛一下子就点亮了。朝着那边爬着,爬着,后来竟然站起来了。这可吓坏了这厅里的所有人了。太后都急得要冲上去讲她抱起来了。
周围的环境没能影响小六,她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在快要走出地毯边缘的时候,一下子扑了下去。太后看着,人都要被吓晕了。被身旁的宫女扶住了。等到太后回过神来,才看见小六是扑到了齐王的儿子身上。又稍稍缓了一口气。
洛洵眼睁睁地看着小六扑在他身上,都吓呆了,只能直直地站着,就像有一个巨大的肉团子贴在了他的腿上,软软的。大厅里的人都已经急了,洛洵吃力地将她扶起来,想要蹲下去撑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时,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挂在他身上了,将他绊住了。再一看,她的嘴里竟然含着他的玉佩。,胖乎乎的小手上拽着的是他玉佩的丝线。而那双眼睛,黑色的眸子,就像夜晚的星空,美丽耀眼,只消一眼,就会在心底留下记忆。只是她,眨巴着双眼,有些泪目的样子。
“你,这不能吃的。”洛洵反应过来时,只想抓住她的小手,将玉佩往外带出来。这丫头就算是饿了,那也不能随便吃东西啊。
也不知是用力过大了,还是她生性爱哭吧,眼泪眨巴眨巴就流下来了,抽了抽鼻子,开始嚎啕大哭了。洛洵被她一哭弄得手足无措,旁边站着的乳娘们也不敢往前走,都知道这小主人是家里的心尖。洛洵只能回头为难地看着父王。
齐王就像是看戏一样,没憋住,终于笑了出来:“岑兄,我看,你家女儿是不是看上我家小子了。”
“哦,这……”岑疏一直觉得自己女儿心智早熟,一点都不像是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所以,恐怕这丫头是看上那玉佩,想讹了玉佩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就听到了,小六用她稚嫩的,还不太清楚的发音,断断续续地说:“要,要…外祖母。”手上是紧紧地握着那玉佩,双眼眨巴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噢噢噢噢,小六不哭啊。”太后看见自己的心肝宝贝哭了,现在都叫她了,哪还管其他,走上前要将她抱起来,可是这丫头就拉着玉佩上的丝线不放了,太后也没办法了。“小六喜欢这块玉佩吗?”
“恩,喜,喜欢。”洛洵拉扯了一会儿,也不过是让小六没再将玉佩含在嘴里,她的小手依旧拽着丝线和玉佩的,不舍得松开。
最后,还是齐王一头黑线地站出来:“既然小六这么喜欢,就将这玉佩送给小六好了。洛洵,你同意吗?”
“等等,洛兄,这事……”岑疏心中大喊不妙,那玉佩可是。
“爹爹,要,要……”小六像是知道自己的爹要阻止她一样。
“岑疏,既然齐王都同意了,你可别破坏小六的抓周啊?”太后一副要生气的样子,她可不想看见小六再哭了,一直哄个不停。
这个时候,长公主已经吩咐先送客了,在场的人都跟人精似的,都借故离开了。等到他们都走了之后,长公主才无奈地对太后说:“母后,那玉佩是齐王府订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