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儿,不要杀人。”
柳云烟终于清醒,从回忆的漩涡里挣脱出来,同时也从圆球秦少爷的怀抱之中挣脱开去。
深情拥抱的人不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柳云烟黯然失色,离铮要杀秦少爷,柳云烟花容失色。
离俊辉杳无音讯,柳云烟身患重病,离铮真元尽失,在帝氏这个皇族内,离铮母子已然没有地位,如何还能杀人?
况且,帝氏族规极严,是不允许帝氏子弟在族内杀人的,否则会受到责罚,更何况秦雍还是七夫人的外甥,后台极硬,更加不能杀。
只是人生在世,如草木一春,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娘,赎孩儿不孝。”一直很听话的离铮这次选择了任性。
清风骤疾,寒意剧增,吹落了丝线上流淌的血珠,粉碎在冰凉的风里,如尘埃一样融入虚空。
丝线也跟着融入虚空,由于受力过猛变得极细极细,如若不是沾益的血珠,根本无法用肉眼察觉它的存在。
“嗤!”
肌肉割裂声隐藏在风声里,极淡,但终究能够模糊听见。
“啵!”
如气泡被戳破的轻响紧随其后,其实是气管被割断的声音。
“嘣!”
清风寒,突闻弦断。
丝线割破肌肤割断气管,终于没能割断颈椎骨,于是如弦断,颤音缭绕,如离铮心头的愤怒迟迟不肯退散。
秦雍双手紧捂着脖子,臃肿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充血的眼珠快要凸出眼眶,他死不瞑目。
秦雍已死,倒在凉亭之内,脖子处溢出的鲜血很快透过凉亭木板,如墨一般,坠落在清澈的雀湖之中。
离铮双手同样滴着血,一滴一滴,如柳云烟溢出的泪水一样,落在木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他还是杀了他,她说了不要杀他,但是他还是杀了她。
他终于不听自己话了,柳云烟非常生气的想着这个问题。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在离铮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柳云烟突然抽了离铮一耳光,这是莫名其妙的一耳光,匪夷所思。
离铮抬起头,有些愧疚的看着柳云烟,他没有觉得这一耳光难以接受,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耳光。
秦雍是谁?帝氏七夫人的外甥,那是能说杀就杀的吗?
帝氏族规严禁在族内杀人,离铮视族规为无物,这是一个严重到了极点的问题,必然会受到重罚。
为了一个纨绔子弟,为了一个人渣,这样真的值得吗?
当然值得,因为离铮同时也是为了柳云烟,就这一个理由足够。
“娘,孩儿不孝。”
离铮看着柳云烟说道:“娘,对不起,让您受委屈了,是儿子没用,不能让您在家里享清福,才会被秦雍这个畜牲轻薄,如果我不杀他,岂不是枉为人子?”
“别说了。”
柳云烟抱着离铮,哽咽说道:“是娘对不起你。”
凉亭内,母子俩相拥而泣,说不出的苦涩与悲伤。
……
由于离铮无视族规,在族内杀了七夫人的外甥秦雍,帝氏已经几百年没有发生过这类事件了,加上七夫人不依不饶,因此风波极大。
于是,帝氏各长老商讨决定,在正德阁紧急召开小型家族会议,除责罚长老外,事件相关人员全部到场。
“离铮,你可通晓我帝氏族规?”责罚长老沉声问道。
“知道。”离铮平静回答。
这是个诚实的回答,但是责罚长老并不会因为离铮的诚实而有一点高兴,他只会更加生气。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杀人?”
责罚长老脸色阴沉如水,说道:“你这是明知故犯,要罪加一等,我罚你两百荆条,再去奴仆部工作三十年,你可满意?”
两百荆条足以致人半残,而奴仆部则是帝氏仆人工作的地方,何况还是三十年,这个惩罚可谓是严重到了极点。
七夫人坐在一旁,略施粉黛的脸上有些错愕,显然对这个惩罚有些意外,根本不是先前跟责罚长老建议的杀了离铮。
只是责罚长老已经判决,且对离铮的责罚并不轻,七夫人心中虽有不快,可也不好开口。
柳云烟站在离铮身旁,一听对离铮的惩罚如此之重,柔弱的身子轻晃,如果真的要这么惩罚离铮,那么离铮的大半个人生已经完了。
但是,只要还活着就好,于是柳云烟对责罚长老说道:“多谢长老开恩。”
“你也不必谢我。”
责罚长老看了一眼七夫人,说道:“老朽一向赏罚分明,自然不会胡乱惩罚,我帝氏也是如此,注重公平公正。”
“放屁。”
离铮朗声说道:“秦雍那个畜牲,他冒犯了帝氏十三夫人,以下犯上,理因该死,我只不过是替长老杀了他罢了,何罪之有?你却要罚我两百荆条,去奴仆部工作三十年之久,这对我是何其不公?有违帝氏公平公正的族规。”
喝声暴起,如一阵寒风卷来,厅内珠帘轻荡,发出啪啪的清脆之音,敲打在责罚长老心头之上。
是的,他的惩罚确实不公平,明显偏袒于七夫人,只是他没有想到,离铮竟然敢公然反驳他的惩罚。
“你对这个惩罚不满意?”
