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年笑着阻止了苏雪婉继续给苏雪卿倒酒的手,苏雪婉一笑便也就算了。
“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
“不错,傲骨卓然。”苏盛年点头道。浓翠也应和着,苏雪卿一笑置之。
“下边,杏花。”青空继续道。
……这梅花令一直行到月上梅梢才停下,苏雪婉原本就容易犯困早就睡了过去,苏雪卿差了凤泽将苏雪婉送回婉园,又让半夏将浓翠的养父母送去客房休息。
苏雪卿与浓翠一边一个扶着苏盛年回正院。
苏盛年也多喝就几杯,脸上微微潮红,一路走回正院苏盛年都没有说话,直到走进正院的房门坐下,苏盛年突然用袖子抹了眼睛,“浓翠,爹爹对不起你啊。”
浓翠摇了摇头,替苏盛年倒了一杯热茶,“爹爹说的什么话,若是没有爹娘浓翠这么会在这个世界上,况且爹爹虽将我送走但是每年都悄悄的来瞧过我不是?”
苏盛年望着浓翠,嘴唇抖动,“你……你知道?”
浓翠替苏盛年擦干发上的落雪,点头道:“小时候每年我都会在村口遇到您,您总是远远的望着我,偶尔还会给我带糖,时不时塞给我一把铜钱。”浓翠抿着嘴笑道:“那时候我总奇怪您是谁还有些怕您呢。”
苏盛年擦了一把泪,“总归是苦了你。”
“哪里,我现在有两个爹娘一样疼爱我,我到是多了一份爱。”浓翠声音绵软,带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
“还有大丫头。”苏盛年望着苏雪卿,“爹爹也对不住你,留了苏家这么一把沉重的枷锁给你。”
苏雪卿摇头,“这原就是我的责任。”
苏盛年垂泪,“也苦了婉儿,当初我若不收养程念初……”
苏雪卿打断了苏盛年的话,“爹,都过去了。往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浓翠与苏雪卿一直待苏盛年睡下才走出来,走出正院浓翠便朝苏雪卿道:“卿卿姐姐,苦了你了。”
苏雪卿一笑,“无事,天寒你早些回去歇着。”
浓翠笑了笑朝苏雪卿晃了晃手,“那我走了。”说罢跟着前边提灯笼引路的丫鬟消失在夜色中。
“小姐,下雪了。咱们也回吧。”青空提着灯笼走到苏雪卿身边。
“嗯。”苏雪卿点了点头跟着青空慢慢走着,橘色的灯火下飘落的雪花笼上一层温和的粉色就连呼呼的北风似乎都柔软了些,灯光摇曳照出一圈柔和。
苏雪卿的背影被拉得老长。
走了许久才回到卿园,周嬷嬷早已睡下,凤泽刚巧回来便跃身进去开了院门,回了房,苏雪卿洗漱完毕便准备上床睡觉。
掀开被子便看见床头摆在一个拇指大小的黄玉刻章,那黄玉被雕琢成只活灵活现的兔子,正巧那雕成兔子眼睛的玉石略微发红,整个兔子便如同活了一般。兔耳朵上一个小洞穿着一根红线,这章子便能随身携带。
苏雪卿将那小章子拿起一瞧,上边用阴刻手法篆刻着“雪卿”二字,字体铁钩银划,风骨毕露。
苏雪卿正在想这章子是谁送到,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就睡了?”
“你不是回京城了?”苏雪卿放下那章子问道。
萧千然走上前斜倚在床上,“是回了啊。”
“那怎么又来了?”
“年三十怕你孤单特地回来陪你。”萧千然妖孽般狭长的凤眸含情脉脉。
苏雪卿望着他眼底的青色还有眸子里掩饰不住的倦色,还有那被他脱下丢在一旁的青羽大氅上的点点泥渍,突然心中一软。
柔声道:“累吗?”
