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嫚是个美人，家里四个哥哥，她是唯一的女孩，爹妈高兴得不得了，希望五嫚将来找个好人家，可以跟着享福。
22岁那年，有人给五嫚介绍了一个当兵的。当兵的长得那叫帅，一身橄榄绿，立刻把五嫚的魂儿掳走了。可是五嫚的家里人却不同意，原因是这个当兵的家里太穷，没有新房子。婚事就这样被家人搅黄了，五嫚难过了许久。后来又有人给介绍了好多对象，五嫚总在心里跟那个当兵的比较，没有一个人长相比得过，“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可是，岁月不饶人，五嫚转眼就到了28岁，同龄的伙伴们大都当了妈，可五嫚还是单着，还好，还有邻居家一个女孩，叫绵绵，比五嫚小一岁，也是如花似玉的，可就是“难说话”。每次相亲，两人都要互相叫着去当参谋，挑鼻子拣眼，婆家就更难找了。
32岁的时候，五嫚决定到深圳打工。大城市嘛，可找的机会肯定多。听说绵绵在广州混得不错，一个包包都几千块呢。五嫚在一个玩具厂打工，虽然眉梢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但那杨柳细腰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是打动了一个小伙子的心。
小伙子比五嫚小七岁，两人在一起，活像大姐姐领着个小弟弟。听说男的家在市郊，家里开着一家杂货店，家境也算殷实。我们都替五嫚捏着一把汗：人家那么年轻，条件也好，家里会同意吗。可是五嫚自信地说，男方家对她很满意呢，催着让结婚。五嫚说：“不急，慢慢考验考验再说。”过了两年，听说这对姐弟恋失败了。“那人出过车祸呢，头上有一道深深的沟。”五嫚遗憾地说。“那有甚么要紧！在一起两年多你才看出来，说明那后遗症不明显。哎呀，你都撂30数40的人了，还这么挑剔！找个人家凑合着过就行了！”五嫚的哥哥们劝她。“我不信，我非要给你们找个好的瞧瞧！”五嫚坐上长途车狠狠地走了。
又过了两三年，听说五嫚找了个人家，可是具体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五嫚是婆婆的外甥女，她的婚事婆婆一直挂在心上。
过年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真是大嫚生小厮，出力不讨好！五嫚给人家当小三儿，生了个男孩，人家那个男人有家有口的，有个儿子都18岁了。五嫚抱着个孩子回老家过年，被她哥哥嫂子骂出去了，说是过了门的闺女回家过年，不吉利……”婆婆有个侄女跟五嫚是邻居，喋喋不休地跟婆婆说着五嫚的糗事。
“那个男人很有钱吗？”我们问，这年头，给有钱人当小三不是什么新鲜事。
“有什么钱！打工仔一个！他儿子听说他有外遇，把家电都砸了。他儿子学习好着呢，正上高三。威胁他爸爸说，如果敢跟他妈妈离婚娶那狐狸精，他就不考大学了。那个花心的男人跪下来求儿子，发誓永远不理五嫚和孩子。”五嫚的邻居絮絮地说着。
自从生下这个孩子，那个男人再也没有露面。五嫚自己带着孩子住在四面透风的小出租屋里，瑟瑟发抖。打工积攒下的钱早已花光，每一顿饭都成了问题。40岁的五嫚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骨瘦如柴，哪里还有什么奶水，孩子瘦得像只小猫，整日整夜地号哭。房租和电费也已经欠了两个月了。房东举报了五嫚非婚生育，计生办的人来了，要求交罚款，否则孩子落不下户口。
五嫚抱着孩子回老家了，爹已经瘫了，娘佝偻着身子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杀了，炖了汤给五嫚补身子回奶水。下午五嫚的几个嫂子就上门赶五嫚：“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姑娘，不结婚就生孩子，你也不怕辱没你了八辈子祖宗！你不怕丢人，我们还怕你侄子说不上媳妇呢。你赶紧抱着这个小倒霉蛋滚出去，我们拿粮食养爹娘，可没义务养你和这个野种！”“这两间小屋是我拿钱盖的，我愿意怎么住就怎么住！”五嫚从小倔强。“你拿钱盖的？哼！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现在都在盖社区，这两间小破屋没准还可以换栋楼呢。”五嫚跟嫂子们扭打在一起。“住手！只要有我和你娘这口气，五嫚娘俩就能在这小破屋住下去！”五嫚的爹在炕上咆哮着。
今年正月，我和老公带着好多吃的去看五嫚一家。好多年不去，已记不清哪栋房子了。老公说了句：“村里最矮最破的那栋肯定就是了。”果然，老远就看到一个两岁的小男孩趴在窗棂上。我拿着苹果和牛奶给孩子，孩子亟不可待地要喝。“这奶凉，暖和一下再喝。”老公提醒道。孩子把一包奶放在被窝里暖和了一下，很快就拿了出来，撕开袋子喝了起来，因为喝得太急，有一滴奶洒在胳膊上，孩子伸出小舌头，反复地舔着衣服：“甜！甜！”
“五嫚，赶紧找个人家嫁了吧。你要让这孩子在这小破屋里住一辈子吗？他眼看到了上学的年龄，没有户口连学籍都入不上。”我劝说道。“年前人家给介绍了一个，30多岁，家里宽房大屋的，也不嫌弃这孩子。可是，五嫚犟啊，非要把这孩子的爹送进监狱去不可，这死妮子，还对那野男人不死心啊。”五嫚的娘骂道。
五嫚不说话，只是哭，42岁的人，头发几乎全白了，当年那个水灵灵的美人早已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