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郝新拉着不断抽泣的颜小奕出现在医院,郝新终于见到了一直没有见过面的颜小奕妈妈,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郝新和颜小奕妈妈点了点头。
见到女儿出现在医院,她走上前抱住了颜小奕。“小奕,奶奶走的时候,一直想见你。可是,她等不到你回来。”
这句话,无疑成为了点燃颜小奕泪点的一句话,情绪在郝新的安慰下好了些的颜小奕又一次在情绪崩溃了,趴在妈妈的肩头再次痛哭起来。
在医院冰冷的太平间里,郝新见到了盖着雪白百布的颜小奕奶奶,颜小奕爸爸掀起了白布,一张苍白瘦弱的脸出现在郝新视线里,这几天和自己说着颜小奕小时候丑事的老人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着了,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奶奶……奶奶……”颜小奕不停地喊着奶奶,屋里的声音除了哭声之外,就只剩下颜小奕爸爸和叔叔讨论的声音。
“妈妈生前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和爸爸葬在一起。”
“恩,我们应该尊重妈妈的遗愿。”
郝新受不了屋里如此压抑的环境,走到了走廊点燃一支烟,在医院里的杀毒水气味笼罩下,郝新在楼梯间坐了下来。
三年前,她也经历过颜小奕这一家人同样的状态,经过几年时间的愈合,她已经学会如何压制自己的情绪。
抽完一支烟的郝新接到一通电话后,起身走向了哭声渐小的屋子,进屋之前,郝新用手抹掉了眼角的眼泪。
这滴眼泪为过去而哭,也为现在哭。
“颜小奕,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CD一趟。店里的事,你不用管。等一切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再来说你的工作吧!”郝新凑到颜小奕耳边,悄悄的说。
颜小奕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那个时候,颜小奕的情感里除了悲伤也只剩悲伤。
郝新在青岛待的这段时间里,了解到的不止是青岛的美食,还了解到不少关于颜小奕的家境。
拥有一家在当地有名的大企业,在市区有独立的小别墅,有保姆有司机……所以,她给颜小奕那点工资,是颜小奕这种家庭所不屑的。
应该这样说,从见到颜小奕在市区的小别墅第一眼开始,郝新就觉得,她和颜小奕这种雇主与店员的关系结束了。
对于颜小奕奶奶的去世,郝新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因为她的到来,颜小奕才没能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所以,她并不想那么快就回CD,她要留下来陪着颜小奕说说话,看着老人入土为安,这一切,很简单,仅仅是为了赎罪。
可是,周伟心急火燎的让自己立马赶回去,郝新了解周伟的个性,要不是遇到非常紧急的状况,他是不会找到自己的。
三年前,为了她的事业,她扔下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独自旅行。
三年后,同样也为了她的事业,她扔下那个伤心欲绝的女孩子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
郝新又一次轻轻的关上屋子的门,听到轻微的关门声,颜小奕转过头去看了看郝新离开的背影。
三天后,奶奶入土为安,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泪的颜小奕坐上了到CD的飞机。
这一次,颜小奕妈妈并没有不让颜小奕回去,因为在临走前的前一晚和妈妈的谈话中,颜小奕答应了妈妈,回CD之后会辞掉这份工作然后继续去旅行,等自己和妈妈约定的一年约定到期,她便会准时回去履行诺言。
回到CD,便意味着必须面对辞职这件事,飞机上,颜小奕一点睡意也没有,即便她那三天只睡了不到十小时。
在那三天里,颜小奕不断的掏出手机,希望能从众多的未读短信与未接电话里找到来自郝新的消息与电话。
结果,三天的等待成了徒劳,她并没有收到任何信息的关心,她彻底失望了,对郝新的失望。
这也是颜小奕会答应妈妈,回CD就立马辞职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郝新从那晚和颜小奕告别之后坐出租车到机场的路上,手机就被小偷偷走。回到CD后又忙着处理影楼的财务危机,根本顾不上去买手机补办卡,等到想起来补办卡这回事时,却发现颜小奕已经回到了CD。
这一切,她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原本对自己彻底失望,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要辞职的颜小奕听。
