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狗在刚生成的废墟上狂吠不止.
"锵!"谁的铁脑门挨了锅子一记钝击,尘埃给混战制造气氛,它还是声音的传媒,从一人的嘴巴里流到对方鼻孔里.恶毒的话不说出来看狰狞的表情就可意会.他们表现出原始初民斗殴的大致形态,而且一点都没进步,或者退步.
"咳,咳,你昨天还吃了我家一只老母鸡."
是啊,他脏兮兮的手扳下翅膀,完了不忘舔下大拇指.酒喝到醉为止,真的很开心.
"是上级的命令."铁皮男人咕哝了句.
"别跟我解释啊!"语言不通,农民真的听不懂,这句刚好对上了.
混里混沌的石料房子被凿开了几个窍,大火在里面咝咝地烧,火苗从洞里探出头来,外面人猛一看,房子像在流鼻血.过去舍不得拆旧屋,这下可以向长老申请补助造新的啦,但是长老补助自己还来不及呢.他转身,迎面一串火葫芦糖直递到眉前.
"乡亲们,乡亲们,保卫家园啊,像说书先生描述的开国大英雄那样!"里长沉浸在浪漫主义的想入非非中,没救了.
"里长,我们没有兵器,士兵也没看到几回.你说得倒轻松.我来敲锣鼓,你给我上!"小年轻夺过里长手里玩意,送了里长屁股一程,"也不用点力,吃早饭了么!"梆梆声疾响.
"有兵器唉."大汉左手锄头,右手镰刀,向儿子点头.表情严肃,"对待入侵者就要像对待杂草!大刀往他们头上割去!"
"老爹,你昨天还躺床上不肯参加集体劳动."
"哎呦!"马上哆嗦了,"家里失火了.可恶.呜呜,我半身的积蓄呀.别担心你妈,她和别的女人一起躲到山上去啦."
"主帅主帅,不是抢粮食吗?怎么放起火来了?"
"那你知道粮仓在哪儿吗?"
"唔……"
"去大面积纵火,农民集体去救火的那间就是拉!笨!"
把碗里的水喝净,混乱人群在水中的倒影就消失了,世界清净.驿站外的空地洒了阳光的盐,甚至可以说静谧.偶尔有碰撞散乱的影子,很快随风跑走了.
两个夙人手托下巴,坐门槛,看外边.倍觉无聊.
"这些人,那些人",他手指指奔逃在路上不忘回首打招呼,说苟林父你好啊的两类人.
"都是我的肚里货."打一水嗝,手指张开作出摆手姿势,"祝你好运!"不要轻易死掉啊,拖得愈久愈好.世间最没实质意义的话就是祝你好运.
"你们不逃吗?"看到一双脚,没有穿鞋子.扶风是不穿鞋的.很多年以后他赤脚踩脏大殿的木地板,负责擦地板的女吏哭笑道,"这乐师跟野兔似的,一蹦就蹦上来了."
"你的脚很好看,"苟林父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皮很厚,没有冻疮."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亲切温和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关注每一个细小之处.少年脚背上的筋因紧张而小小突起了下.
"你的父母去南蛮那里了吗?"
"没有父母.和亲戚住一起"女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窘迫的样子.
"我们一起逃吧."苟林父站起来,拉住扶风欲挣脱的手,"父母是生你的容器,接下来的路由你自己决定,现在你也可以去找自己的亲人,他们或许在和野蛮人搏斗吧,难道你去喊‘放开他们,杀死我!杀死我!‘吗!"
"我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平静地底下头,专心看黏在脚底板下的影子.中午了,影子变得很小很小.
"南,上路了."
"啊,林父,我有东西不见了."她把身上按了圈,"算了,不找了."恋恋不舍望驿站最后一眼,"这个地方不知道以后还在不在."
"你很喜欢这里吗?"扶风问,他自己亦为作出走的举动感到吃惊.和埋藏心底的秘密契合了.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不喜欢这里的人.不喜欢.
"有天不见的话,会失落,毕竟是住过的地方."
毕竟是住过的地方啊,想象到以后回忆里空荡荡的心情.如果一开始就没住在这里就好了,但是可以住到哪去呢?命运一样的东西啊.
三人走了一点路.
"我忘记带东西了,很重要的东西."他急急退出去,"你们先走吧,我不想走了."既然不想走,何必提先字,不干脆.
苟林父朝背影喊,"我们等你哦."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
他转向司南,"我们先走吧."
"哎?"
"其实是拖累嘛.本想让那小子带路的,这下不知该往哪走了."
