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部,德高望重的长老们群聚在巨大石料搭建起来的议院.要爬到这个高度,是个老头子、想问题太多秃顶、看书太多视力不好,三者里必须有两样符合.排列组合出的各个类型,都是郁部的活宝.他们接到曾经的小霸夙来的消息,嘴快的很快把消息散给民众.也可能是郁的人民太聪明,大多是孤僻的知识分子和各国高智商逃犯的后代,从只言片语甚至风向星辰获得不安.待老头子们的唾沫横飞在层峦叠嶂的黄土上,它的子民拖儿带母气定神闲走了一半.所以后来,夙部官方统计郁部灭族人数得到的天文数字,纯粹是想给商部扣"多么不人道"的帽子.
集中火力诡辩,频繁喝茶,互相拉扯袍子推推搡搡后达成共识,投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而前方,用树枝作笔,细细把黄沙翻到外边去出现沟,在地图上找到出事村庄的方位,往红点上打叉.消失.
"真可怜啊."议院门口,屁股和下半身陷在木桶里的人发出阴阳怪气的昆虫嗡嗡.太阳正面烤他,闭上眼睛后他觉得自己在太阳体内,嘴角带了满足的弧度.
"八千年前我就爱上它."
"什么?"
"太阳"脸上凉飕飕的地方是别人把影子乱摆,下意识用手去抹,腾现出滑稽孩子气的表情.
"你会在这里坐多久?"影子不乖,不肯走.
不假思索地报出,"一亿两千年."
"在等太阳里的什么?"
"地狱."
由生气了,把带来的一包东西扔在他肚皮上,里面滚出了做成上古神兽模样的馒头.今次是三个头的龙.一个哭,一睡觉,还有个喷火.哭的话,眼睛下面洒芝麻;喷火的嘴巴衔辣椒;,睡眠的咬开来里面是空心.
"一点创意都没有."边吃边抱怨,"下次想吃楚部的潋姬,据说它前些日子死了,现在奴隶们在屋顶上拿衣服招魂吧."
说着说着号啕大哭,"由!没兴趣吗?"
大叔看门几十年,神神叨叨无法琢磨.过于寂寞了吧.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来了.看.连孩子也快生出来了,我能感受到强大的灵压.夕阳西下,远方的钟声宣告这一天的结束,我小声地告诉你,你的孩子背负着将来的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不是太好笑了吗?不是太好笑了吗!"他一个人吃吃笑起来.面容模糊的年轻女子早已离去.
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我的慈母哦,她明天还会给我带饭吗?"低低呢喃了声.
"我和我未出生的孩子,双手双脚投反对票!"声音空荡荡传播了一圈,一个障碍物都没有,复又吸收进身体.老头子从石头墙壁里走出来,"不要随便使用幻念嘛,会教坏婴儿的.投票无效,已经结束了."
萝卜一样的老头朝即将消失在光里的影子喊,"不介意的话,去趟楚部怎么样?他们的军队到这里两日便够了."
她抛下话,"玖部已经先去了,如果是等议会的指示怎么来得及."
"我倒忘了,玖部的君主是湘君的姐姐,只是那地方也乱得很,靠不住."手抓没有几根头发的头,"无足轻重的宗室才会送到这里联姻,回去拿到兵权的可能性为零."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奔出去.家人拿了包小包的行李,走吗?一行人和云朵走远了.
"怎么?不走吗?"桶中人嘻嘻而问.
"知道还问,真是的."
各部嫁过来的女儿、联姻的男子,有权有势的早已通知家里让他们派人来接,无权无势的也撒开脚丫子走得老远,郁部余下的大帮人,成天宴会醉生梦死.这个国家不事耕种养殖,除智慧外一无所有,倚靠神的恐怖,接受各方食器朝贡.长老议会制,议院地下室是个偌大藏书馆,集中了造字以来所有沧桑飘渺的往事,琐碎生产技巧,祭祀文书,星象观测.知识分子充塞街道,接受各方求道者的疑问.看过商部的铁甲后,你就知道易碎是郁部最大的特别之处.
总之这个国家在土崩瓦解后被后世大大地美化,充满了海市蜃楼式的空灵美感,是风骚现实碰壁者夜夜思归的理想乡.这有什么办法,人类永远不能停止造梦.
苟林父设计拖延晋军的两天,他们在酒食中花掉,有人在漫长等待绝望中心理崩溃,为什么不来快些?他们抱怨,并且反复推理证明晋军的理应到达.
"看,"白袍青年在一条竹片上鬼画符,"巫女抄近路到楚后,因马背颠簸可能会早产,最大可能性今日到楚……(宿醉脑袋昏眩),后日生下继承人,而我们明日就能死光了吧……也就是说郁部的少主没有子民了,哈哈哈哈.我把我的样子画下来,让画片陪着小少主长大……我不能起到启蒙老师的责任了,呜呜."
"神经病,我若是楚王一定斩了少主去讨好商伯呀."
"还是托给夙牧伯安全,我们集体给牧伯写信吧."
"不用写信拉,牧伯这点都不懂做还是牧伯吗?"
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只是脑子糨糊嘴巴厉害罢了.所以有个伟人说,成功的诀窍之一是少说废话.
郁部奔逃在外的子民全部受降更改户籍,留在郁部不肯走的顽固派和天真乐观者集体自杀殉葬,庞大的人群倒下,在几次各个部的例行谴责反省会议后,三百年前夙灵王牵线的盟约破裂,商部矿石开采队进驻郁郡,地下不时传出铮铮敲打声,议会轰塌.此前人们发现了奇怪的大桶,桶里空空如也.此后,湘郁出生,他的母亲体内居住神兽的灵魂再不能归去,他的父亲囚禁水牢身陷囹圄以心饲魔.他无忧无虑,仿佛得到天神的宠爱,他甚至有乐师作为老师.他们的命运其实早就在时间上相交.同一时代生活着的人都在时间上相交,偏偏我只认识你,而且被同一条河的水浇了透心凉.既然认识了,就不要忘记.
村庄抗挣自己的命运,煽动起保护尊严的行动,结果纵使是失败,也能引人唏嘘.天平一端放着社会财产,另一端是个体价值.农民们的斗争使房屋损坏,庄稼流失,寡妇增多还是活获得掌声,其实他们最无辜,最倒霉.
苟林父接受牧伯的指令,拖延晋军,甚至托付信任让他带上公主,回来有事挡一下.清醒的思路,强健的体魄,冷血狡猾.为完成预定的任务牺牲较小的利益,可惜大的利益并没有生效.
扶风突然站上夙部大地,有如捉弄,一阵人仰马翻沉烟散去.他苍茫四顾终不知所措.
微亮天空,打赤脚.苟林父转头瞟到一眼,心拔凉拔凉的.完了,他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