解释,并不是为了要挽留。而是,不想误会加深。因为在五天前的一个下午,趁着颜小奕出去给奶奶端水的时候,一位始终保持着微笑的老人拜托自己要好好照顾她的乖孙女。
“你知道,小奕跟我说你什么?”老人努力的想要撑坐起来,颜小奕赶忙帮忙将老人扶起来。
“估计不会是好话。”看来,郝新很清楚自己在颜小奕心里地位。
“哈哈……这丫头,她给说,她老板是一个不负责任、又小气、又缺德的老板。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大胖子嘞!”老人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郝新想,年轻时的老人一定很漂亮,因为现在她笑起来的时候,样子美极了。
“我还劝她,这么辛苦的工作就不要干了,她却不肯。”
“哈哈……我在她心里,原来就是这印象啊!”郝新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颜小奕从来没见过的笑容。
那才是真正属于郝新的笑容,卸下心防的毫无顾忌的笑,因为听到颜小奕内心对自己的真实评价。
“但是,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老人连忙为自己的孙女解释,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害得孙女上班遇到多余的困难。
“是么?”听到颜小奕奶奶这样夸奖自己,郝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小奕从小就是娇生惯养,没吃多少苦,家人啥事都依她。大学毕业后,她爸爸本来想让她进自家的公司锻炼,她却不肯,非要去旅行,现在居然安心给你管理店铺。呵呵……这算不算是你们的缘分呢?”
“呵呵……应该算是缘分吧!”
要不是颜小奕好奇的打了郝新的电话,而郝新也非常巧合的接到了那通电话,郝新再玩了点花招留住了颜小奕。
那么,现在一切都变了,两人永远只是陌生人,不会一起去吃火锅,一起去旅行,很多事情只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就算是旅行,也是分开旅行,永远不相逢。
“小奕这孩子,思想比较单纯。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
没想到,这便是郝新和老人最后的对话。
郝新记得她告诉老人,会好好照顾颜小奕时,老人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微笑着送走了准备去逛街的颜小奕和郝新。
“奶奶,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站在老人冰冷的身体面前,郝新在心中说道。
在颜小奕回到CD的当天下午,郝新便在店里等到了正准备开店的颜小奕。
下了飞机后,颜小奕尝试着给郝新打过电话,“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电脑里女声提醒着颜小奕,郝新似乎在一个信号不好的地方,暂时不能接电话。
记不得郝新所在的小区位置,她们将彼此联系在一起的,便是那间歇业十多天的店铺。颜小奕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出租屋里,放下行李。洗了澡后,她竟然拿着店铺钥匙走到了店铺前,见到了在店铺门口忘记带店铺钥匙的在台阶上坐着玩游戏的郝新,说了她见到郝新的第一句话。
“郝新,对不起,我要辞职。”
“成,不过,我脚麻了,可以拉下我吗?”
“哈哈……活该。不拉。”那个喜欢笑的颜小奕终于又回来了,她看着郝新蹲在台阶上努力想要站起来的样子,大声笑出了声。
“不拉,就不许辞职。”
“不辞就不辞,反正我不拉……啦啦……”颜小奕哼起了小曲。
“你说的,不辞职哈!反正我是相信了。”郝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麻利的站了起来,她的脚的确有点麻,但不至于到了站不起来的地步。
“这是我新号码,目前为止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向颜小奕说完实情的郝新紧接着说出了她新换的手机号码。
“哦,我……”颜小奕欲言又止,既然这次不关心不是她故意的,颜小奕本来那颗坚决的心又开始动摇了,在辞与不辞之间摇摆着。
“今晚一起去吃顿饭吧!看你这样子,这段时间一定没有吃饱吧!”
郝新的话打断了颜小奕的摇摆,说到吃饭,颜小奕是真的饿了。至于,辞职的事,颜小奕想吃完饭再来思考也不迟。
“恩,但是我想吃火锅,我们就去上次那家吧!”颜小奕明显感觉到自己从青岛回来之后,郝新的态度好了很多。
那家至今还令她回味无穷的火锅店,颜小奕也曾经尝试过去找。可天生路痴的她每次都无功而返,而且还要打的才能返回住的地方。
这些糗事,颜小奕当然不会告诉郝新,她要断绝一切郝新能嘲笑自己的机会。
酒足饭饱之后,郝新又出人意料的提出要送颜小奕回家的请求。
车上,两人的话题就围绕着饭桌上那个还没讨论完毕的问题,上班时间是不是可以干点别的事情而激烈讨论着。
“你平时几点下班?”
