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这真是个永垂不朽的问题。
遗孀
马德坐在电脑前饶有兴致地翻看着网页——这是一个关于死亡臆想的网站，网友们对一些死亡事件进行自己的臆想和猜测，尤其是那些轰动的杀人案件。
一个自称“博士”的网友，是这个网站的红人，他精准的心理分析，大胆的猜测，都深深吸引着酷爱侦探小说又是警察的马德。而最近网友们谈论的焦点是——女作家珊妮之死。珊妮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加上她的传奇之死，更像是一场华丽的悬疑剧。
珊妮是著名的情色作家，年少成名兼具美貌，二十几年前嫁给了年龄相差28岁的一代富贾苏锦盛，生下一个女儿没多久，老公就突然去世了。有人说珊妮早有预谋侵吞财产，也有人说珊妮不守妇道和奸夫偷情把老头气死了，可是无论如何，没有任何证据，珊妮还是继承了亿万家产后带着女儿过起了隐居生活，依旧是绯闻不断。
这个月的8号，珊妮带着从PARTY上刚刚认识的小男友回家准备偷情时，被潜入室内盗窃的贼杀死，报案的是她的女儿。女儿成年后就搬出去独立生活了，今天不过是路过取些东西，却让她撞见了这惊恐的一幕。
法医检查说珊妮死前有被强奸过的痕迹，而从现场看凶手应该是两个人。珊妮作为作家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很久，作为富豪遗孀，人们也早已失去了窥探她隐私的兴趣，可是一个情色作家偷情时被人枪杀，这就噱头。
“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这是“博士”惯用的开头风格，“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们的角度不同。”
“当珊妮带着男友回家时，她应该也是准备以她半老徐娘的姿色盗窃‘小白脸’强壮的身体，而那个强健地进攻她的身体也许比‘小白脸’还让她满足。从这个角度说，珊妮是快乐地死去，倒是那个小白脸偷鸡不成反丢了卿卿性命，不值。”
马德关上电脑，今天就到这里了，和女友约会的时间到了。
小夭
小夭是他上个月捡回来的女友。就在帕罗娜酒吧。马德平时是很少去那种地方的，凑巧那天一个哥们过生日，他们出来的时候很晚了，看见一个女孩坐在马路对面一直哭，马德好奇地上前询问，女孩却越问哭得越凶，后来索性趴在了马德身上，哥们起着哄把他俩推上了出租车。
一个烂醉的男人和一个悲痛的女孩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之后，自然地成了男女朋友，可是小夭始终没有说出为什么那天她哭得那么伤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无非是因为失恋，马德也没有追问。相识一个月的纪念日，他们再次相约帕罗娜酒吧。
这是个奇怪的酒吧，白天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般的西餐厅，到了夜晚又摇身一变成为疯狂的嬉皮士酒吧。相比之下马德和小夭都更喜欢白天的帕罗娜。
小夭已经到了，马德刚坐下，小夭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干嘛这么客气？”
“我想你帮我查个案子。”这倒大大出乎了马德的意料，他虽然是个警察，而且从小迷恋侦探小说，可是母亲死活不同意唯一的儿子做危险职业，要当警察可以，只能是文员。所以至今马德虽然已经当了五年警察可也只是负责管理档案，没有过一次实战经验。
“你知道，我只是负责户籍登记，怎么能查案啊？你有事情可以正常去报案，需要关照的我帮你去说。”
“你不明白，他们是不会相信我的。我只能告诉你。”
“可是……”
“你知道女作家珊妮被杀的事吗？”
珊妮？这两个字让马德马上来了精神：“你是说，你说的案件和珊妮有关？”
“是的，那你能帮我吗？”
“你说吧，我会尽力的。”
“她是我姨妈，不是，她是我妈妈。”
“怎么可能？”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越发激起了马德的好奇心。珊妮只有一个和富商生的女儿，她报案后就彻底曝光在大众面前，分明不是这个啊？可是遇见小夭的那天正是上个月的9号，珊妮被杀的第二天，原来女孩的悲伤也不仅仅来源于爱情，有时候也有不可名状的亲情。
“私生女你懂吗，不信你可以回去查查二十年前的八卦消息，珊妮被怀疑怀孕，之后一度消失。那个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可是一生下来她就变成了我的姨妈，因为老头子的遗嘱里写明了，她要是有了别的男人，财产就全归他的慈善基金和他的女儿所有。”
“原来是这样。”
“我想跟你说的，不是我这个姨妈，而是我的那个姐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一直很少回家，可是那么巧，她被杀的那晚她就回去取东西？也许她是回去看她有没有死吧！报上不是说了吗，门锁是完好的，否则她进门前也不会没有察觉，她的门是带有报警装置的密码锁，知道密码的只有她和我姐姐。”马德仔细回味着小夭的话，同时脑子里迅速搜索着他所看过的侦探小说的情节。没错，几乎70%的杀人案件中，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人，最后都被确认为凶手。
