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细致镂空,装饰雕琢.橙黄浸染的幕布上鬼影憧憧.细脚伶仃的人儿,尖尖下巴凑在一起,邪念着什么无声无息的阴谋.
把皮影拿掉,明察秋毫的金乌在原处投下真人的映射,鸡皮老翁捏着操纵皮影的柔软竹条,手指经脉勾结突起,掌间细细出汗,他嘶哑着喉咙要另一人的忠诚.皮影就着宫灯内的烈焰,跌落成一团团灰烬.灰烬逆光飘起来,仿佛前代君主不曾离去的幽魂,在监视子孙有无作出荒谬的判断,是否犯下滔天的罪行.
苟林父单膝跪地,对头顶上的辱骂与责难保持全盘接受并理解的诚恳姿态.
苟林父背面闲闲躺着一块阳光白点,延伸出长长的白石甬道,连接迷宫回廊四通八达向各偏殿.这甬道暴露在冬日白晃晃的明日下,竟然丝毫没有干燥裂开的样子.一定是声音把缝隙填满了,怎会如此安静,除了,萦绕耳际的痰卡喉头,口齿漏风的嘶嘶声.甬道两旁并列巨石鸟阵翩翅欲飞,但它们全都僵死在一个傻瓜表情上,鸡爪粘着石座.
夙的牧伯在发火.老人家让让他就好拉.长公主并没有什么事情啊,不然在这里的便是手托自己头颅、肩膀斜倒的苟林父.她只是受了惊吓,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事实的确如她所料.有什么关系,她穿着右翼服装也挺帅的,文臣们只会用脏话表明自己的良心,早看出来了.苟林父心中别有一番天地.
七天前.
村子.长老家的门被敲得乒乒作响,老人缩头把耳朵窝进被子躲了一会儿,敲门声愈发激烈起来,再用点力可以把门拆下来.但敲门者在尽量避免损坏木材,敲得小心翼翼却大声,焦虑又无奈.不速之客不是北风.他舍不得点油灯,摸黑起来,哆哆嗦嗦移到门边警惕地问来者姓名.
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长老猛然清醒几分.南蛮的流浪者错不了,经常碰到,但是天色已晚.一个孤老头子安全为上,不方便收纳你,实在抱歉.他朝门缝吼了几声,作打发.拖被子要继续去睡.
外边先是安静了,他眯眼感觉今日月色正好,屋外温暖光亮,今夜一定安稳无梦,可怜了屋外人要受一夜寒.
打破持久安静的沸腾格外令人心慌,外面见久不应,突然暴动,寒气在破门响声后狂灌而入.
不只一人,月光照得他们的破烂铠甲闪闪发光.稀稀拉拉的队伍东倒西歪.像一群被人踩过一脚的蚂蚁.为什么直接找到我家呢,他目光寻找着答案,黑沉沉的铁锈味里螃蟹吐炮炮似的,喷出几个人来.
"长老!"哭泣着挣脱奔上来.
别过来!别把鼻涕擦我身上!唉,晚了.
"他们想要吃饭."
"啊,好."冬天最忌行军拉.小南蛮!
他们被当作远方来客受到了热情款待,今年获得了大丰收.里长挨家挨户敲锣,睡眠中的成年人一听喝群酒都未喝先醉地从家游出来.不少一扭一扭摔倒在路上.南蛮混血的强性扛过来,当事人在肩膀上大吼,"我只会晋部的方言,他们若是曾部的我去了也没有呀,快放我下来!"过一会儿,他就在驿站草舍里老老实实当起翻译官了.
他们喝得满脸通红,谨慎害羞.
"冬天行军,没有庄稼供我们偷偷摸摸去割."百夫长脱了盔甲,和印象中的南方人一样,体格瘦小."我们不是正规编制入伍的军人.看.铠甲是补了又补,别人用剩下的."翻译官说,接过头盔递给对面长老.头盔内衬没有打磨过,直接带能掀掉层头皮,得戴很厚的头巾把脑袋围得像个馒头.那头发就是包子里的豆沙、干菜,哈哈,长老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喝醉了.
"我怎么记得南方不擅长打造铁器,没有矿源.虽然这套盔甲旧了,若是新的却不错的样式,你们是不是嫌大啊?"多识的人凑上酒碗问,他手掌肉上嵌满了竹席纹路,人挤人地方小,用手撑了很久才爬过来的吧.
百夫长发出与体格不符的豪爽笑声,脸色暗下来.
翻译官气乎乎说,"向初次碰到的人我不可以说很多,热情款待我们牢记于心,我们走了后把我们忘记吧."
"啊,酒给我吐出来."怪声怪气开玩笑的声音.热闹的人群,隐藏着不安.水珠沿着倾斜绳索一路滑下去就好,不要半途坠向地面.
中年男子牵着小女孩儿的手,走往灯火阑珊的村庄.
他们一行人得到消息,蛰伏在这条南人向北的毕经之道一个月,跟踪晋这伙乌合之众两天,现在要和他们一起入住村庄.女孩怀里兜了一个东西.当她踩入冬季干枯的水泽地时,栖息的鸟群突然惊起.明明是极小心极小心的,她抱紧了怀中光滑的和她头差不多体积的大蛋.
"快要孵出来了吧,它把它们吓跑了."野草徒劳得缚她细细的脚踝,扯成一条条团在一起.
"林父,你凭什么说这里有灵王的石刻,你把我骗出来这几日乱撞,只知道跟着别国的军队跑,你是不是想截住他们,回去先斩后奏把我当挡箭牌?"
前方的男子明显停顿了下.
女孩捏着他的手,看起来很柔弱.
"你放心,这点破事我才不介意呢,发现奇特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呀."她摇摇彼此牵着的手,"不出来怎么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呢."
"你看前面的人家,"她手指过去,其实夜里漆黑别人根本看不到手在指哪里,只是习惯性动作而已.她马上收手.
苟林父已经看到了,在她说话前,注意到动来动去的人影互相碰杯,甚至闻到了酒香,虚构出的酒带有帝都的香气.他添添嘴唇,肚子不争气地嘀咕了句.为掩饰肚叫,他遂即咳了一声.
"走,我们也投奔去."
驿站里走出个人,往他们看了眼,脖子朝这个方向停住,照理说是什么也看不见才对,却伫立了许久.苟林父心里起毛,惴惴不安往前走.他的脸越来越清晰,驿舍门前两旁的火把照耀下,瞳孔模糊,是个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扶风."
"好,扶风,带我们进去吧.从夙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