“尊敬的老板,我六点下班,比你规定的时间延长了一个小时。我不会给你扣我工资的机会。”
“为啥要六点?”
“尊敬的老板,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用上班,随时都可以逛街。”
“哦,也对。那你平时的上班时间是咋过的呢?”郝新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你说呢!”
原本火热的话题在更火辣的火锅端上桌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上班为啥要规定要8个小时?”郝新难得一次的追根究底,从上班这回事说起。
“要不,上2个小时?”颜小奕没好气的回答着,她对刚才郝新硬要把她扯进车里的事还在生气。
而且郝新还说,送她回家之后还想去看看她住的地方,虽然颜小奕的奋力反抗,依然不奏效。
上了贼船,上了贼车,现在又要被威胁着去自己住的地方看看。
我家又不是动物园,有什么好看的。颜小奕在心里说到。
“完全可以啊!既然两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事,为何要拖到八个小时?”郝新理直气壮的说。
“屁,你们这些商人恨不得手下24小时都上班,这样就能赚跟多的钱,商人哪有不奸诈的,唯利是图,有赚不完的钱源源不断的存进自己的户头,才是他们最喜欢看见的事。你也不例外,尊敬的老板。”
“哦,幸亏我不是商人。前面是不是向左拐?”从不以商人自居的郝新连忙将颜小奕话里的商人和自己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小型辩论会结束的时候,在颜小奕指挥下,车开到了颜小奕住的小区楼下,宝马停在楼下,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在众人的目光中,郝新仔细观察了那栋古老建筑,那是一栋建于八十年代的老楼,在周围新建起来的崭新大楼的对比之下,显得更老旧。过道与过道之间堆满了一些被人遗弃的家俱,而本来鲜红的墙砖也因为雨水的侵蚀落了大半。
总之,一句话,这栋建筑透露出一幅残败的模样。
“你家不缺钱,干嘛住这里?”郝新看着楼道上写满了“办证,买枪”等小广告,皱了皱眉头。
“又不是我的钱,我这次旅游的钱都是我的奖学金剩下的。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开着跑车住着豪宅,走在大街上就告诉别人一个信息,我有钱,我是富二代。”颜小奕随时都能抓住打击郝新的机会,毫无余力的反击着郝新的“嫌弃”。
“可,你也不能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吧!”郝新自认理亏,走上混合着尿味、腐烂味等各种味道的楼梯时,还是忍不住的嘟囔了一句。
“谁让某位老板请我的时候,请的那么急呢!哪有时间东挑西选,不睡大街就万幸了。”颜小奕一边酸溜溜的说话,一边用钥匙开了门。
隔壁的那家人似乎不在家,颜小奕赶忙把进屋之后便沉默着东望西望并时不时皱皱眉头的郝新拉进自己屋子。
颜小奕把包包和手机扔在了床上,自己也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屋里的情况,还暂且看得过去。”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郝新得出一个结论。
“还不错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颜小奕得意洋洋的说,屋里的小摆设可是她花了好大的心思在网上淘回来的。
“还行。”郝新省字风格再次发挥,继续望着远处一栋高楼上不断播放的视频短片。
“嘿嘿……算你有眼光。喝不喝水?”
“我不喝!不如,你搬到我家来住吧!反正我家地方多。”
“这样好么?”颜小奕听到郝新提出可以去她家住的提议,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样挺好啊!你要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可以象征性的给点房租,要是还觉得不好意思,非要打扫房间、做做饭什么的,我也不会拦着你。”郝新开起了玩笑。
“恩,这个,的确不错,我反正没有地方住,而你正好有地方住,供求相抵消,嘻嘻……”颜小奕从床上弹了起来,抱住了正拉开窗户朝外面看去的郝新。
郝新刚准备说出口的那句“窗外环境还不错……”被颜小奕突如其来的拥抱给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
“干嘛?准备以身相许?”郝新转过头望着颜小奕。
“别做梦了。”颜小奕赶忙松开了自己的手,退回了床上。
“要不要喝水?”
