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那件事——”赵一德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但在场的人似乎都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几分沉重。
一片沉默中，忽然响起秦雨阳淡然的声音：“是不是和校庆上那个在水盆里出现的符号有关？”
赵一德一顿，随即恢复原状，“小孩子懂什么？别问那么多！我先出去做事了。”
说完，向郑枫道别之后，起身匆忙离开了。
“我们好像说错了话，得罪了赵叔叔。”林安安做出无辜状吐吐舌头，转头看向郑枫。
郑枫笑笑，“别在意，他这人性格是有点儿古怪，但不是坏人。”
“可是郑叔叔您脾气很好，你们完全是两种性格，是怎么认识的？”
“我也和你们一样，从小就很喜欢魔术，三年前遇上他们剧团表演，正需要个观众客串配合，我就过了一把瘾。”
“就是预先设计好的那种？”林安安问这话的时候，接收到秦雨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我早告诉过你，这都是骗人的吧。
“是啊，但也算实现了参与魔术表演的愿望。”郑枫笑得满足，但似乎是又想起什么，笑容被担忧所取代，“唉，希望这次，他们也能渡过难关。”
“听赵叔叔的意思，他们这次的表演，应该是和过去的一件重要事情有关，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从来也没听郑叔叔你提起过。”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剧团里没有其他人可以打听吗？”问这句话的人是秦雨阳，他偏头想了想，建议道，“或许，那些在剧团里待了多年的老团员会知道些什么。”
郑枫又是轻声叹息，“你们也看到剧团的现状了，现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团员基本都走光了。”
林安安还想再问，却被秦雨阳暗暗摇头阻止。秦雨阳点点头，“那也只能盼着一切都能平安无事了。我们得回去了，郑叔叔还要再待一会儿吗？”
“也对，你们还是学生。”郑枫了然道，“我也要走了，我送你们。”
“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在回家的车站前，林安安不解地转头问秦雨阳。
“别忘了，我们的身份，毕竟只是好奇去参观的学生，如果追问得太深入，引起别人的怀疑就不好了。”
林安安略一思索，不得不承认秦雨阳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在行动计划上，还是他想得更为缜密，“我觉得，赵一德今天的态度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
秦雨阳扬眉，“怎么说？”
“我指的是，对程平，他第一次来学校联络校庆的时候，我听到过他跟程平通电话，接电话时的语气还很客气，可今天更像是带着不满，没有当初恭敬的样子。”
“他们之间也许发生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林安安想不出个究竟，还是把注意力转了回来，“显然，这案子的关键在于十年前曾发生过的事情，赵一德和程平肯定都知道，但都隐瞒了下来，如果能解开这个秘密，也许就能找到重要线索。可是，有什么办法能打听到呢？”
“这倒不难，我可以把今天的事儿告诉我爸，让他派人去寻访一下当年老团员们的去向，我在赵一德面前故意提起那个‘8’字符号，就是为了试探他，这一连串事件中反复出现这个符号果然不是巧合，赵一德肯定知道符号的含义。他不说出实情，说明这个符号和他们极力要隐瞒的事情有关，所以，在找那些老团员问话的时候，只要适当地抛出这符号来，肯定能得到一些新的信息。”
“对了，还有他们在提到黑猫时，好像也有点儿奇怪。”
秦雨阳点了点头，“我也察觉到了，看来我们之前猜测的方向并没错，就算黑猫的案子和他们的剧团无关，至少他们也对‘黑猫’这个词很敏感。”
“只可惜，纵火案和孙升的被杀，后来也没有新突破。”林安安语带遗憾。
“那晚郑枫不是也在现场吗？我们就暂时接近郑枫，从他身上查下去，至于‘黑猫’和剧团的关联，我也会让我爸从那些老团员身上顺便探听一下。”
“嗯，那这条线索的调查，就交给秦叔叔了。”
两个人商定之后的几天，警方按照秦雨阳的提示，进行了盘查，顺利地找到了剧团的几个老团员，但调查工作收获却微乎其微。
“怎么会这样呢？”林安安托着下巴，坐在教学楼顶一角，表情很是苦恼。
秦雨阳双手枕在头顶，看起来比林安安淡定了许多，“既然赵一德和程平都极力隐瞒，想必也不是好事，其他团员同样不想说也不奇怪。”
“可是，那我们不就无从查起了？”
林安安说着，又拿出了塔罗牌。这次她摆出了一个“六芒星”的牌阵。顾名思义，就是摆出六张牌，如果在这六张牌中间连上直线，就呈现出一个六角星的形状。在正中，再放上代表结果的揭示牌。
林安安边翻开牌，边口中念念有词：“嗯，过去的状况，正位的轮回代表的是关键性的事件；现在的状况，逆位的正义代表失衡，看来剧团要陷入一片混乱。”
“干什么还要？现在已经是了。”秦雨阳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提醒她不用占卜，魔术剧团眼下的麻烦已不少了。
“你就不能等我说完？”林安安不满地看了秦雨阳一眼，接收到他懒洋洋的瞪视，又气短地收回视线，重又专心地研究起牌阵来，“至于未来的状况，不管用哪种牌阵，我算了几次都是恶魔，看来情况不妙。我们要不要关注一下？”
秦雨阳还没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接起，应了几句之后便挂断了，扭头向林安安说道：“是我爸，让我们去一趟警局。”
林安安有些兴奋，“是不是找到了线索？”
“别高兴得太早。”秦雨阳当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听我爸的语气，情况没那么乐观。”秦雨阳说着，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警局。”