“你能帮我查查吗？虽然警察已经排除了姐姐的嫌疑，可是我还是不相信。”
“好。”马德简直是脱口而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女友所托这么简单了，他兴奋，兴奋这是检验他理论能否联系实际的最佳时机。
男尸
“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们的角度不同。到底谁是凶手？一个月来，我们一直在讨论，两个彪形大汉，正肆意地掠夺着珊妮的财产，门开了，明明是她参加舞会的时间，怎么会突然回来？两个贼大惊，躲在门后，珊妮和男友推开门后迫不及待地纠缠起来，眼前突然的热烈场面勾起了其中一个贼的欲火，他忍不住发出了声响。谁！既然暴露了，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匕首直接插进男人的胸膛后，贼尽情在珊妮身上发泄兽欲，然后再残忍地将她杀害。”马德觉得“博士”仿佛就在现场偷窥着一切，臆想让人那么身临其境，“等等，让我们把胶片倒回去，贼是怎么知道珊妮今天不在家？他们又是怎么打开如此精密的防盗门的？也许答案只有一个——有内应。”
马德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小夭，自己一直关注的案件竟然和她有关，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他也想着“博士”的留言，“博士”也怀疑内应，那么这个独居的女人，最亲密的人只有她的女儿了。不管怎样，他决定查查看。
马德第一次准备付诸实践的案件还没来得及行动，他的同事们就已经破案了。马德一上班就听见同事们议论，昨天晚上接到报案说桃园小区内有居民反映楼道里有恶臭，怀疑可能有人死在里面。
警方到现场果然发现两具男尸，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还发现了大量贵重物品与珊妮被杀案中的失窃物品完全吻合，怀疑是两个贼分赃不均，斗殴时发生了意外。马德一下子就泄了气，无精打采地打开了臆想网站。
“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这个老套的开头，“财富和财产的区别就是，人在财富面前可以付出生命去争夺。张三、李四我暂且这么称呼他们，背着沉甸甸的‘财富’若无其事地从珊妮家走出来，可能其中一个贼还沉浸在刚才的亢奋中。回到他们的住处，两人打开包裹开始分赃，他们为一个祖母绿的镯子该归谁而争论，张三觉得祖母绿的镯子该归他，送给妈妈做个礼物，李四也想要，送给他相好的正合适。张三不肯让步，李四步步逼近，突然抽出匕首，一刀刺过去，张三不甘示弱，也拿出自己的武器开始搏斗。不幸张三脚下一滑撞在了李四的匕首上，整个身体倒下来，李四还没来得及反应，张三的匕首也随着惯性扎进了他的胸膛。这是报应，两个凶手都死了。案件就这样结束了？不，也许还有第三双眼在窥视，他买凶杀人，承诺只要除掉珊妮，家里的东西随便拿，之后又把他们杀人灭口，制造成意外现场，让一切就这样荒诞地结束，神不知鬼不觉……”
“头儿，我请假出去一会。”马德又接受了“博士”的鼓励，没错，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也许这个结束正是另一个开端。
苏苏
“你好，苏苏吗？我是户籍警察，关于你母亲的案子，想跟你再聊几句。”
“进来吧，最近警察特别多，对，还有记者，你真是警察？我看倒像记者。”马德一头跑到苏苏家里来，还没开始寻找线索，倒先被苏苏盘问起来，“你还想知道点什么新的内容？返回来的财物是否有丢失？没有，只有一只水晶耳环不见了，她生日时我送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想到我就送过她那么一件礼物，真的很难过……”
从苏苏家出来，马德觉得自己很狼狈，理论和实际真不是一回事，看来自己果然没有做侦探的天赋，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苏苏没有撒谎，即便再是个蹩脚的侦探，他也做过五年警察，苏苏那种被吓坏了的反应是装不出来的，苍白的脸是装不出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越来越高，自己却浑然不知也是装不出来的。
医生说，苏苏惊吓过度，必须接受治疗。吓得都生病了，演技再精湛也办不到。不在场证据更是无可质疑。
虽然，珊妮继承的财产让人眼红，可是老头也在遗嘱中注明，珊妮从她那继承的所有遗产以后只能传给他们的女儿，也就是说那些财产迟早是她的，而她又不急需用钱，即便知道有个妹妹，也根本没有和她争夺遗产的资格。无缘无故为什么她要变成一个杀人女魔头？
“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博士”还在一如既往地发表自己对珊妮之死的看法。
