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大了，叮叮咚咚的打在屋檐上。梁俊一走后，蓝锦折回屋子，一看挂钟，已是晚9点30分了，她收拾好碗筷，又给母亲沏了杯茶，便走到阳台上把那盆春兰抱回屋子里，春兰花直直的花茎上又开了一朵淡褐色的花骨朵，她浇了点水，用手轻轻抚摸着那朵花，不知不觉又沉浸在那个晚上的回忆中去了。——那个吻真的很美妙！她抬起手指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想到此，她便对着那花微笑起来了。
“蓝锦。”蓝母坐在光影中，腿直直地搁在一个小凳子上，她用手揉着那瘀青处，一回头见到蓝锦唇边的微笑，便叫了一声。
“嗯，妈，有事吗？”蓝锦抬起头来，望着母亲笑了一下。
“来，你坐过来。”蓝母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蓝锦把春兰摆在茶几上就坐过来了。蓝母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蓝锦就顺势靠在她肩膀上了。两个人慢慢摇着晃着，蓝锦打了一个哈欠，蓝母笑着问道：“困啦？”
“不困，只是一坐下就想睡觉。”蓝锦道。她站起来去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妈妈脚旁边，说：“来，我给你揉一下。”说着便打开活络油的瓶盖，轻轻倒了一点在瘀青处，慢慢的揉着。蓝母望着女儿，想了一会说：“锦儿，妈妈有件事情想问你，……”
“嗯，您说吧！”蓝锦仍然低着头。
“你准备怎么办？”蓝母从桌子上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
“什么怎么办？”蓝锦听着母亲没头没脑的话心里多少是有点明白的。
“你能不能告诉妈妈心里话？虽然妈妈说了那么多，可是你一直不表态，妈不放心。”蓝母把眼神挪到蓝锦脸上。蓝锦抬起头和母亲的眼睛碰了个正着，她连忙低下头不自然的笑道：“妈，表什么态呀？不明不白的？”
“你别和妈装糊涂！”蓝母正色道。
“妈，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表什么态。你就直说吧！”窗户外传来一阵阵呜呜的风吹的声音，雨越来越大了，天空中隐隐传来一阵雷声，蓝锦站起来把窗户关上，复又回到凳子上坐下，心想：“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你看着妈，妈问你，你和那个赵世泽到底怎么回事？”蓝母终于忍不住问了。
“什么呀？妈，你不都看到了吗？”蓝锦可怜巴巴的看着母亲。
“是呀，我都看到了，妈问你打算怎么办？”蓝母直切主题。
“不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呀。”蓝锦给母亲按摩的手停下来了。
“什么叫就这样呀！你是不是还打算和他交往呀！”
“妈，他又不是坏人……”蓝锦话没说完，蓝母把桌子拍了一下，她吓得哆嗦了一下，就听见母亲说：“那谁是坏人？啊？我问你，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他有妻子有女儿，还用一些小恩小惠的手腕来骗你一个小女孩，你不觉得很可耻吗？这都不算是坏人，难道妈是坏人了？”
“妈，他没有骗我，我都知道的。”蓝锦小声辩解道。
“什么？——你都知道，那你是明摆着要做第三者了。你知不知道插足人家家庭是可耻的！”蓝母猛然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小凳子。蓝锦赶紧站起来去扶着她，蓝母的肩膀猛摔了一下，说：“你别碰我，你今天和妈把话说清楚。”
“妈，我说，你先坐下好吗？你伤口还疼呢！”蓝锦小心翼翼的说道。
蓝母忍着心中的怒气重新坐下，眼睛看着她，蓝锦站在她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脸涨得通红，说：“妈，他离婚了。”
蓝母冷笑道：“哦，我说呢，敢情连婚都离了。我还真看不出我养的女儿有这等手腕呢！”
“妈，不是，你想歪了，他早就离婚了，我那时还不认识他呢。”蓝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今天穿了一双粉蓝缎子绣花拖鞋，鞋头上一只小白兔正睁着一双红眼睛看着她呢。
“离婚了就可以吗？离了婚的男人就更加不可靠了。你想想，他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要了，还能要你这个黄毛丫头。男人都是逢场作戏的！”蓝母的声音很尖利，她苦口婆心的教育着女儿，就只差不能钻到女儿的肚子里去了。
“妈，他人真的很好！”蓝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好？我就没觉得他有什么好，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还去找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孩，这本身就是不好。亏你还说得出口！你知不知道他女儿和你一般高了？你知不知道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有多么可耻？要是我们这个社会都像他一样，那我们还拿什么去教育后代？”蓝母不愧是做老师的，事事都会联想到教育上去。
