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甘晓颦从见了卢家仪那天起，就决定要尽快给自己找个男朋友。
一来彻底摆脱对卢家仪的痴心妄想；二来让自己也变得像卢家仪那么潇洒那么风光；三来最主要的是，她很想给卢家仪当头一棒，打灭他的嚣张气焰，而这一棒子，非得借助另一个男人才能完成。
这个男人，除了哈桐书，还能有谁呢？
那个周末，参加完HASH的活动，她就知道了，这个联谊会，确实存在好几年了。但早期的名字并不叫HASH，而是“单身俱乐部”，哈桐书是发起人。看来甘晓颦眼神不错，那天她就觉得心中有异，果然如此。尤其是这里面的中年人，大多都是离过婚的。将单身俱乐部改为HASH联谊会，很有深意啊。
因为两个人在同一幢楼里办公，甘晓颦越发觉得事情对自己有利。她一旦开始动了心思，就觉得这事非要弄成不可，而且立刻就心急了。第二天中午，还不到下班时间，她自己就跑到了楼下，敲开哈桐书的门，问哈桐书是否可以一起吃饭。
要说哈桐书，对甘晓颦，可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单身五六年了，越单身就越是尝到甜头。他经济状况不错，时间比较自由，又喜欢玩。也不知道怎么的，虽然书上报纸上天天嚷嚷男女比例失调严重，但这个现象，对他一点也不起作用。他只是觉得很纳闷，为什么周围有那么多女人都在渴望着爱情——联谊会里大把的女富婆就不说了，还有不少年轻小女孩，二十来岁，对他也很感兴趣呢。
所以，他才会将单身俱乐部改为HASH联谊会。他太HIGH了，太HASH了。单身者俱乐部，听上去多郁闷啊，根本就不是真实情况嘛！他的提议，也得到了其他单身者的同意。别人是不是像他那样感觉那么好，说不上，但大家至少会觉得，换个名字，也算讨个彩头吧。
哈桐书是一个喜欢四处出击的人，像他说的，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女朋友。他有大把的女粉丝，大家都说他不拘一格，特立独行，又有头脑什么的。他口才极好，在培训班上课，总是人满为患。总之，他这样一个人，是天生被人、尤其是被女人追捧的。
对这些女人，他怎么想的，很少有人知道。似乎也没有发现他利用女粉丝干点什么的迹象。总之，表面看上去，他是个绅士，而且虽然是个中年男人了，可酷爱自由，蔑视世俗，行事潇洒自如，很有名士派头。
换在以前，甘晓颦会觉得这样的男人，天马行空，特别不靠谱。但在她目前这个阶段，却觉得哈桐书的一些观点，非常对她的胃口。
比方他从不主动过问她的私事。所讲的话题，也很少涉及生活中具体的人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大多是他去哪里玩了，多么峻峭奇险的山水。又或者在什么地方见到了一个类似神仙一样的老头，老头说话暗藏玄机，令人惊叹。或者是某本书很不错，看的人极少，尤其看出什么特别内涵的人就更少。再再或者，是他某时某分走在路上的奇遇，碰到的不是小孩，就是老人。总之，他的话题里，是很少能听到大家常说的比方赚钱艰难、遇人不淑、交流困难、工作费神、睡眠不好、便秘厌食，等等。
甘晓颦听他说这些时，就觉得自己似乎根本没有经历过离婚这事儿一样。天地是那么的悠闲，时光是那么的缥缈，现实的残酷，远远和她不挨边儿。
她真的有点喜欢上了哈桐书。
哈桐书却说，哎呀，正好有朋友来谈事，中午要和朋友一起吃。改天我请你吧。还有，下一周的聚会，你要参加哟。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长长的腿，一点没有这个年龄的男人突出的肚子——甘晓颦已经知道了，哈桐书四十岁了，比她大了快六岁呢！她在他面前，还是有优势的，而且，她最近一直比较用心打扮，美丽说不上，漂亮肯定还是有的。
哈桐书是要在女人群里保持好形象、好风度的男人。他拒绝人的方式，不会令人难堪，对甘晓颦这样几乎还是个“雏”的少妇来说，就更听不出任何话外音了。甚至，还觉得那是另一种表达好感的方式呢。
