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子夜的世界并不平静,月光透过苍灰的云层,向着漆黑的大地投下斑驳的月影。群峰浩荡之间山体撼动,岩浆迸发,根根雄伟火树拔地而起,赤金流焰于天空绽放,火雨陨落,洒向大地,南界一片喑喑火海。
东海之上暴雨如注,银蛇盘舞,雷震四野,海水涌上高天,黑色的龙卷贯穿天空与海洋,电光在极远的天际划破黑暗,大海深处恍若幽冥。
北疆雪国,银针冰屑漫天飞舞,沉渊无尽;西天狂沙通天,影影幢幢,众风之门。
莽莽山峦中有庞大阴影掠过,那是一只飞行生物,双翼有如垂天之云,横亘天际。飞禽唳啸,大山震动,回响起各种不知名的兽吼。
群山深处萤火点点,有若繁星,亦有无数笔直的光柱沟通天地。光柱大小色泽不一,有的细若丝线,勉强维持不断;有的则浩大无方,犹如烈焰奔腾,周边有无数奇灵异兽的虚空倒影,或是异常繁复的魔纹回路;有的甚至直似浩瀚沧海、莽莽群峰、雷光彻地、熔岩奔流,千变万化,异象纷呈。
相较而言,平原之上的光芒则黯淡许多,通天光柱只不过数根而已,粗细不一,但均是辉煌耀眼,光华流转不定。
星汉天流,晓寒犹轻,夜幕下大地跌宕绵延,起伏无尽。
新的一天。
滴——滴——滴——滴——
陵兆睁开双眼,强烈的光束穿过窗帘的缝隙,打在轻薄的巾被上,映出醒目的白斑。空调出风口持续不断的喷吐着冷气,外面有高架轻轨经过的噪音。
滴——滴——滴——滴——
量子通讯器发出轻微的鸣叫,声音细碎,清脆悦耳。陵兆翻了个身,手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在了接听按键上。
“纳什君,昨天你提出的那个内部架构方案还是异想天开了,毕竟能量回路和魔纹不能混为一谈,况且能力增幅必须以巨大消耗为前提,神秘属性的虚空源晶也不是那么用的,为此我还特意请教了工作室的前辈们……”
啪!陵兆关掉通讯器,揉揉惺忪的双眼,看了看墙上显示器中的自己——一张无精打采的脸,毫无特点的五官,乱糟糟的头发,活像一只败狗。又看看了显示器边角上的数字——13:10。
他爬起床,穿好衣服,打开窗子,顿时满室生辉,光线里灰尘浮动,鲜活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用力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的焦距穿过混凝土结构的钢铁丛林,视线的尽头,幕天席地的高架铁路线有力地穿过浩淼的长江入海口,向着更远的地方延伸……
滴——滴——滴——滴——
该死的电话留言又响起了,陵兆似乎能看到量子终端另一头那张欠扁的熊猫脸。这种流传自地球的头像很流行,空白的熊猫头里配上各式高能颜艺,如万恶之源某学友。
“纳什先生,准确说应该是陵兆先生。很抱歉打扰打您,首先,请允许我们自我介绍,我们金属幻想俱乐部是为长期支持及使用本品牌以及中高端类装产品的顾客专门设立的顾客服务组织。就在今年年初的展会上,我们幸运的成为了摇光学院的六位校董之一,并且非常荣幸地从白金工作室那里获得了您的个人资料,由此我们得知您尚未入学深造,您优秀的类装架构理论得到了我们的关注,并于此发出邀请。此外,承郡魏氏这一古老门阀向您表达真诚的善意——金属幻想俱乐部。”
金属幻想?什么鬼?他有点记忆,好像是一个奢华到了顶点的魔纹类装公司。下一个瞬间,他清醒了,有一瞬间被从天而降的蛋糕砸到的惊喜感。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谁啊谁啊!下蛋不能低调点啊,这年头有底气就是好,鸡都这么嚣张!喂!你能用点力吗?老娘都快睡着了……”隔壁传来女人喋喋不休的声音,吓得他头一缩。
陵兆合上窗,重播了一下刚才的信息,核对无误。可惜电子合成音殊无高低起伏,也无法判断对方语气,他心里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一定是谁的恶作剧,肯定是论坛的那几个鸟人!不对,谁会拿量子通讯开玩笑?量子通讯的内容具有唯一性,是可以进行公证的!再说我光棍一条,一无所有,来消遣我,这不是蛋疼吗!肚子饿了,先下楼吃饭。