“没有了，妈，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们都不了解他。”蓝锦抬头看着母亲，一张小脸由于激动而挣得红通通的。
“哈哈哈！我们都不了解他，你了解他多少，你敢说你很了解他吗？我就不信了。”蓝母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外面的天黑得更加浓厚了，雨打着窗玻璃越来越大了，不时有一阵闪电划破长空。
“妈，我是真的喜欢他！真的，妈，你就不要干涉女儿了好吗？”蓝锦战战兢兢的说出心里的话，头快要低到地下去了。
“喜欢？喜欢你就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了吗？这个社会上如果大家全凭着喜欢做事，那还不乱套了？难道你仅仅凭着自己喜欢就不管别人的感受了吗？你这样让妈如何抬得起头呀？人家的口水还不淹死妈妈呀？蓝锦，你有没有替妈想过？你有没有替你爸爸的在天之灵想过？你说你要是找了他，妈如何向周围的亲友交待呀？”蓝母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滚。
“妈妈，时代不同了，很多人离婚并不是因为没有责任感，相反大多数人都是非常优秀的，只是由于一些个性上的差异而导致这个结局的。他们也不想呀，可是社会的变化必定会产生一些变异的，比如说人们的价值观，世界观都在发生相应的变化，那不同的变化一定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妈妈，你是几十年的教师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蓝锦竭力为自己的幸福争辩着。她不想被妈妈一棒子给打死了。
“哼，看不出我养的女儿还会教训妈妈了，真是有长进呀！”蓝母擦了一把眼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蓝锦赶紧分辩道：“妈，我不是教训你，我只是说事实而已。你别误解了。”
“那事实就是，你一定要和那个老男人在一起了？”蓝母脸色阴沉。
“请妈妈试着去了解他好不好，你只要给他个机会表现，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真的，妈妈，他对女儿很好！”
“梁俊一对你还好呢？你怎么就不接受他？你看看你那个样子，就好像人家欠了你捌佰大洋似的。我就不相信那个老男人会比俊一更适合你了！”蓝母气咻咻的说。
“妈，适合不适合，只有我自己知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真的，怎么说呢？他就像一个流氓！”蓝锦提起梁俊一多少还会想起那天在嘉年华盛会上发生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难道人家喜欢你就成了流氓了？妈看人难道还会有错？妈这些年教出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哪一个是妈看错了的？”蓝母伸手去背后捶了捶腰。
“妈，您真的有偏见，我知道赵世泽不讨您欢心，您就是嫌他年纪大了，可是我记得您说过，年纪大一些会疼人！难道这句话您忘了吗？”
“好一个乖女儿，居然会质问妈妈了！我是有说过，大一点会疼人，可我有说过要你找个大你二十多岁的人吗？你是找丈夫还是找爸爸？你知不知道，他都可以做你爸了。啊？——要是我们一起出去，人家还不以为那是你爸呀！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搁呀？我怎么对你死去的爸爸交待呀？”蓝母说着说着又生气了，一下子就把茶杯摔到地上去了，那个茶杯很结实居然没有被摔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回到蓝锦的脚下。
“妈，我真的喜欢他呀！”蓝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
“可我还是觉得俊一更适合你，人家有什么不好，要你那个样子对他？”蓝母一生气就站起来了，她一脚就把那个茶杯踢得远远的。茶杯咕噜咕噜一转就到了茶几底下。
“妈，我真的不喜欢他，您就别说了！”
“可是我喜欢他。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又帅又踏实，你要是能和他在一起，都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呢！”