“呃……只有水,没有啤酒么?”
“没有,只有自来水。”
“哦,那就不要了。”
“真不喝,你不渴?”
“渴,但不喝白水。”
“怪物……”
两人毫无营养的对话终于在郝新提出时间不早要离开为由,结束了,临走时郝新嘱咐颜小奕明天尽快把东西收拾好,晚上直接开车过来。
有这等美事,颜小奕的小脑袋当然点得就如同捣蒜一般。
送走郝新后,颜小奕一蹦一跳的回到了房间,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得意与高兴。
第二天晚上九点钟,当颜小奕几乎以为郝新又一次放她鸽子了的时候,颜小奕眼巴巴的从屋里的窗户望下去,希望能见到那个讨厌的身影。
五分钟后,郝新敲响了颜小奕的门,开门的不是颜小奕,而是一位年龄偏大的妇女,郝新礼貌的和她微笑了一下,钻进了颜小奕的屋子。
“你不会还没有收拾好吧?”郝新靠在门边,操着手眼睁睁的看着颜小奕在屋里忙来忙去的。
“我咋知道你会不会来?”颜小奕白了袖手旁观的郝新一眼。
“我就那么没信用吗?”郝新无奈地说。
“前车之鉴,比比皆是。”
“哦。”
“你就不打算帮我一下。”颜小奕继续还嘴。
“不打算!”郝新决绝的拒绝了颜小奕的提议。
“我恨你。”颜小奕使劲把自己的枕头塞进行李箱的最后一个空余的空间,望着郝新恶狠狠的说。
“我不恨你。”郝新突然有种想抽烟的冲动,望了望因为不停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热地满头大汗的颜小奕,又作罢了。
一切收拾妥当,一个行李箱,一大袋各种小装饰,这就是颜小奕在CD的全部家当。
东西收拾好了,却不见颜小奕有所行动,却捏着一串钥匙站在门口。
“你拿钥匙干嘛?”
“退给房东呀!不然我干嘛!”
“哦!”
“郝新,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现在可是把房子退了,房子一退我就无家可归,你可不能再说话不算话了。”出门找房东的时候,颜小奕不放心的转过身来,非要郝新再给她一个承诺。
“无聊。”郝新拎着行李箱和袋子走出了大门,将东西扔进了后车厢,钻进了车里,打开了车里的音乐,等待着颜小奕的到来。
“万一,你有一天不高兴了,让我走,我到时候咋办?”
和房东交涉好的颜小奕小跑着追了上来,似乎得不到郝新的肯定答复便不打算死心。
“我对天发誓,真的到了那一天,走的人不会是你,一定是我,满意了吧!”郝新踩下油门,用上了“对天发誓”这一招,打算用一句话堵住颜小奕的嘴。
“这还差不多。”颜小奕坐在副驾驶望着专心盯着前方开着车的郝新,满意的说。
车熟练的转过几个弯,终于看到一条直道。
颜小奕一路上也出奇的沉默,除了车里传来的阵阵音乐声,两人再也没有说话,颜小奕摇下车窗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若有所思。
“奶奶,一路走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一滴眼泪悄悄的从脸颊滑落。
车快要到达目地的的时候,郝新说话了。
“不过,我现在在怀疑自己把你这尊姑奶奶请回家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你会做饭吗?”郝新亲车熟路的转了一个弯,转过头看着看着窗外的颜小奕说。
“会啊!”悄悄的抹掉眼泪,颜小奕一脸骄傲的鄙视着郝新不确定的问话。
“会做什么?说来听听。”听到颜小奕居然会做饭,郝新突然来了兴趣。
“番茄炒蛋。蛋炒番茄。”
郝新一脸黑线的转过头,望着硬掰自己会做两个菜表情得意洋洋的颜小奕。
“这番茄炒蛋,大概是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做的一道菜吧!”
“才不是嘞!我做得番茄炒蛋,超级好吃的。”颜小奕似乎陷入了对番茄炒蛋的回忆中。
后来,郝新终于有幸吃到了颜小奕亲手烹制的番茄炒蛋,而郝新终于知道颜小奕隆重推荐那道番茄炒蛋的原因,因为能在番茄炒蛋里吃出糖醋味加上些许的糊味,这也算做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