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竹妃瞧着洛儿,心中仍存了一丝希望,她说道:“洛儿,我待你可是不薄啊!你……”洛儿听了,回头看了看竹妃,恨恨道:“娘娘,你素日里装个活菩萨,可是我洛儿看出你的真心!自打你不救那涧儿,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痛苦中死去,洛儿我心中就对你失望了!不知哪一天,这涧儿就是我洛儿的下场!俗话说,这人挪死,树挪活的,洛儿虽是奴婢,可也是人!”竹妃听了,脸色煞白,嘴里再要想申辩,连清漪已是阻止她道:“洛儿,将你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出来!我倒要看看竹妃姐姐你,是个怎样的菩萨心肠呢?”
她走进竹妃,口中笑道:“姐姐,这些还都是轻的呢!我且坐着先听听,看看你都布置了哪些好戏!”洛儿也不再害怕,将竹妃谋害素儿,却不料误害了绯儿的事儿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竹妃心中惊惧,口中叫道:“你这丫头,却是这番编了来害我?这样细密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这当着大殿处就说了出来,方惊觉说漏了嘴儿。
连清漪听了,不由大笑,她睥睨着竹妃道:“姐姐,这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了!你当你的涧儿果真就是傻子么?她替你做了不少恶事,心中惊惧,防着日后被你害死,自是要告诉洛儿,以落口实!”
竹妃听了,脸上的冷汗又冒出来许多,她挣扎着说道:“这可也是奇了?依妹妹这样说……可我好好儿地为什么要去害素儿呢?”连清漪嘲讽道:“自是素儿也知你的丑事了!你怕东窗事发,就来个先下手为强!哎……可真是亏待了玉瓒封你的这个称号!”连清漪心中轻松,摇了摇头儿。
一时殿外有将士来报:“回公主殿下,宫外有个自称是菊娘的女子,手中抱着婴孩,说是要见公主,说是要公主替她报仇!”连清漪听了,心中惊叹,她遥遥问着殿外道:“那么仇人是谁?”竹妃听了菊娘儿子,已是浑身战栗,身子是摇摇欲坠,只听殿外将士回道:“那……女子说,她的仇家是竹妃娘娘!”连清漪听了这话,不由又将眼睛对了对竹妃,方对着一旁的洛儿说道:“洛儿,你下去罢!安心做你的伙计去,不会有什么人来难为你的!”洛儿听了,便低低对连清漪道:“谢公主殿下!早前洛儿也曾同涧儿姐姐,沆瀣一气,背地里说了公主不少坏话,而今公主大人大量,对往事一概不追究,洛儿在此谢谢公主殿下了!从今以后,只要公主派遣,洛儿是随叫随到!”
连清漪听了,罢罢手道:“哪里就要这些!这些不过是‘法网疏疏,密而不漏’了!这做了恶事之人,天道循环,自是要得到惩罚的!你还是好好儿地去尚服当值罢!若是做的好,我自有说法!”洛儿听了,便朝她行了大礼,看也不看竹妃,就退了出去。
连清漪回到案几上,大声对着殿外道:“带菊娘进殿!”她看着竹妃,叹气笑道:“姐姐,这真是意外之喜啊!这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在后头呢?”这样说着,菊娘抱着婴孩,已是悲悲萧萧地进了来。她一眼便看到了案几之上,那个英姿飒爽的嘉国公主,传说中的婉贵妃,菊娘抱着一个周岁大的孩子,一下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公主殿下!奴家有事请公主殿下做主!”
连清漪小心问道:“你就是菊娘?你要报什么仇,不妨一一细细说来!”菊娘将头转向了殿中一侧,看到了身着囚衣的一个女人,心中一动,想必这就是谋害先夫的竹妃娘娘了!她只是跪下,继续回话道:“回公主殿下,奴家的丈夫叫作王羽,原是大将军往前身后的一个随从,跟随大将军多年,自是忠心耿耿!可是一日里,先夫替竹妃娘娘办完事回来,就忽然倒地流血而死了!死前,他告诉奴家,他中了竹妃娘娘的茶毒,又嘱咐奴家,将他务必火葬,并交代奴家,到时定要取出他胸前的一根肋骨,交了给王秉文大将军去!可是大将军远在素衣山,奴家又有孩子拖累,如何能寻到?听说婉贵妃娘娘已经重回到宫里,主持大计,是以奴家便起了大胆之心,便来到宫外,恳请公主殿下能为奴家做主!”
连清漪听了,觉得蹊跷,遂问:“你的意思是说,竹妃谋害了你的先夫?是也不是?”菊娘听了,悲萧道:“是的!先夫是中毒而死!”连清漪沉声问道:“菊娘,你可知,这话可是要有凭据的?”菊娘听了,便低了头,将熟睡的孩子先放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好的一样东西,她忍住伤心,一层一层地将油纸打开,里面却是一根人骨!”