责罚长老冷声说道:“帝氏族规何等严格何等明确,你却视为无物,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都不应该杀人,老朽没有让你偿命,则是念在你曾经天才的份上,你还敢不满意?”
“收起你的假慈悲吧。”
离铮看了一眼柳云烟,说道:“我娘是帝氏十三夫人,秦雍轻薄了我娘,秦雍在践踏帝氏的颜面,他难道不该死?”
“而我作为儿子,目睹娘被人轻薄,如果不杀了那个畜牲,如何对得起生我养我教育我的娘。”
“我杀秦雍,没有错。”
离铮目光平静,字字珠玑,一时之间,责罚长老竟然无言以对。
柳云烟毕竟是帝氏十三夫人,就算她现在身患不治之症,在族内地位卑微,哪怕秦雍是七夫人外甥,胆敢轻薄柳云烟,自然理应该死。
所以,责罚长老无言以对,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无言以对。
“放肆。”
七夫人拍案而起,指着离铮骂道:“你这口出狂言的黄口小儿,责罚长老赏罚分明,他的惩罚自然合理之极,岂能由你任性,想不接受就不接受?”
秦雍是七夫人的外甥,此次来帝氏走访亲戚,不料丧命,如果七夫人不强势做些什么,必将颜面扫地。
七夫人很看中面子,所以她继续说道:“帝氏族规刚正仁爱,禁内斗,你有没有将一族之规放在眼里?依我看,责罚长老对你的惩罚已经很轻,你竟然还不接受,又岂止是胆大……”
在七夫人喝骂之时,正德阁卷来了一阵清风,破窗而入阁内,珠帘轻响,责罚长老微微错愕。
“好了。”
威严的声音自责罚长老口中传出,喋喋不休的七夫人微微愣神,看到责罚长老一脸错愕之色,不明所以,但也只好作罢。
这时,责罚长老有些木纳的说道:“外族秦雍轻薄帝氏十三夫人,罪该万死,但离铮也不应该在族内杀人,所以,离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天门街掌管风腾楼吧。”
说罢,责罚长老起身离去,可见他神色中有些疑惑。
七夫人起先是惊讶,随后则是冷冷看了离铮母子一眼,凤眸杀机毕露,也扭着翘臀离开了正德阁。
天门街风腾楼,乃是市都郡当之无愧的第一酒楼,若是能掌管此楼,保管一生衣食无忧,且在帝氏这颗大树的笼罩下,也没有几个人敢招惹。
离铮去掌管此楼,自然也是衣食无忧,但其中的意义相差甚大,他就好比一个被发配到边疆的将军。
帝氏,终于将离铮母子分离开去。
不在帝氏之内,七夫人自然能够有更多的残忍手段来为秦雍报仇,所以离铮的处境极其不妙。
正德阁之内,清风轻席卷,珠帘碰撞叮当脆响,似一首哀伤起伏的乐曲,听闻后直叫人绝望不甘。
“娘,他们放弃了我们。“
离铮呵呵冷笑:“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撕开皮囊,与畜牲有什么区别?也好,离开帝家远走他乡,我也能照顾好娘。”
“我们迟早会被放弃,只是没有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柳云烟镇定许多,想必是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离开这里吧!”
柳云烟轻声说道:“我有些想家了。”
……
翌日,帝凌雪前来找离铮,扣门多时不见有人开门,便推门而入,却只在桌上看到一张字条,顿时泪流满面。
“我与你青梅竹马,为何要给我喝散功灵茶。”
字字如刀,无情斩在帝凌雪情窦初开的心脏上,顿时千疮百孔。
她疯了一般,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伤心懊悔的泪水止不住落下。
原来,帝铮真元尽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陷害,但这个人绝不是帝凌雪,她那么喜欢他,又怎么会伤害他?
而在七夫人庭院之内,一个暮气沉沉的老者站在七夫人身后,态度极其恭敬。
“下去吧,如往常一样,不是你死,就是别人死。”七夫人冷声吩咐。
老者没有说话,转身只迈出一步,便失去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