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就像一列无尽长度的火车,每个人都可以在上面获得一间包厢,他们可以在上面为所欲为。在这列火车里,轻轻松松就可以将几个月前在教室里听着老师谆谆教导得来的知识全部搞忘,人们可以选择游戏,可以选择奔跑,可以选择沉沦。人们作何选择,一开学就看得出来。
特别是那张醒目的、密密麻麻的开学考试成绩单。
二中高一八班的教室里,三位班长正在一列一列地纷发成绩单。此时班上的人可以归纳为三种表情,一是期待而紧张的,这一看就看出来了,他们脸憋得通红,手脚局促得要命。这些人就是那些常常站在成绩榜前沿、被称之为“学霸”的一伙人,他们复习了一个暑假,从早到晚刷不完的题,只为……或许只为了这一开学考试吧?
花梦婷玩着手机。她坐在最后一排,这是最危险也是最惬意的位置,她可以随意地把板凳前拗后仰,反正空间大得很。花梦婷就是典型的第二类人:无所事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仿佛那足以把风光十足的学霸们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成绩单在她眼里连根草都算不上似的。当然,就算它比得上草,也没法让花梦婷的目光和注意力转移到它身上来。
“当然不是。”
这位长得魔鬼身材娃娃脸的女孩儿就是聂百瞳,花梦婷进高中以来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兼室友,也是到目前为止最要好的闺蜜。她们一起吃饭一起泡网吧一起去花痴篮球场上的帅哥,甚至在聂百瞳的家里的堪比温泉的大浴缸里一起泡澡,然后又在她那三米多宽的超级床上一起睡觉。如果说聂百瞳或者花梦婷是个男生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干一些出格的事情。
“为什么不是?”
聂百瞳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她就是第三类人的代表:坐立不安,还没有从暑假的散漫悠闲里缓过劲来。没有什么是比暑假的倒数三天更令人惶恐的了,聂百瞳曾经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花梦婷因此宣言这将载入世界教育史册,如果有,那就是暑假的最后三个小时。
现在三个小时过去了,甚至十个小时都过去了。聂百瞳同其他所有的学生一样,坐在教室里;她同其他所有“非学霸”学生一样,在埋头玩着自己的智能手机。
“你想啊,学霸们睿智的眼光会止步于高一下这么一个没卵用的考试么?当然不会,他们会夺得这次比试的上位,而这只是他们继续踩在我们头上需要拿在手中的诸多奖杯中的一项。”
花梦婷顿感无语,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需要那些牛叉哄哄的学霸们为之奋斗一个暑假?她把自己的吐槽告诉给了聂百瞳。
聂百瞳像看着自己孩子终于识字的妈妈一般欣喜的眼光,“终于开窍了,花梦婷。”花梦婷还没来得及慢慢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不是你重要,是你和我们重要。他们要踩在脚下的不是某个谁某个谁,而是整个二中所有的人。学过数学吧?这是一个集合,而做题的人没必要去搞清楚集合里的每个元素究竟是什么。”
花梦婷满脸嘲讽地笑笑,心想老娘再怎么说也是年级前六百名,你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比划数学?聂百瞳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花梦婷就一边叫到“聂学霸欸”一边埋头玩手机。
手机玩久了,眼睛会疲惫,干涩,甚至有些睁不开。花梦婷绝对不喜欢这种感受,因此她甚至厌恶起了手机。只是,她依旧把手机当做自己的一部分一样带在身上,形影不离。
她又想起了聂百瞳那天在网吧对呼呼大睡了一晚上的自己说,有很多事情,你讨厌,可以却没法不去做它,习惯就好啦,小白痴妞。
后来,那天是怎么过的,花梦婷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天班主任没有来,整个班都由三个班长把控,井井有条。学霸们开始继续埋头奋笔疾书,当然还有另一群埋头苦干的家伙,比如她。
盯着手机屏幕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就和盯着电脑看的时间过得一样快。第二天花梦婷又狂奔着从车站飞到学校,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死去一样地扶着门框,看到自己的座位就像看到家里的温床似的三两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接着就眼睛一黑,痛苦不堪了。
“没人教过你激烈运动后不能够马上坐下吗?”办公室里是整齐的黑檀木桌子,六个老师面对面坐在那里。二中的办公室不像其他,一点都没有老师的温馨随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进了哪里哪里的写字楼。
站在像死猪一样躺在椅子上的花梦婷面前的,就是她的班主任苏青。苏青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性,在职场上也算是成功者。二十三岁来到二中工作,从最初的任课老师到平行班的班主任,再到今天的尖子班领班人,期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别人不知道,花梦婷是清楚的。
因为,苏青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啊。
八年前父亲才领着姐妹俩见面,那时苏青才二十年华,花梦婷七岁。苏青抱起懵懵懂懂的花梦婷爱不释手,又捏又揉,不过出奇的是一向傲娇的花梦婷居然任凭她揉捏都不哭不闹,反而欢欢喜喜,听父亲说,就像捡到宝似的。
苏青也很喜欢小梦婷。虽然后来她又去念大学去了,但依旧时不时寄一些小玩具、公仔过来。苏青在花梦婷心中的形象日益高大,几乎成了崇拜的对象。而还有几次,在花梦婷初中时候差点走入歧途的边缘时,都是苏青现身,把她拉了回来。她告诉花梦婷,初中时代以为的价值观、美丑观,全都是扯淡,没有一个是正确的!不要放任初中的自己毁了今后的自己!
从此以后,花梦婷虽然依旧不喜欢啃课本刷题,但好歹安分下来。烟学着抽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碰过,打架倒是多打了几次,直到她那帮不良少年碰到了“红枫会”。不过当时一阵天旋地转,花梦婷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了,只记得,红枫会的五六个人,虐他们十多号人跟玩儿似的。
自那以后,花梦婷也不伙着朋友去打架了。
苏青说,虽然花梦婷的成长不是那么理想。但她依旧喜欢,或者说,她正是喜欢这样的花梦婷。没有人应该正确的成长,她这样告诉花梦婷的父亲,也就是她的父亲,每个人都会花上几年,去错误的道上走一遭,再费尽心思把自己挽救回来。只是有的人在最后的环节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
父亲含笑而言,你很喜欢梦婷嘛!
苏青毫不掩饰地笑着点头。
不然凭成绩平平家境平平的花梦婷怎么进得了全市最好高中的最好的班?
不过在花梦婷来到八班之后,才明白苏青身为一个教师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