"那我也是累赘吗?"
"当然是不一样的啦……"他知道她要故意刁难了,在这时间紧迫的节骨眼上.
"我好累啊,走不动了,没有力气去瞎转悠找路了.林父你找人来带我出去."她往回走几步,立定,"我就在这里等,你放心.要快来哦."
弓身拱手,接受指令的姿势.林父走的时候表情严肃心很累.
须臾,她从坐的残缺台阶上站起来,跑到小路正中拦截,远远跑来的树状人影怔了下.
"说过在这里等的.你回去就是为了这把破琴吗!"
那帮农人如此不顶事,完败只用了半天多一点.想要继续武力抵抗的农民被捆得像粽子扔在田埂水沟里,南蛮的手艺很好,往木制小车上把粮食的量装到最大.狐狸眼眯起来对驾驶车的人道,"你一定是南方的杂耍艺人出身."
"哦,林父,你的办法很好,粮仓很快就找到了,但量似乎不够.行到夙就吃完了."想不到百夫长这精瘦的小个子南方人带了批饿死鬼投胎的属下.狐狸眼骨碌转,试探"我知道后面还有五百名疾行军,是不够."
百夫长惊喜说道,"林父从商来,那边已经传开了吗?这次国主拨了多少下来我不知道,但是将要与我在夙之前汇合的有两千.他们走别条路,补给却是走我这条,现在迟迟没有到.幸好有这个村庄!"他又说,"没有林父在,我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为何商人的林父却懂夙和晋的语言呢?"
哼,臭事都往我身上揽.他笑说,"在下是买卖人,走南闯北多了,言语也就会了.话说回来粮食到夙就会吃完的吧,要不要向夙牧伯借一些呢?"
"牧伯知道晋公的意图,追逐我们犹不及,怎么可能借粮食给我们呢?"
眯眼的苟林父睁开一只眼睛斜视,视线转移上天空,叹息变成了白气.
"我有个办法哈."
为等待不可靠之人,既不能继续往前走天色又黑压压沉下来.虽然是破屋,好歹可以挡挡夜风.那就进去,吃点东西.扶风从琴袋里掏出三个馒头.进入黑漆漆的屋子的时候,不小心让其中一个和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是馒头吗?"
"……"
"只有石头碰石头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吧."
在此处谋杀你并没有好处啊.
馒头在地上摆了个三角形,扶风双手合十.
"你是祈祷林父快些带人过来救我们吗?"
"我是想他不要把我们丢下不管才好."
"意思是一样的呀.哈哈."
"我们不要说话了."
"哎?"
"容易肚子饿."
"对了,你去把屋子里的木制品拿出去扔远点,这样火烧过来我们可以死得慢些."
"无边无际的黑夜,像在母亲体内,我感觉自己是你蛋里那个家伙,和它一样惊恐却没有破壳而出的勇气,时间停止了似的.这个蛋可以吃吗?你该不会是想孵出来之后吃大鸟吧."
"孵不出来了呦,孵了几百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会是已经变成石头了吧."
层层水声碰撞的声音隔了坚硬的表皮到达耳膜,热热的蛋壳摩擦头发,突然走过来的.月光里,垂双髻,曳浅绿裙.手上的蛋挨在耳朵旁边.
"你听听看."
好奇抱过来,摇几下,"里面的小家伙会晕吗?"
"不能对普仓大人无礼唉."抢回去了.
"不十分明白."未来的乐师困倦了,"睡着的话,就不会醒了吧."
粮食已经拿到了,怎么还不走.
"是在找什么东西?"脱口说出来了.
"是啊,我从帝都带出来的东西不见了."他闻言,眼眶警惕地扩张,睡意全无.
"我是说那些野蛮人.现在好象还在找什么东西?"远方火势兴旺.
"你的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一定很重要.
女孩慌张不安."苟……”
异口同声,"苟林父拿去了!"
踩随冬季脆弱枝条的声音.沉重步伐里金属撞击声.由风势从火焰里拨出的热量.由远及近,恐惧放大."他们也许发现了什么,在找苟林父和你,先离开这里."那个男人是带走了危险的东西还是管自己逃走了?
晶莹玉石泛起鼓惑的光泽,悬在眼前.
"夙的宗室女子在这里,去把她找出来吧,牧伯一定给你们口粮的."
"林父是说一家家找吗?工作量很大呀."
"房屋建筑不是被你们毁坏得差不多了吗,给在下匹马,在下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事件往不可预料的方向颠簸而去.厉害的苟林父,独自作织罗网的大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