连清漪便命老太监呈上给她瞧,老太监见了,手执佛尘上前,对着一旁的竹妃叹息了几声,小心翼翼地用盘子将那根人骨托了,送到案几上去。连清漪便瞧了瞧那根乌黑的肋骨,果然这王羽在生前曾中毒,她咬了咬唇,对着菊娘道:“我问你,菊娘,你可知你的先夫,暗地里,究竟在为竹妃娘娘做什么?”这话一出口,竹妃岂能不慌神?她对着菊娘大声道:“你这不知哪里来的恶妇,这般编排了来害我?我常年在深宫里,岂会认识什么王羽?可是笑话?莫不是,有人买通了你来陷害我?”
菊娘听了,将孩子又抱在怀里,看了看连清漪,又对着竹妃说道:“竹妃娘娘,我不知你为何要这样?先夫生前也为你做了许多事,你若是嫌他碍眼,大可以寻个别的由头,远远地将我们差遣了!只是何苦要他的命去?他这一死,我和孩子的生计是说不出的艰难!”说罢,又不禁流下泪来。
连清漪审问完毕,知道竹妃却有干系,大声说道:“竹妃,你可知罪?”竹妃见了,却是猛地上前,从上拔下利钗,往连清漪脖子上刺去!连清漪受了要挟,低低道:“你果然是奸诈!”竹妃得了意,冷笑道:“为了不让你在九泉之下,做个屈死鬼,实话我就告诉了你罢!当日你骑着马儿,在那城楼之下,可就是我命人朝你放箭的!”连清漪听了,只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伤心和哀痛,她咬牙切齿道:“竹妃,你真是歹毒的心!”竹妃将手中的利钗又朝她脖子靠近了些,阴冷道:“傻丫头,我当然不能让你再回来!你一回来,我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她狠狠地对连清漪道:“好了,我不和你废话了!”说着,便死死压住她的脖子,奋力朝前刺去。力道之大,连清漪都不能低过。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陷入绝望之时,耳边只听大殿之外,门儿沉沉打开的声音。只觉得一个黑影忽地如闪电飞进,他大步走到她跟前,将竹妃的身子用掌一拍,竹妃手中的利钗便‘当’地一声,掉在了大殿之上!连清漪见自己有救,不禁睁开了眼睛,依稀觉得有个人影晃动!抬头但见殿外,燕绥已是从门外进来,黑影便嗖地一声,躲在了屏风之后!他似乎很是熟悉此处,待越过屏风,沿着回廊,已是悄无生息地从后门出去了!
燕绥情知不妙,飞奔至她身边,口中关切问道:“清漪,你怎么样?你没有事罢?”他看了看地下摔倒的竹妃,虽不识得,但见身着囚衣,其身份已猜至七八。
他问道:“清漪,是不是这个女人,暗害与你?”连清漪蹙着眉头,不禁点头。她被燕绥扶着,纳闷说道:“阿绥,方才那黑衣人是你么?”燕绥关切问道:“清漪,你是眼花了罢,我可是穿的藏色!”连清漪听了,眼光却是更迷惑了,只是喃喃问道:“是么?”燕绥不禁笑道:“清漪,你是事情处理太多,眼睛发花了罢?”
不料,这一旁躺地的竹妃,趁着他二人叙话,拿着利钗,又是暗朝着清漪狠命刺来。燕绥只见一道寒光闪烁,便大声对着清漪道:“小心!”说着,便抱着清漪的身子,避开这暗器。竹妃此招又是失败,她不禁悲叹道:“连清漪,横竖你是到哪里,都有男人帮衬啊!真是个天生的狐媚精!”连清漪听了,只是不言,燕绥问道:“清漪,此女子一心想致你于死地,心肠歹毒,你可不要……”
连清漪见了,但要说话,只见竹妃见己已成败局,便忽地将手中利钗往自己胸口刺去,她仰躺在地上,利钗锋刃,她的胸已是划破了个大口子,流出丝丝殷红的鲜血。她缓缓地对连清漪道:“我是……不会死在你手里的!我死了,就请将我葬在我王家的祖坟里罢!你若是见到了……玉瓒,请代我告诉他,我从……十三岁见到他时,心中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说着,她拿着利钗的手儿也不知不觉地松了,目光顷刻间变得清朗晶莹,她躺在地上,看着勤政殿的雕梁画栋,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姹紫嫣红的初春郊外,玉瓒和自己的哥哥,一前一后,骑着骏马,沿着竹林溪水,徐徐踏青而行,她在一旁,骑着小马,心中已是存了对他的无限情意……她目无表情地又看了连清漪一眼,终于闭上眼睛,头一歪,便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