“改天再约我。”甘晓颦喜滋滋地从哈桐书那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琢磨着他会怎么约她。
反正每周，只要她肯参加活动，他们就肯定会见面的。只是最近，腾腾在家里休学后，周六就不再去卢家仪那里了，担心他会受凉。
卢家仪呢，给甘晓颦打了一次电话，告诉她那个大学生的费用他已经全部都给了后，就顺便说不能再来接腾腾了。年底了，他特别的忙。时间不由人哪——
他现在跟甘晓颦说话的口气，很像是甘晓颦曾经想在他那里找到的感觉，比方特熟的熟人，或者恍惚之间，还能像是夫妻。他还对甘晓颦抱怨呢，撒娇呢：没办法啊，男人嘛就得这样。又说，孩子还好吗，对了，上次我见你客厅灯管一闪一闪的，改天我去给你换了。还有，晚上睡觉要当心啊，最近治安不大好……
甘晓颦拿出冷静刻峭的风格，哦，是吗，好呀，挺好的，没关系，嗯，你不用客气的，忙你的吧，是啊，一切都好，谢谢，天气暖和就好了，呵呵，是呀，好的，再见。
不知道卢家仪会怎么想，听甘晓颦这么说话，他该不舒服了吧？
不过甘晓颦懒得想这些，她这一周除了工作，满脑子都是哈桐书。
她想到哈桐书那天来主动找她，又在聚会时，对人夸奖她，就觉得他对她至少是有好感的，只要她主动点，他一定会同意的。人们不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吗？现在重要的是，她要弄清楚他是否有交往的女人。
她还这么想，哈桐书好歹还算是一知识分子吧，那么他对女人的内心世界，应该还是会蛮看重的。他可是夸过她才女的哟。
到了周三，哈桐书给甘晓颦来了一个电话。不，并不是约她吃饭，而是问她想不想去听一堂他的课，他可以送她一张票。甘晓颦知道时间是晚上后，内心很是激烈地斗争了一番。她不想将儿子一个人扔在家里，白天离开他，已经够愧疚的了。可是，现在是在追求爱情咧，追求幸福咧，难道就这么放手？
哈桐书送票给她，会不会是一个信号？她如果拒绝了，会不会是一个错误？她心里急成乱麻，表面却谈笑风生。“好啊，谢谢你。太好了！一会儿去你那里取吧。”
“好啊好啊，我在忙，否则就送上去给你了。”哈桐书客气得不得了，但甘晓颦很难听出什么弦外之音。不像那个章平，随便说点什么，都含义丰富得了得。
这也是让甘晓颦很惶惑的地方。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主动追求过异性。但最近的状况是，她忍不住总会要这么想：“是不是自己需要更主动一些呢？”
“主动！”“主动！”这两个字，就像山谷回音，不绝于耳。
主动暗示自己喜欢他，主动说明她是单身，主动告之没有交往的对象，主动表达她很想跟他约会，主动说出她想请他一起吃饭，主动问他她穿什么更好看……奶奶的纂儿，这让她想一想，就两腿战战，可是，可是她是非要做不可了。
谁叫她是离婚女人了呢！
她不强悍一点，主动一点，也许什么就都得不来了。也许她只能像妈妈说的，找一个老头子过一辈子了。老头子倒是可能会对她好，可是一起走到街上去，一眼就能看出是二婚的。而且，只能叫对方老某同志了。
“老某，帮我拿一下醋。”
“老某，帮我递一下碗。”
他那么老，怎么叫昵称呢？不像以前卢家仪，恋爱时两人都二十岁出头，就跟半大孩子似的。离婚前，只要不吵架时，他还叫她傻货，她还叫他屁蛋呢。那样的称谓，是只有一起走过青春的恋人才有的乐趣。不，她才不要叫什么老某老某呢，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她哪里还能有机会，给卢家仪当头一棒呢？
于是，取票之前，她先给儿子打预防针。
将电话打回家去，儿子正在吃饭。姥爷来了。还带了一大碗鸡汤。
甘晓颦知道父母其实还是舍不得她的，虽然妈妈气没有消，但隔三岔五地，会做了东西叫父亲送过来。父亲常常是早上十点多就来了，跟腾腾玩到吃过中饭，等那个男大学生来了之后再走。
甘晓颦对儿子说：“妈妈晚上有点事情，你说可以出去不？”
“去约会吗？”儿子倒是干脆利落，吓了甘晓颦一大跳。
“不是不是，是有个讲座，我得去听听。”
“什么讲座？”
“关于工作上的。”甘晓颦撒谎，“我也犹豫呢，放你一个人在家觉得不大好。”