萧千然微微一笑,望着她乌润的眸子芙蓉般的面容,上前握着苏雪卿的手,“你给我揉揉就不累了。”说罢便牵着苏雪卿坐在床上,自己翻身趴下。
苏雪卿无奈,伸手替萧千然拿捏肩膀。
“真是没吃饭!”拿捏了一会儿萧千然翻身平躺下,“算了,来吧替本王暖床。”
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苏雪卿斜睨了他一眼,“王爷千里迢迢来替雪卿暖床怎么还不好意思承认?”
萧千然一梗,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真是尖嘴利舌不肯吃半点亏。”
“彼此彼此。”苏雪卿见他这便便也不再刺激他,爬上床躺下。
萧千然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苏雪卿乌黑润泽的青丝,“你喝酒了?”
“嗯,年夜饭行了梅花令。”
“嗯,酒香混着曼陀罗倒是醉人。”萧千然闭上眼深嗅了一下,随即伸手拦住苏雪卿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消瘦的下巴抵在在苏雪卿的肩头。
苏雪卿微微蹙眉,“磕得我肩疼。”
“为夫最近瘦了,夫人就忍一忍吧。”萧千然轻笑一声。
说罢又搂紧了苏雪卿,闭上眼道:“睡吧。”
不一会儿肩头悠长缓慢的呼吸响起,苏雪卿转头一瞧便见萧千然抵着自己的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消瘦玉润的脸,修长的眉斜飞入鬓,长而浓密的睫毛微翘,挺拔的鼻梁线条美丽,唇角微抿带着一丝倦意。
苏雪卿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安安心心的闭上眼。
次日辰时末苏雪卿才缓缓转醒,萧千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身边的被窝还是温热的带着萧千然身上淡淡的桃花香。
梳洗完毕用完早膳苏雪卿便去了正院想与苏胜年商量拜年之事。
今儿个是初一苏家下人们都要来北堂给主子拜年,苏夫人不在了,苏雪卿这段时间虽一直打理着苏家大小事务,但是打理事物是一回事,这代主母受礼又是另一回事,再说了苏雪卿到底是个还未出嫁的女儿家怎么好去受主母礼。
这几日天寒地冻,苏胜年的病又加重了,此时只好坐在轮椅上边,腿上盖着一床厚厚的狐裘被子,怀里抱着银丝碳手炉,身上披着一件银鼠大氅。
苏胜年听完苏雪卿的话,沉吟了会儿,“吩咐下去,今年不用拜年了。”
苏通点了点头快步走了下去。
苏胜年望着苏雪卿,“丫头,你今年十六了却连亲都还未定。”
“无事。”望着苏胜年担忧的样子苏雪卿实在是无法将自己与萧千然的事情说出口,“爹爹不用担心。”
苏胜年猛的咳嗽了一阵,“怎么能不担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是我的姻缘跑不掉不该是我的也急不来。”苏雪卿走到苏胜年后背替他拍了拍背,柔声道:“也许哪一天便有如意郎君来将女儿娶了去,到时候只怕爹爹舍不得。”
苏胜年哈哈一笑,又呛咳了一阵,原本苍白的脸涨红。
“若真是如意郎君爹爹二话不说十里红妆将你风风光的嫁出去,也算是了却了为父的一桩心事。”
父女两正在说着话,苏通突然走了进来朝苏雪卿道:“小姐,白家少爷来给咱们家老爷拜年来了。”
苏雪卿一愣,“墨玉不是回去了?”
