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喝了多少，神智开始变得模糊，有些记忆却愈加清晰。
裴济光着脚跌坐在木地板上，又想起那段往事，抱头痛哭。
那时的他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仗着自己年幼活脱脱像个倚老卖老的小老头一样过分。仗着陆中逸喜欢他肆意挥霍信任，放肆的让人生厌。
他曾经犯过无数次的错误。
因为由着性子私自给病人做手术没有医院愿意要他，而大骂作为男朋友的那人没出息。
那人没任何反驳，第二天就起早贪黑的去给他一家家的上门找关系联系医院高层送礼送钱。经过好几天的努力，应酬被灌酒喝到胃出血，终于有一家医院愿意给他工作机会。
他一直记得那天的情景。他当时正窝在家里看电视，那人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兴奋的喊道：“有了，有了，小济，终于有医院愿意给你工作机会了，叫你明天就过去开始实习。”然后静默地抱了他很久。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与努力，他终于成为了中英合资附属医院的一名正式的医助。可惜，因为没有强大的家庭背景做支撑，再加上他又是新人，每日门诊惨淡，情绪不好，导致协助几场手术的结果也不如人意，本来在职称评定转正式医师的敏感阶段，由于几次手术的不完美，最终医院只好取消了他的评定资格。
他泄气的待在家里，整整一个多月那儿都不去，一天就只知道打游戏，吃饭，喝酒，睡觉，连话都懒得跟那人说。
那人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小济，每个新人都是这般熬过来的，不要因为几次挫折就一蹶不振，只要我们加油，就一定会成为一名受人爱戴，声名远扬的好医生。要慢慢来。”
刚开始他只是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装作没听见。后来听得多了，就觉得烦。于是所有的气都给那人身上撒，大骂道：“还不是因为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整个医院都在议论我走后门，说看到你和高层走的特别近。真不明白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若是跟了其他人，他能让我这么辛苦吗？钱砸下去什么事办不成？”
那人沉默了一会，就一个人出去了，好几天没回来。他以为那人这次是真生气了，担心他真要离开，正想着给他道歉就说自己口不择言，希望能原谅他的不懂事来着，那人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一身疲惫。
进门的第一句是：“小济，转正的事有着落了，我去了一趟上海，找我爸爸的朋友帮忙，伯父是有名的医学界癌症专家，认识圈里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约他们的时候请上你们院长，到时候我再在网上发点话题推一下，肯定有很多人卖帐，你肯定会成明星医师的”
如那人所言，他真的红了一把，那段时间有很多男女老少知道他，出门需要注意言行，怕会被人偷拍，有人索要签名，有人要求拍照，他的科室预约的上层人士VIP也越来越多。他是真的享受到了作为医生这个职业被冠上明星光环后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有点虚荣，却很美好，他渴望成功，渴望被无数人敬仰和追随的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优越感。
好景不长，因为他的预约很多每天时间有限，排队治疗的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医生而让自己的病拖着。于是，渐渐的，工作饱和期过后，转瞬变得相当平淡。
他曾尝试去请医疗协会的为自己评职称的时候添上一笔，都被婉拒，也有人愿意帮他，前提是互帮互助，需要交易。也真算他运气好，恰好遇到同类，正好这口。
但他很坚决的拒绝，因为他知道虽然那人对他一向疼爱到极点，有些禁区却是不敢去触，否则依那人的个性，要是决定分手了肯定会不留余地的。
他虽然任性又自私，心里却是知道他是爱那人的，绝对不能失去。
想尽办法，却是没任何进展，心里开始滋生出侥幸感，几经挣扎，终是跟那上层人士发生了关系，也终于得到令自己满意的职称。
纸包不住火，那人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却是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淡淡的道：“小济。我知道是我没能力，才让你去做这样的事。是我的错，但是，下次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先给我说说，要是我真的拼尽全力都不能给你解决，你再用你的办法，行吗？”
他知道那人是真的生气了，紧紧的抱着他说：“中逸，不会了，真的不会有下次了，我爱你，只爱你。”
那人无奈的叹气，再次包容了他。
数不清的大错小错，那人都原谅了，怎么这次就不行了呢。
裴济哭的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为什么不能再原谅我一次？为什么？”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明白，并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得到宽恕。
那么，我不要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看见你，让我可以靠近你，让我可以继续爱你。
脑海中是最后那日下午在电话里陆中逸的话：“裴济，我累了”乏味单调的几个字背后所表达的意思，像是泥沼般，深沉亦是带着某种绝望的氛围。裴济突然感到一丝害怕，还有一点羞愧。