“那就不要去了。”儿子一定是听出她在撒谎了。甘晓颦离婚后，他对她的行踪特别感兴趣，平时家里来个男人的电话，他都非要先拿起来听听不可，还要抢她之前问：“你有事吗，你是谁呀？”
“好的呀……”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电话却被父亲拿到手了：“去吧去吧，下午腾腾要去体育馆锻炼身体，我让他的小老师直接将他送到我和你妈妈那里去。等明天中午吃了饭再送回来。你不用操心了。”
甘晓颦脸顿时大红，她想父亲一定以为她是去约会了。而且还将儿子带走，显然是要给她一个轻松的晚上。
赶紧狡辩：“不是约会的，爸爸。不过这样也好，听你的安排。”
能听见儿子在边上喊话：“妈妈你听完课来接我！”
她赶紧把电话挂掉了，心直跳。这儿子好奇怪，他怎么就对她的私生活这么敏感呢？
下午去哈桐书办公室取票时，哈桐书正好出去了。
他的助手、一个年轻瘦高挑的小伙子，把票拿给了甘晓颦。“欢迎晚上光临。”他说着书面用语，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哈老师是第二位主讲人，要按时到哟。”
下班前，朱华叫甘晓颦陪她去见一个客户。甘晓颦借口要看儿子，推辞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想，要是她能抓住哈桐书的话，在朱华面前，不也就赚了面子了吗？想想她这段时间寄人篱下，靠她吃饭，还要时常听她的教训，心里多么憋屈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很快找到一个男友，朱华就该明白我的本事了吧？在个人魅力上，至少她还不如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呢！
揣着满满的七情六欲，甘晓颦匆匆跳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一进家门，饭都顾不上做，立刻先洗澡洗头发，她非得可着劲打扮一下不可。等饬完了，一看表，已经七点半了。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既不能显得太刻意，又要注意所有的细节。看上去真不错，从跟章平那天晚上看戏之后，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漂亮、这么艳丽过了。
这才想起来，饭还没有吃。肚子有点饿，但来不及吃了。匆匆到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喝下，又吞了两块饼干。穿好大衣，就往外走。突然又重新开门，跑进来，拿了一块木糖醇口香糖，塞到嘴里。
讲座在某大学艺术馆的表演厅里。
到了门口，看到海报，甘晓颦才知道是哈桐书为某企业专门做的一次培训。除了他讲，还请了一个目前国内炙手可热的演讲大师。所讲内容，大致是关于传统文化和人生修养的。
甘晓颦走进去，看见那家企业来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很正规的深蓝色西装西裤，打着领带。会场布置也非常的朴素，她如此妖娆，还喷了香水，大红围巾，波西米亚风格的长大衣。座位又特别靠前，连自己都觉得骇突，就仿佛文房四宝中走进来一个唱大戏的。出也不是，进也不是，顿时有点傻了眼的架势。
后面的人，却不给她回头的机会，拥着她往前走。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还有女孩子在掩着嘴笑。她浑身不自在，猛一抬头，正看见哈桐书坐在主席台上，目光深邃，直视前方，但好像一点也没有看到她似的。
她坐了下来，有些别扭地摇摇肩膀。表演厅里很暖和，她在琢磨脱掉大衣会不会更扎眼。她里面穿着一套背心裙，裙子是小红碎花的，可能更适合过年时穿。在随便任何一个场合也都算好看，可偏偏就是不适合在四周都是蓝色工作服的地方穿。
哎呀，可是她又能怎样。这么热，不脱现实吗？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一方面觉得自己笨，一方面也觉得哈桐书不体贴，之前为什么就不给她打个招呼呢，让她穿得跟看歌剧似的，这不是招人笑话吗？