“现在？”林安安挠挠头，又看了看手上的表，“可是还没放学啊。”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没有来，改成了自习，你忘了？”
“啊！那我们快走吧！”
两个人来到警局的时候，秦石正坐在办公桌前等他们，见林安安和秦雨阳推门进来，便招呼他们在桌子对面坐下。
“爸。”“秦叔叔。”
秦石点点头，没有开口，但就算迟钝的林安安也察觉到了秦石脸色有些凝重。果然，秦石第一句话就是：“那个幻影魔术剧团的事，你们别再管了。”
“为什么？”
林安安不解地问，就连秦雨阳也是静静看着秦石，等候着他的回答。秦石知道，这些孩子的执着劲头，甚至远远超过了成年人，如果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他们肯定不会放弃。
秦石微微叹了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一支录音笔，“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说出实情的剧团老团员，你们听听这个。”
秦石打开录音笔，一阵“沙沙”的声音过后，先传来的是秦石的提问声：“十年前，你们的剧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要不是早听说有了答案，林安安他们几乎都以为不会有人回答。就在他们屏息的时候，一个不大的男声传了出来：“那是罪恶啊，罪恶！”这句话之后，那人并没立即说下去，录音里传来几下抽气声，之后男声才再度响起，“十年前的那件事，凡是经历过的人都忘不了。以前，幻影剧团不是这么冷清，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场演出都座无虚席，因为团里有个很厉害的魔术师，叫穆子扬。可是好景不长，穆子扬渐渐被剧团冷冻起来，名气也一日不如一日，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是因为他和团长程平不和，团长故意打压他，所以再有才华，也无处发挥。”
“根据我们的调查，剧团里好像没有这个人，那穆子扬现在在哪里？”秦石又问。
“死了。”对方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听的人莫名心惊。
“怎么死的？”
“有人说是自杀，也有人说是被杀，还有人说他并没死，只是失踪了。”
“为什么警方查不到记录？当时没有侦查破案吗？”
“不可能调查，我记得那时候，穆子扬已经决定要离开剧团，那是他的最后一场告别演出，他本该表演的是笼中脱逃的魔术，可在蒙住笼子的布被打开的一刹那，我们所有人就看见应该消失的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他的助手上前查看之后，满脸惊慌失措，说是出了人命，当时现场乱成一团，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那个时候，笼子里忽然被白烟笼罩，烟雾散去之后，穆子扬就不见了，在他待过的位置出现了一只黑猫。这就是你们要查的黑猫真相。”
“后来没有报案？”
“出了这种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会相信？就当作失踪处理了。后来团长警告大家，都不许对外乱说，这件事至今对于当年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不久之后，剧团里就流传开了穆子扬变成了黑猫，是个不吉利的诅咒，从那之后，穆子扬最擅长的笼中脱逃魔术，再也没有人敢表演。很多人都觉得出了这种事不是好迹象，慢慢都离开了剧团。”
录音中的秦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怎样继续问下去，片刻之后才听到他又问：“那穆子扬当年表演时的助手，叫什么？”
“赵一德，他现在应该还留在剧团里。”
“那件事发生的具体日子，你还记得清吗？”
“当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是13日，10月13日。”那人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激动了几分，“我看过报纸了，你们之前查的‘黑猫纵火案’，也是13日对不对？”
“你认识这个符号吗？”秦石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这是穆子扬最喜欢的符号！他说这代表魔术师，所以他总会在签名后面画上这个符号！一定是他，一定是穆子扬又回来了——”
之后的对话，那人似乎显得语无伦次，很快就结束了问讯。
秦石关上了录音笔，看着林安安和秦雨阳，“刚才录音里提到的符号，就是我们几次看到的‘8’字符号。这人之前是幻影魔术剧团的一个道具工，这案子不简单，没想到还和‘黑猫纵火案’有如此密切的关联，纵火案发生在每月13日，和穆子扬失踪的日期一致，虽然孙升命案之后，火灾就没再起，但恐怕纵火案和孙升的死亡，还仅仅是个开端，那个剧团也许还会发生危险，我不希望你们卷进来。”
“可是秦叔叔，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参与进来了吗？”林安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为了寻找出那个魔鬼，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弃追查，“只要我们小心点儿，能保证安全不就可以了？”
“小阳，你怎么想？”
秦石明白，眼前的少女虽然不愿意停止调查，但真正最难说服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尽管秦雨阳大多数时候是个品学兼优的听话孩子，从小到大几乎没让他操过心，但秦石毕竟是敏锐的警察，儿子眼中总是闪动的光芒，常让他若有所感。