自己的刻薄终究把那个对自己毫无底线包容的爱人推开。
“爱人，是啊，他有把他当成爱人吗，至始至终。”
陆中逸看着龚敬沉默的给他放好洗澡水，拿出睡衣挂在衣架上，却还是没说一句话。
果然是自己的玩笑话说的太过火了，一直被他照顾，被他迁就着，就忘了他也是有心的，也会伤心，也会痛。
人总是容易迷失在别人不求回报、无言无声的温柔中，变得肆无忌惮。
他****着的上半身露出被子，支起整个身子坐着，右手习惯性地在床边的矮柜上摸索叠在一起的烟盒和打火机。抖了抖烟盒，条件反射性的伸手点上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万宝路的黑珍他最近常抽，其实这烟不知为何叫那种文绉绉的英文名字，但陆中逸喜欢叫它四万。简单，像极了他的风格。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抬头注视着龚敬倔强的背影，陆中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一直以来好像都是龚敬在找话题，叽叽喳喳的说不停，如今冷下来，还真不习惯。
陆中逸语气软下来，轻声说：“你说句话吧，要不然感觉怪怪的。”
“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爱你。”
“我知道。”四目相接。
他脸上的笑容僵持着，那种刻意为之的尴尬不言而喻。我支起身子，像等着一场年度好戏开场一样心心念念。他转身打开酒柜，拿出一瓶红酒朝自己走来，我开始意识到余后的剧情或许不会尽如人意，这种超脱的直觉让我觉得忐忑，尽管我不会是这场剧情中的带入着。
“中逸”突兀的来上一句。
“嗯”
“你还爱他吗”我诧异的注视着他，他为何会再次主动提起裴济这个人我很疑惑，但我不敢过多的回应那段往事，就像是那么句话：岁月似刍狗，谁提及便要被咬上一口。
“我爱他，但我余生只想和你在一起”我轻声道，说实话当然很是忐忑，尽管这实话的后半段被包裹上一层叫做善良的外壳。
“那一定要让你从爱和余生中选择一个呢，你选那个？”龚敬的脸色渐渐有了变化。
“。。。。。。。”我没有回答。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的。”他总是这样，为了不让对方陷入尴尬主动将自己的情绪立刻收起来，让人心疼。
“余生”我说。龚敬轻叹了口气，咬着唇，拿起床边的矮柜上倒满红酒的高脚杯抿了一小口。或许，自己真的太敏感了吧，怎么能怀疑中逸呢，真是疯了。龚敬心里似乎在悔恨也在纠结于真相的扑朔迷离，但无论如何，他已然止住了那足以摧毁所有的洪流。
龚敬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幽幽道：“对不起，中逸，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怀疑我的感情，我对你如何你还不明白吗？还有什么是你想要而我没有给的，你说出来，只要我能给我一定给，这样够吗？”说到最后竟稍微有些哽咽起来。
陆中逸伸手轻轻的环住他，揽他入怀，轻轻的说：“够了，足够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
真的是他错了，因为裴济不把他的付出当回事，他受了伤，就让无辜的龚敬来承受同样的痛苦，真是大错特错。
这辈子他是无法和裴济在一起了，先不说那人说不定已经结婚的现实，就目前两人的差距也是一道跨不去的鸿沟，那人已是真正的明星医师，整个上海市都有名的脏器专家，已经不在是当时需要照顾的小孩儿。他却不再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医师了，而是成了一名普通的大学生理教师，平淡度日。
对于这样的他来说龚敬真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虽然龚敬作为一名摄影师，也是做着与时尚相关的工作，可是他爱自己，因为很深的爱就愿意为他抵制诱惑，陪他过简单的小日子。
他就像是当年面对裴济时的自己。自己寥寥度日，一切时间，社交，只要对方想要，就愿意舍弃。
通过在一起后这一年多的种种，他发现他们真的生活的很合拍。
合拍却不相爱。
可是，谁规定生活一定是要跟爱的人呢，合适才最重要吧，能过多久算多久，经历了那么沉重的失去还奢求什么永远就真显得自己太幼稚了。
这辈子他唯一想一直白头到老的人只有裴济，可是，最终还不是只剩他一个人走漫漫长路，看开便好。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龚敬蜷缩成一团，在自己的怀中睡着了。我知道他的道歉是为何，但越是如此我越发就觉得愧疚，也许感情就像是黑洞一般，磁极的相吸和相排斥都是一些小事件的累计，也许从前的事处理的不尽善美，但谁又能隔着世界对曾经的挚爱说一刀两断呢。看着怀里的人已经熟睡。他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你，晚安。”说给一直陪在身边的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他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睁眼肯定又会看到一张微笑着的脸庞。
龚敬会给他一个温柔的吻，说一句“早安，亲爱的。”然后起身去热牛奶，烤面包，准备早餐，让他再多睡一会，和过去每一个的清晨一样，就如同今晚的小别扭不曾发生一样。
这就是和龚敬生活的好处，不用担心会冷战，因为他生再长的气也不会超过一晚上。不像裴济，脾气上来怎么哄都没办法。
不用担心被抛弃，因为他说过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直到自己真的爱上他的那一天，然后从此不离不弃，携手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