哈桐书是主讲人之一，也是主持人。站在讲台上的哈桐书，那才叫风度翩翩哪。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休闲西装，下面是仔裤，磨砂鞋。头发蓬松松地，黑框眼镜，很是时尚。他开场先开了两个玩笑，说给大家暖暖身。趁下面开始笑的时候，他不失时机地介绍另外那位演讲人出场。
然后，他把讲台让给了主讲人。非常轻松，也很低调地，就走下了台。
甘晓颦在想，他这阵去哪里了呢？眼睛一斜，就看到他向台下的座位走来。因为她自己就在第一排，靠边。哈桐书果真坐在了她的边上。她冲他笑了笑，他呢，则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坐下后，轻声说了一句：“你来得很准时。”
然后就一言不发了。
台上作演讲的人，是专业的演讲家了。非常能说会道，当然也很能抓住听众的心。但这对别人有效，对甘晓颦未必有什么作用。此时此刻，她的整个心思，全都在哈桐书身上哪。
她在想，他送她这么一张靠前排的座位，一定是希望她能听到他的讲课，给她展示出他精彩的那一面来。
她又想，这么大一个会场，他哪里也不去坐，偏偏坐在她的边上，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不是在告诉大家，他和她甘晓颦，是有些特殊关系的吗？
她还想，今天晚上，她穿得如此隆重，其实是正确的。这不正好是一种对哈桐书的热情支持吗？正因为她身份特殊，所以她才如此与众不同呀。
她再想，他身上的味儿可真是好闻啊，像洗发水，又像柠檬香皂。不知道他闻到她的味道没有。
她再再想，他这会儿真的是在听上面的演讲吗，可为什么身子会斜过来，胳膊支着扶手，做出靠向她的姿态呢？很早很早以前，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看过一个什么测试，说男人和女人怎样坐，表示他对你有意思，这是不是他有意思的表示呢？
她还还想，他上去作报告之前，她是否需要对他说点什么私房话，比较亲密，但又显得是在开玩笑呢？
……
总之，她想了很多很多，虽然两个人一言未发，但甘晓颦因为一直沉浸在想象当中，也就深深觉得，哈桐书其实是一直和她做着亲密的交流的。
雷鸣般的掌声，突然将她拉回了现实。
哈桐书也在鼓掌，然后凑近她，贴着她耳边说：“不错吧，有收获吗？”
甘晓颦赶紧点头。哈桐书这一贴近，让她快要幸福死了。她才想起来下一场该哈桐书讲了，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哈桐书也不给她表白的机会，刷地站起身，一个箭步，就跳上了弧形讲台。
他在上面讲话，顺便帮着前一位演讲人推销他的新书，打七折啊，要是集体购买，还可以便宜。听课的企业代表就站起来，举手示意，说代表单位订八十本。哈桐书笑着说：“不如凑个一百本的整数，钱也好算嘛。”活脱脱商人嘴脸。
但甘晓颦看来，只觉得他八面玲珑，很会讲话。她四处看时，突然发现身后一排，还坐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再看，原来是HASH联谊会的人，那个云谷杂粮的女老板也在其中。
他们一起对她含蓄地点头微笑，个个都很笃定的样子，好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讲座了。甘晓颦就有些害臊，心想原来哈桐书也给了别人票的呀。她有些讪讪然，但又一想，自己坐在第一排，这待遇明显不同嘛！
再观察了一下，又发现一个新情况。前后左右很多人，都拿着纸笔在做记录，唯独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却连支笔都没有拿。糟糕，正在着急，哈桐书已经开始演讲了。“道可道，非常道。”别看他瘦，一张嘴，却很有气势，台下立刻安静下来。