马德渐渐失去了耐心，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好像一直在跟随“博士”的指引，除了苏苏，难道小夭就不会知道珊妮房子的密码吗？毕竟她们也是亲生母女，虽然，小夭说她怕有流言很少和珊妮来往，可是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啊。
回想她的出现、她的请求、她的猜测，似乎都和“博士”的留言那么吻合？难道这一切都仅仅是巧合？还是自己成了小夭选中的工具？马德突然明白，小夭才是他最需要调查的。
博士
马德几乎没费半点力气就在小夭的学校里打听到了她的过往。半年前她结识一个本校叫王素旭的研究生，因为王素旭的毕业论文研究的就是她阿姨珊妮的作品，所以他们很投缘。大家都觉得他们是在恋爱，后来却突然没有了进展，大家也觉得很奇怪。
马德更奇怪，如果小夭真有阴谋，那么她告诉自己的信息就不会全是真的，可是他查了学校的登记，研究生中根本没有一个王素旭。看来这个主动接近小夭、又查无此人的王素旭更可疑。
马德回到家里再次情不自禁地打开了臆想网，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或者是一种寄托。
“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你以为自己发现真理，其实真理正在谋杀你。杀人带来的快感，也许比任何一次性高潮都让人兴奋，看着这个弱小白皙的躯体在我面前挣扎殆尽，我的心中燃起莫名的欲望。可是我不能，这个身体已经不再属于我，虽然她曾经那么信任我依赖我，可是此刻她只属于上帝。躯体慢慢沉浸在浴缸中，灵魂慢慢升腾……”“博士写得太棒了！”“支持博士！”
一群无聊的马屁精，马德今天出奇地讨厌“博士”所写的东西，他决定再也不要上这个网站了。
突然，马德的心紧抽了一下，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今天无端的烦躁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拿起电话，打给小夭，无人接听，再一遍，仍然无人接听。马德预感到可能有什么事情，一边继续拨打电话，一边飞速奔向小夭的公寓。
当马德破门而入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小夭浸泡在浴缸内的尸体，现场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也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法医初步判定，小夭由于过分疲劳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而溺水。可是马德就是觉得一切都和“博士”的留言难以置信地吻合。
等现场的一切都处理完了，马德马上返回局里，打开电脑，迅速通过ID查找到“博士”的位置，他迫不及待地一边给同事打电话，一边往“博士”的地址赶去，“珊妮那个案子，我有重大的发现……我先过去，你们快到。”
团聚
门虚掩着，马德小心地推开门，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前有微弱的灯光。马德四处查看无人后，坐在了电脑前，电脑打开到正是臆想网站，“博士”的最新留言：“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当死亡临近的时候是生命的结束还是新的开始？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我将用死去的生命来救赎那些被我伤害的生命，珊妮、盗贼、小夭还有……”
突然，马德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失去了直觉，是迷香。慢慢地放松放松……当马德彻底失去直觉之后，一双修长的男人的手脱去马德的衣服，又把自己的衣服给马德穿上，然后走到电脑前，删去了马德最后看见的那段话。“这段话是写给你的，马德，我忠实的粉丝，你猜对了。”然后他点燃了床单。
大火彻底烧毁了所有的记忆，那些被伤害的身体和灵魂，珊妮、盗贼、小夭还有……还有马德。当消防员灭火后，马德早已面目全非，身份无从辨认，但是警察从恢复过来的电脑芯片中发现了一封忏悔信：“如果有人能看到，希望你们能够替我向我所杀害的生命道歉……”犯罪嫌疑人，在马德发现罪证后，畏罪自杀，这是官方的结案陈词，只是，从此大家再也没有见到过马德。
“杯子是半空的，还是半满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一双修长的男人的手在电脑前飞快地敲打，不时腾出一只手来抚摸颈上的一个项坠——一个紫色的小水晶球，“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让他们得到，那女人抢走的一切，我都要她拿出来。妈，我做到了，你安息吧。”男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项坠发狠，他亲吻了一下项坠，那是他的战利品，“还有一个人，你们很快就团聚了，我美丽的妹妹。”
说完，男人继续俯身打字，文章的后面赫然写着名字——苏旭。苏苏的苏，富商苏锦盛的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