苏胜年呵呵一笑,抹了抹自己的八字胡朝苏雪卿眨了眨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苏通还不快请白少爷过来。”
苏雪卿俏脸一红,“爹爹不要乱说。”
“伯父说了什么?”苏雪卿的话音刚落白寻便走进了正院。
“小侄白寻给苏伯父拜年,祝苏伯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说罢又接过林平捧着的年礼恭恭敬敬递上,“小侄小小心意。”
白寻今日穿了件宝蓝色团云状的直襟长袍,腰间一条白玉腰带更显风流,发顶压着顶精致的银冠,面容俊秀气质卓然,立在那里就宛若一杆白杨,端是赏心悦目。
苏胜年用老丈人看女婿的目光将白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暗自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白家小子,说起来我与你令尊也算是朋友,咱们苏家与白家算是世交,你这年礼伯父接了。”
苏胜年边说完苏通便接过了白寻手中的年礼,白寻又与苏胜年寒暄了几句,苏胜年望着白寻的谈吐举止风度翩翩一派大家风范,苏胜年便更是对自家女儿眼光极为满意了。
况且这白寻这小子气质清雅,眉宇磊落可见是真正的君子。
见苏胜年这般目光,苏雪卿便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墨玉,你不是回白云镇了?”
白寻微微一笑。
“回了趟家。”说完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大过年的非亲非故大老远跑来苏家拜年。,况且苏胜年打量自己的目光更是让他有些拘谨。
“苏小姐您是不知道,咱们少爷脚程越发快了。”
“这是何意?”苏胜年问道。
林平嘿嘿一笑朝苏胜年行了一礼,“苏老爷,咱们白家离苏家千里之遥少爷一个月跑了个来回可不是脚程快?”
苏胜年“哦。”了一声点头道:“是挺快的。”
白寻白皙的面皮涨红,轻咳了一声,“问候了苏伯父了小侄也该离开了。”说罢便准备起身,苏胜年忙制止住了他,“你坐下,坐下。”
白寻又只好呆呆的坐下,苏胜年满意一笑,“既是千里迢迢来拜年恐怕也不是为了我这么个糟老头子,这样吧,伯父留你顿饭你就在这等着吃午饭吧。”说罢朝一旁的苏通道:“咱们下去吩咐吩咐。”随即又想起林平来,“你,也跟上来有事给你做。”
林平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上去推起苏胜年的轮椅便往外边冲。
“是是是,苏老爷只管吩咐,小的绝对服从安排。”
“哎哎哎,慢些慢些你这个泼猴。”苏胜年惊叫着被林平推走了,苏通一笑也跟了上去偌大的正院堂屋便只剩下苏雪卿与白寻两个。
沉默许久,苏雪卿轻咳一声准备说话,“墨玉……”
“雪卿……”
两人相视一笑,苏雪卿淡笑道:“你先说。”
白寻微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尊小玉人,“这个,新年礼物。”
苏雪卿接过一瞧,那玉通透纯净,那人修眉俊眼,粉唇微翘极为生动传神,竟是自己微笑的模样。
连自己笑时眉梢会微微上挑这样的细节都雕刻得一模一样,这玉人竟将自己的神韵抓足了个十分十,若不是极为熟悉自己的人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这是我?”苏雪卿朝白寻道。
白寻有些焦急道:“是,不像吗?我自己瞎做的,没有将你的神韵做出来。”
苏雪卿摇头,“不不,很像,很漂亮。”
白寻这才舒了口气,“我也不知道送什么。正好得了这么一块水头极好的玉我便琢磨了这个,你喜欢就好”。
苏雪卿握着那玉人,“谢谢你墨玉,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会这么花心思亲手给我雕了这个。”
白寻一笑,“我也不知道送什么了,贵重的吧你苏大小姐又不缺,正巧这个也不算很贵重,我也不过是讨个巧省下一大笔礼钱。”
苏雪卿噗嗤一笑,“原来倒是舍不得银钱送礼。”
白寻微笑点头,“正是。”
用过午饭,苏胜年便歇下了,苏雪卿知道白寻特地跑来金陵这大过年的又没有地方可住便将他留在了苏府。
晚间时候,苏雪卿亲自端了饭食送去客房。苏雪卿到了客房却见大门紧闭白寻主仆却不见踪影。
“墨玉?”
“在这里!”林平的声音从客房侧边的小花园里边传来。
苏雪卿有些疑惑的走了过去却见白寻与林平两个一手泥泞正在花园角落里边捯饬着什么。
“在做什么呢?”苏雪卿提着裙角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