陵兆住在一座老旧的烂尾楼里,是政府安排的救济房,整栋楼只住着寥寥几户人家——也都快准备搬出去了。楼前院子里面生长着很多低矮的芭蕉和鹅掌藤类灌木,杂草遍地,中间有一棵高大苍翠的老树,冠盖掩映之间,夏虫的清鸣不时传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走廊里很安静,下午的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里照进来,过道里晾晒着纯白色的床单,窗外风吹着油绿的树叶摇曳,哗哗地响。
栖光城是一座享誉全球的超大城市,纵横数百公里,东临青海,北靠长江,周边的三级卫星城如同群星拱卫。作为东陆最为繁华耀眼的几颗明珠之一,栖光的实力名副其实,大穹帝国九座五级综合学宫之一的摇光学院便坐落于此。早在八百年前,紫微帝星家族的人发现了这颗位于银河系第三悬臂边缘的生态星,并建立学院,数百年光阴沉淀,才有了硕果累累的东陆三千里京华。
陵兆只身走在东海路人行道上,宽阔的街道两旁生长着高大的白榆,茂盛的树冠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一阵风拂过,白色的尘土飞扬起来。沥青的路面被晒得几乎化开,白亮白亮的,灼热的气流自地面升腾起来,把映入他眼帘的白杆子路灯折射的扭扭曲曲,一辆又一辆汽车在引擎亢奋的咆哮声中和他擦身而过。
阳光耀眼,这是陵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
至于大学,大学对于陵兆来说是个太过奢侈的词,他对于自己的过去毫无记忆,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或者根本没有父母。
他曾经幻想过自己是某个神秘地下机构创造的新人类,伟大的阿尔法博士为自己加载了无数深奥的知识和人类已知的任何超能力,并施加封印,在他生命的某个充满奇迹和惊喜的日子——或许就是今天,他的封印就会解开,记忆以及能力就此苏醒。这个时候,神秘的组织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到他,西装革履的纯爷们保镖站成一排,鼻梁上架着大号墨镜,个个气势不凡,年轻漂亮的制服妹子越众而出:少爷,没有时间解释了,您是新人类的希望,组织需要您,战争就要爆发。天空中漂浮着无数钛黑色的星际巡洋舰,在地上投下庞大的阴影,如黑夜降临。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觉醒的日子似乎越发遥远。
所幸他还并非一无是处,他对各种能量回路的技术架构有着天生的嗅觉和兴趣。他通过网络学习了相关技术的专业基础,晚上的他总是活跃于各大论坛,从帮人写基本类装配置,到指挥若定挥斥方遒,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渐渐有了名气,名列卡巴十三众基之一。
网络上并没有未成年人劳工的说法,所以论坛贡献度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除了政府救济金以外的唯一合法收入,并且他乐在其中。
就在今天,命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尽管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但这并不重要,自己乏善可陈的悲催生活即将结束,美好的明天正在向他招手。希望是人前进的动力。
但是今天命运之神的余兴节目好像不止一个。
天空突然变暗了,大街上形色匆匆的行人统一做出了抬头望天的动作。
“星际巡洋舰!”
“错,是航母战斗群!”
“这个我知道,我儿子是舰载陆战队列兵!”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
“又有大人物来了,三号行星最近不大太平啊!”
“土鳖!真没见识,这是帝国第七战斗序列,等等!天哪!我看到了什么!【地界返生】!十三镇域神将之一——剑侯紫檀流辉的座舰!”
陵兆也看到了,并且看得更远,天空中突兀地出现数个黑色的小点,然后在肉眼无法反应的时间内迅速膨胀为一座座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