林安安也随着秦石的话看向秦雨阳，晶亮的眼睛使劲眨动，试图通过暗号发送出自己的恳求心情。
秦雨阳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我当然听爸您的意思——”林安安失望地垂下目光，却又听秦雨阳话尾一转，“不过我对那剧团，还有些感兴趣的事情，郑枫也答应，偶尔带我们去参观一下。”
林安安撇撇嘴，用欣慰中又带着不满的复杂表情看向秦雨阳，这人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这样把人胃口吊得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很好玩吗？秦雨阳虽没有看她，但林安安分明看到他嘴角扬起一丝微微的笑意，他绝对是故意的！
秦石盯着秦雨阳看了一会儿，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我就算阻止，你们也会自己去查，这样吧，我答应你们继续参与，但有了发现，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要注意自身安全！”
见两个人答应下来，秦石又再三叮嘱，才放了他们离开。
“没想到赵一德竟然就是那个穆子扬的演出助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安安感慨道，“难怪他现在总是那么阴沉，还有那个程团长，做出那样排挤人的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挥动了两下拳头，语气中流露出些微的愤愤不平，惹来秦雨阳的侧目，“凡事总有两面性，人并没有绝对的善恶，事情的真相究竟怎么样，还没调查清楚不是吗？”
“我只是猜测一下嘛！”林安安对他太过理智的态度很是无语，不过刚才的录音，却也让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还记得那个‘8’字符号所代表的含义吗？”
“嗯，你上次说过，代表魔术师。”
“穆子扬的身份，不正是魔术师吗？留下这符号的，会不会真是他？难道这一切的幕后嫌疑人，就是穆子扬？他为了对剧团实施报复？”这样的猜测，更加引发了林安安的好奇心，“秦雨阳，你说，穆子扬真的死了吗？还是仍然活在某个地方？”
“当然活着，我看见他了。”
“什么？在哪里？”林安安目光灼灼。
“就在——”秦雨阳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你的背后。”
“啊！”林安安往旁边一跃，吓得惊叫出声，在看清秦雨阳满脸的戏谑之后，悲愤地瞪了他一眼，想起刚才在警察局他故意吊胃口的举动，一并抱怨道：“你不要总是用这种严肃的表情捉弄人好不好？”
秦雨阳弯起唇角刚要开口，忽然眼中目光一沉，目不转睛地望向林安安身后，难得露出的笑意也顷刻隐匿，林安安似乎能感受到他全身散发出的戒备。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林安安也立即紧张起来。她转过头，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脸，因为距离太近，甚至连那脸上错落分布的褶皱，都能数清楚。蓬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手里还提着个垃圾袋，只是怀里不见了前几次的那只黑猫——是水婆婆！
林安安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抚了抚惊魂未定的胸口。
“回来了——”
水婆婆一只手搭上了林安安肩头，速度快得让林安安反应都来不及。那手指瘦而尖，却是出乎意料地有力，林安安用力挣了几下都没能挣开。
秦雨阳皱起眉，正要上前帮忙，水婆婆却又出其不意地松开了手，但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是他，他回来了，这才只是开始。”
水婆婆的话越来越荒诞，但林安安总觉得，水婆婆眼中所闪动的神采，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疯疯癫癫，而在狂乱中透出一丝清醒与澄明，仿佛一个洞悉一切的智者，总流露出风雨欲来的味道，让林安安心头不由自主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水婆婆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安安，嘴巴一张一合，兀自说着自己的话：“小心，魔鬼又要行动了——”
“什么！”
虽然不能完全明白水婆婆的话，但林安安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回想水婆婆上次出现，正是校庆水盆事件前后，那么这次又会发生什么呢？
林安安一个闪神间，水婆婆却已经摇着头走远了，想要叫住她再问却没来得及。
“秦雨阳，你觉得水婆婆的话是真的吗？”林安安站在原地，呆呆地问。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们总是要继续调查的。”
秦雨阳的话虽简短，却让林安安释然。是啊，既然都要查下去，就见机行事吧。
即使秦雨阳给了林安安心理安慰，林安安还是在晚上的例行占卜中，仔细琢磨起水婆婆的话。因为要寻找那个魔鬼，看来这一连串的案件，她势必要参与其中，下一步到底该怎样去做？她又摆出圣三角牌阵，在代表现在的位置上，出现了正位的战车。
正位的战车，有通力合作，克服困难，获得成功的意味，尽管代表未来的依旧是那张看不透的魔术师，却让林安安安心。没错，她还有好的伙伴，她相信，无论事情向着哪个方向发展，都一定能有所突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