“妈，——你喜欢他有什么用？是我嫁人又不是你嫁人！”蓝锦语音刚落地，脸上就火辣辣的挨了母亲的一个耳刮子。她捂住脸呆呆地看着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居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可以飞了不要妈妈管了是不是？你就可以这样伤害生你养你的妈妈吗？我告诉你，不管你飞到多高，你都是你妈养的女儿！我今天就把话撂这里了，只要我有一口气，你都别想和那个姓赵的在一起。”蓝母气得浑身发抖，她痛苦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一黑，差点摔到地上去了。蓝锦吓傻了，哭道：“妈，你别这样好不好？你难道真的就不管女儿的幸福了吗？”
“你那是幸福吗？你到现在还不懂吗？蓝锦呀，妈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不行，你就在这里给我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走。”蓝母手指颤抖着指着蓝锦。
“妈，不要，你就帮女儿一把好不好？我真的——真的离不开他。”蓝锦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这个话！你说，这个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留他在这里过夜了？啊，你还讲不讲女孩子家的廉耻呀？”蓝母趔趄着腿，走到衣柜跟前猛地一下把门打开，从里边取出一件衣服摔倒蓝锦的脸上，继续骂道：“你这是让我看见了，如果给俊一看见了会怎么想？你一个未婚的女孩子的衣柜里居然跑出一件男人的衬衣来，人家会怎么想怎么说？你不替我想也要替自己的名誉着想。一个女人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名誉是第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呀？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
“妈，这是我帮他洗的，我并没有呀，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啊？”蓝锦拿着赵世泽的衬衣泪流满面。
“好，我可以相信你，但是你必须和他划清界线，从此不再来往了。”
“不，不要，妈，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蓝锦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苦，放声痛哭了。漆黑的夜里风大雨更大，闪电一次次划破长空射向屋内，照在蓝锦雪白的脸上。
“你是不是一定要和那个人混在一块？你说，是不是呀？好，好，我管不住你了是不是？你今天就在你爸的遗像前说清楚，从今天开始，你和他一刀两断。”蓝母转身在墙角里的旅行袋里找着，然后摸出一个用衣服包着的黑边像框顿在了桌子上。
蓝锦看见爸爸的遗像，顿时所有旧日的悲哀全都涌了上来，她哀哀的哭道：“爸，爸，锦儿对不起您了，求您劝劝妈妈好不好？女儿求您了。”
蓝母勃然大怒，嚯的扭转身，将蓝父的遗像收拾好放在旅行包里，提着包就往外走，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一边走一边念叨蓝父的名字说：“蓝天，姑娘大了，我们也管不住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呀？没的给人打脸呀！蓝锦，我知道，你如今有了心思，也不用再管你这个妈了，我还是走了不要惹你讨厌了。”
蓝锦冲上去抓住妈妈的胳膊，哭道：“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
蓝母甩开她的手，吃力地提着包往外走，说：“我知道你大了，多了我了，我也不管你了，好歹等到我把这届学生带毕业了，我也就去找你爸了。——只是可怜我和你爸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等到你爸走了，我又把你含在嘴里象块宝似的。都是我把你惯坏了，才落得今天的下场。只是我没有把你教好，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爸呀！”蓝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蓝锦听到这里，心里一阵紧缩的痛，眼前不由得发黑，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她趴在母亲的腿边，紧紧地抱住她说：“妈，妈，不要呀！您这不是诅咒我吗？您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呢！妈，妈——”她抱着妈妈的腿直哭得肝肠寸断。
突然，一阵电闪雷鸣，闪电像利剑划破长空，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炸开了。雪白的光照在蓝锦雪白的脸上。雨更大了，夜更黑了，风声一阵紧似一阵的刮在屋子外的电线杆上，直发出呜呜的哭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