甘晓颦心想，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必须拿出一些诚意来。于是装模作样地，从包里摸出眉笔来，又翻出电话本，假装记录着什么。她确实有些心潮澎湃，哈桐书在讲些什么，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等结束后，他可能会邀请她一起散步或是喝茶什么的，那时她跟他说些什么呢？
他和章平不同，他也是单身。而且，他是那种不市侩的人，不会像那个烂人章平，对她说出什么狠话来。他才不会单单只为了揩油呢，而且，她是不是甚至有点希望，哈桐书能对她产生一点揩油的想法呢？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手里乱画着。也不知怎么的，哈桐书的演讲，随着哗啦啦的掌声，也就结束了。
这次，他没有卖书。而只是介绍了几本他刚编好的书，大多是关于励志，还有企业管理方面的。虽然他没有明说，但甘晓颦能听出来，他的书卖得很好很火暴，并不需要借着演讲做推销，只要去书店。
前一位演讲人会怎么想呢，甘晓颦也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什么想法。道行城府都很深啊，她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将眉笔和小本本放进书包里。
演讲结束了，看看表，九点四十分。
那些企业的员工们，呼啦啦地往外冲，哈桐书站在讲台上，跟企业的组织者，还有前一个演讲人一起说着什么。
甘晓颦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掉，哈桐书一定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讲。于是她坐在座位上磨蹭着，身后联谊会的人问她走不走，她含糊其辞地说：“稍等一会儿，我要个签名。”
既没有说向谁要签名，也没有说为什么要签名。云谷杂粮的女老板和另一位大姐，也就什么都没有说，一起走了。会场里的听众顿时就没有了。甘晓颦有点手足无措，见那几个人还在说说笑笑，也就站起来，慢吞吞地向外走。
终于听到哈桐书在后面喊她了。“甘晓颦。”他说，向她大步走过来。谢天谢地，另外两个人不在他跟前了，他们聚在一堆书前面，可能在算钱吧。哈桐书一边穿风衣，一边和她一起向外面走，问她：“觉得怎么样，还好听吗？”
甘晓颦赶紧点头，说：“受益匪浅。”
“那就好。”哈桐书说，“你是第一次来听演讲，所以我特意留了第一排的座位给你。”
原来是这样啊。但哈桐书的解释，在一相情愿的甘晓颦心里，很快又变成了一种表白：他这是欲盖弥彰呢，他是为给我一张特殊的票而不好意思呢。
因为心里这么想着，对这个夜晚接下的节目，也就有了非分之想。她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们一起走到艺术馆外面，哈桐书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你是怎么来的？要我开车送你吗？”
甘晓颦顿时一个激灵，才意识到外面是天寒地冻呢。她有点口吃，张嘴就来：“不，不想再坐坐吗？”
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她向哈桐书主动发起了邀请，但在她一片混乱期待的脑子里，对此依然是没有丝毫意识的。她只看到哈桐书眼睛一亮，心情很愉快，显然她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他说：“好啊，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瞧啊，他说带她去个好地方。这个“带”字，可太让甘晓颦心里舒服了，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不乏相拥相吻的热恋者。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夜晚，还有这样的话语，都特别刺激到甘晓颦。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变年轻了很多，仿佛回到了大学校园。那时她和卢家仪也是这么谈恋爱的，只不过没有汽车，她是坐在卢家仪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那时他也总是说，走，带你去什么什么地方玩儿。有时候两个人在自行车上，说着说着就吵起来，她伸出胳膊就打卢家仪。卢家仪扶不住车把，立刻大叫：“放手你这个死女人，摔下来会破相的。”
