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人家初中毕业有的去打工呀有的去给小弟弟小妹妹当老师,你看你整天待在房间里。”
“这个我也不想这样的。”在听完妈妈的念叨后,方若桐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还有啊你不要以为你考上这所高中就了不起了,都是运气好,你这脑子比别人差远了,听到没有啊。”
“对了,你赶快吧……”方若桐安静地关上了门,默默的坐到了书桌前。她并不想与妈妈争论一些什么,说的本来也是事实,从小成绩一般,跳舞唱歌一个也不行,这次争气一点考上了这所高中还是因为录取名额忽然变多了。方若桐看了看书桌,初中三年的书已经打包好了,那些日夜刷出来的已经有深厚革命感情的题目就这样轻易被丢弃了,当时自己憋着一口气读书,到后来不也是被丢下了吗,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都没有人愿意保留与我们的记忆,想到这个,方若桐的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叮咚”方若桐估计又是垃圾短信,正打算看都不看桉删除键的,忽然看到发信人是大麦网。“咦,这段时间也太好运了吧”中考前得知自己喜欢的乐队会来音乐节,于是和别人约好一起订票的。票源很紧,方若桐已经做好没票的准备了,没想到票让她抢到了。可是那个人不在,也不知道他抢到了没有。我难道一个人去吗?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不管了,我都要上高中了,就这一回。
坐在去音乐节的专车上,周围的男女在热切地讨论着今天的表演阵容,方若桐在满满一车的人中就像是第一次出门的小学生,爸妈叮嘱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之类的条令正被方若桐严格遵守着。方若桐死抓着扶手,极力稳住自己的位置,怕踩到别人也怕别人踩到自己,就连今天穿的背带裤上面的卡通人物似乎也充满了一种慷概赴死的紧张情绪。
“到了到了,音乐节的赶紧下车啊”司机不耐烦的喊道。终于到了,方若桐最后一个下的车,司机急匆匆地关上了后门,方若桐一个趔趄,差点就摔了,幸好没有人注意到我,这样想着,方若桐拍了拍胸脯,小心地嘘了口气。
音乐节大大的logo海报摆在了门口,“燥起来”的宣传语给人一种想要立马疯起来的冲动。三三两两的帐篷,从身边擦肩而过的打扮摇滚的人们,到处都在宣告着这里是与众不同的,在这儿的青春就应该燥起来,而不是为一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徘徊迷茫。
方若桐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坚定的“恩”了一声,像是在下定决心做一件极具挑战的事情,然后步伐轻盈地走向入口。
还未入场便听到了一波接一波的欢呼声,高喊着乐队以及主唱的名字。微微抿了抿嘴角,她一步一步,心里数着,还有多少步,需要多少步,足以到达心灵栖息的港湾。让它能够暂时的来一个大喘气,毫无顾忌地呼出压抑;让它能够自由自在的采撷最最清新、未被污浊的氧气,替换掉已经苍老到腐朽的悲哀。
天公却并没有作美,晕着藏青色的夜幕下,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雨点,雨珠,雨线,雨帘,愈发的大。这般重要的日子却是这样的天气,出奇的,方若桐没有任何烦躁沮丧的心情,反倒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如果太完美,反倒是不真实。如果一切都这么完美,反倒是更加失落。她总是这样,上一秒或许还能微微笑着,下一秒便会无法抑制地落泪。不是多愁善感,也不是反复无常,只是有一颗敏感的心,触动心的点太多太多,却又难以被感动。这又能,怪谁呢。
任由雨肆无忌惮地拍打在头上、脸上、身上,努力地睁大着双眼,想要看一看她喜欢了这么这么,这么多年的他们。从青涩到如今华丽的转变,从默默无闻到如今粉丝万万,或许有了许多许多的变化,但是啊,但是……但是呢,追逐梦想的心依旧坚毅澄澈。万幸,不是吗?
突然的嘈杂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一大波人往她这边涌来,力度之猛让她险些摔跤。怀里的画本也被她紧紧抱住,可是敌不过粉丝的疯狂,画本在多次挤压推搡中掉落在黑暗中。方若桐被人群推着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丢失了捡回它的最佳机会。于是她只能愣愣的张望着四处的黑暗,却什么都找不到。
音乐节现场乌压压的,人有一大片。抱定了找不回画本的想法,她决定先找到座位坐下。但她发现自己的座位竟在中间,座位与座位之间,人与人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嘈杂的声音,不仅仅是挥舞的荧光棒,还有这无法跨越的距离,以及距离之外遥望着这距离无可奈何的她。
要,怎么过去呢?