嗨，这样快活的日子，怎么突然地就烟消云散了呢？一晃竟到了中年，她却和另一个男人，站在相同的校园里，听他说着她似曾相识的话。
哈桐书带甘晓颦去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所以里面的装修，就很有点学院风格。墙壁上有油画，靠窗的座位，是有大粗绳的小秋千椅。中间有书架，放着不少文艺时尚类的杂志。还有，灯光很暗柔。
甘晓颦跟着哈桐书向里走，见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心里想，不知道他带多少女人来过这里。也许还有女大学生吧。
她是拿哈桐书当了名人的，心里就为自己的平凡普通，有些自惭形秽，但又为能和他一起坐在这样的地方，感到骄傲和兴奋。于是在她脑海里跑了好几天的“主动”二字，就特别顺畅地在行动上表现了出来。她开口就说：“想喝点什么呢，我来请你吧。”
哈桐书并不接她的话，只是笑笑，让她先点。又告诉她说，这里新打的果汁口感不错，很清爽，劝她要份猕猴桃味的。
甘晓颦就要了猕猴桃，哈桐书则要了一杯苏打水。顿时让甘晓颦觉得两个人有了层次之分，苏打水！居然在这样的地方，只喝苏打水。以后她也要记住，在某些场合，要点苏打水喝，那将会是很令人震撼的事情。
这就算坐定了，哈桐书说：“今天感受怎样？”
甘晓颦点头，心想，这是哈桐书在前戏呢。表达感情嘛，当然不能直截了当，都是成年人了，像他演讲前讲的，要暖暖身才行。
于是她说：“不错不错。你讲得也很好，虽然有些地方，我并没有怎么听懂。”
“呀？说来听听，什么地方没有听懂啊？”
哈桐书问着，身体就向前倾，靠近了甘晓颦。甘晓颦有些害羞，但大着胆子，硬是没有躲避。一时间两个人，很有点头勾头的亲密感。
气场显得很是有趣，甘晓颦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哈桐书面有得意，心有戚戚，坐回了身子，伸出手来，拍拍她的手背，不再讲刚才演讲的事情。眼睛盯着甘晓颦看，嘴角全是暧昧的笑意。
甘晓颦心里小鹿撞似的，这么快就似有了结果，让她又喜又不敢相信。她吸了一口饮料，突然说：“咱们吃点什么吧。”
“这么晚了，你不怕发胖啊。”
在甘晓颦听来，哈桐书的每一句话，都特别的体贴。她像个孩子似的撅着嘴摇头，真奇怪，女人一旦春心荡漾，怎么就返老还童了呢？
哈桐书说：“别吃啦，否则你会后悔。这里有烧玉米，我给你要一串吧。”
“好。”甘晓颦点点头。
她温顺着哪！
随后，这两人，就又这么坐了一个小时。你说他们都说点什么，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了。反正甘晓颦是心潮澎湃，怎么都不敢相信好事会来得这么简单，这么如她所愿。在跟哈桐书聊天的同时，她脑子里也大概浮现出了这么一些念头：
“老天怜恤我，活该我要转运了。”
“我是先将他带去给父母看看呢，还是第一时间，将结果报告给卢家仪？”
“以后上班时多开心啊，去食堂吃饭，我要和他一起坐！”
“朱华对此不知道会说点什么。”
“难道是真的吗，他这么优秀，这么帅，他看起来，会不会比我还年轻啊，不行，我得减肥了。我必须赶紧变得更漂亮一点才可以。”
……
看出来了吧。甘晓颦是走桃花运了呢。
随后，哈桐书突然说，要出去一下。过了十分钟，重新进来。他将甘晓颦的包拎了起来，然后，很轻声地说：“走吧，我在旁边的酒店，订好了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