时间滴滴答答地滑过,约摸过了许久许久,周边都静了。
恍惚间,耳边只有愈发清晰的“咚,咚,咚,咚”的脚步声。方若桐被心中的期许惊到脖子都僵硬了,忘了转身,也不敢转身。
直到听到一句“在找画本吗”才黯然神伤,不是他。不是啊……
落寞地低垂了眼,默默不语。
但他递过来的她的画本,她还是缓缓接过,依旧未言一字。重拾回画本并未让她怎么欣喜。
而那人似乎还没走,依旧问道:“是要到座位那儿吧?跟着我,我带你去。音乐节都快开始了,再热爱他们也不忍心看你站着听的。”
“跟着我,别走丢了”,这话他也曾对她说过,但是故事的后来好像真的走丢了。
脑子里思绪万千,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那人的脚步,听着他开始不停的说着“麻烦让一下”,语气里的诚恳这么这么足,足到说了三四遍后,已经形成了效应,大家纷纷侧腿让他们过去。不一会儿,就到达了刚刚她瞧着十分遥远的位置。
“嗯?已经到了。快坐下吧。”那人这么说完,准备离开。
方若桐直到此时才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印入眼帘的还有他左臂上的红色。志愿者吗……再怎么不善言辞再怎么不愿开口,还是要,“谢谢。”
声音低的似乎要埋入地底,可是那人却倏地停了下来,回首,朝着她咧了咧嘴。所有的面目都已模糊,唯有那瓷白色的牙齿在黑夜中晃呀晃,难以抹去。
坐在位置上后,音乐节恰好开始。
一首接一首的歌曲让她渐渐放松,亦渐渐放空。中考就这么结束了,刷卷子刷到昏天黑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明明应该开心的事情,不用再被这么多的卷子束缚,可是却抑制不住的失落。太突然了啊,即便日历上早早标记好中考的日子,即便一天消逝就在日历上斜划一条线,即便黑板上的数字从三位变两位再变一位,还是,太突然了。
突然到虽然过了两个月,她还是穿着初中校服,无论是在家还是外出。突然到约好了要一起来听音乐节的人,还没等到这一天,便消失无踪。突然到充实忙碌的日子一下子被闲适取代,让人举手无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重心。茫然的站在人海中,寻不到方向。
****运什么的,踩中了,着实苦恼。起初是很开心,激动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压抑着喉咙中快要喷发出的笑声。后来也真真切切的烦躁,邻居们传着“方家的姑娘运气真是不错,愣是压线进了市高中”,说的好像什么都是运气作怪。就连妈妈,也在她耳边叨叨,“你底子没那么好就更要在这个暑假打好基础,提前预习好,不要到时候落一大节,没人能帮你”。就这么到了无法说清的地步,没有人理解。
不,有一个人能理解的。初三最黑暗的那段时光里,是他一直勉励着她,告诉她——云层后有一束光一直在蓄力冲破黑暗。她也不要轻易放弃。行九十而半百,最后的十步是她带着他的鼓励坚持下来的,可是他却不在了。像是他把祝福留了下来,悉数给予她,保佑着她跨过了这道坎。可是,为什么失约了呢,为什么半点消息都不留下呢,为什么就,这么消失了呢……
台上依旧唱着“我这么唱歌唱呀唱得唱出愚昧,这样飞呀飞出我的生命线换来一盆滋味……”,台下静静地挥舞着荧光棒,细细聆听。偶尔传来窃窃私语声,说着他们的光芒越来越大……而她呢,默默在心中唱,给他听——你呀唱呀唱进我的心房,看我飞呀飞呀飞到了天堂,不如将我遗忘。
聚光灯打在舞台上绚丽耀眼,方若桐不禁弯了眼角与嘴角。妈妈的不理解带来的苦涩感也已淡化。仿佛他们唱着唱着,唱出了成片的花,这些花儿,成朵成朵地裹挟着负能量随风飘散。
最后一首歌,万人大合唱,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传入了每一人心中。她将双手放在脸颊上,以此压下心中一层一层涌起的颤栗,防止眼泪的无声下落。红豆生南国,聊此慰相思。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