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青山回来,朝苏雪卿道:“小姐料事如神,各家都将自家有粮食的事情瞒得死死的,半点风声也没有。”
苏雪卿勾唇笑淡笑,“这样的生死关头,各家自家的身家性命才是最最要紧的。”说罢朝青山挥了挥手,“今日让你去药王村带些人出来你可带了?”
“带了,药王村一百零八户人家除去独子的六家其他每家都有一个青壮年男子出了谷。”
“你今夜带着他们,悄悄的去街上派粮,抛进每家的院子里,每户三日口粮,切记不能让人发现是苏家做的。”
“是!”
待青山离开后,苏雪卿便沐浴更衣,夜晚临近,苏府后门一俩马车轻悄悄的驶了出去。
趁着月色,苏家的马车驶进了乌金巷许府的后院,凌子龙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便有人在里边应道:“谁啊!”
“苏家之人。”苏雪卿出声道。
不一会儿那后院的门便开了,那个教书先生一般的许府管家瞧了苏雪卿好一会儿,拱手道:“不知苏小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官家,明人不说暗话,雪卿此番前来是要与你们许家家主作笔生意。”
那官家沉吟了会儿,闪身至一旁躬身向苏雪卿道:“苏小姐请进。”
苏雪卿一盏茶喝完,却依旧不见许家家主出来,苏雪卿弯弯唇朝一旁笑容可掬的那位官家道:“夜深霜重,既然你家家主没有时间那雪卿便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那官家回答自径便走出了那花厅,苏雪卿刚踏出花厅大门迎面便走上来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那男子朝苏雪卿微微一笑,“世侄女久等了。”
他开口便将苏雪卿定成了晚辈,晚辈等候长辈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想必苏雪卿也不好反驳什么了吧。
哪知苏雪卿却只是觑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家主姗姗来迟想必是事务繁忙,雪卿虽只是苏记掌事比不得家主日理万机,但却也还有些事情要做,这就告辞了。”
苏雪卿这话便是回应许慎的倚老卖老,你是许家家主,我却是苏记的执掌人,两人身份地位一般。你若要倚老卖老休怪我不吃这一套。
那男子一愣,随即苦笑了一下,“苏小姐,机智聪敏,难怪年纪轻轻便能讲苏记打理得妥妥帖帖。”
“谬赞了。”苏雪卿谦虚了一声。
许慎摆了摆手,“苏小姐,这次来恐怕是因为米粮吧。”许慎一边说着一边朝苏雪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苏雪卿又迎进了花厅。
苏雪卿从善如流,在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微笑道:“是。”
“苏小姐开价吧。”
“三十文一斗。”
“什么?”许慎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苏雪卿。
苏雪卿笑道淡然,“许老爷,您没有听错,三十文一斗,精米。”
许慎眸光一转,随即冷静了下来,“你想要施恩于我们许家?”
“锦上添花也是恩,雪中送炭也是恩,现在我也只是按照正常价格售米。”苏雪卿扫了许慎一眼,“至于这些米对许老爷来说算花还是炭就不是雪卿能决定的了。”
许慎眼睛一眯,“苏小姐手里有多少?”
“不算多,八十万石。”
“什么!”许慎这下再也坐不住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藏粮!”
“原本打算拓展一下苏记的生意,哪只刚做好准备便闹了饥荒,也算是老天帮我吧。”苏雪卿淡淡道:“许老爷,这米粮你是要还是不要?”
许慎思忖良久,“这批粮食许家都要了,但是货款一时半会怕……”
“这样吧,八十万石粮食,三十文一斗,三十两一石两千四百万两,五年内分三次付清。”苏雪卿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许慎道。
“好。”许慎咬牙。
苏雪卿弯了弯唇角,“世伯好胆量,如此雪卿便先告辞了,具体事宜青山会与您商量的。”说罢苏雪卿朝许慎执了一个晚辈礼便缓步走出。
回苏家的马车上,青空朝苏雪卿道:“小姐,您为何要将粮食尽数卖给许家?”
“青空。”苏雪卿弯起嘴角,“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大魏开国太祖曾经是放牛娃,当初因为家乡洪荒便参了军,一路军功卓著升至镇国将军,当初他身边有一个与他一起从家乡参军的兄弟叫做许虎,太祖称帝以后那许虎却不知去向,但是金陵却出了一个许家。”
“小姐,你是说许家便是……”青空掩嘴。
“许府在金陵长盛不衰,金陵世家几经更替却唯独有许家一家以商贾之身置身于世家之列,若是没有特殊怎么可能呢?再说许家几位老爷文绣武治,少爷们也聪慧机敏但是许家却从未有一人参加过科举,想来其中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
“这些也只能是推测呀,小姐怎么就能确定许家就是那开国功臣许虎的后人?”
苏雪卿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是就算我猜错了苏记也没有什么损失啊,现在正值饥荒苏家却粮食满仓,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粮食对苏家来说便是双刃剑,如今咱们将剑刃送给了许家,剑柄却依旧掌握在自己手里,既不会伤着自己,却又掌握着主动权。”
“再说了,金陵旱灾刚起之时出了苏记还有许家设点施粥,单凭这一点许家也值得。何况我现在这样做既能将这烫手的粮食送出苏记,还能卖许家甚至是皇帝一个人情,自己也赚上一笔,可是一石三鸟呢。”
苏雪卿见青空一脸深思的模样。朝青空一笑,“可是想清楚了?”
“小姐高见。”
“小姐,龙池回来了。”
苏雪卿正在房里翻看医书,青空走上前来轻声道。
“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龙池便缓步走来进来,一身深蓝色劲装,长剑斜负于背后,单膝跪地,“谷主。”
苏雪卿点了点头,“程念初呢?”
“禁于药王殿后殿幽紫洞中。”
苏雪卿点头,又问道:“你将程念初擒了,二小姐可曾闹?”
龙池微微颔首,苏雪卿揉了揉眉心,“我现在该拿她怎么办!”
“你先退下吧。”
龙池身影一动消失无踪,苏雪卿望着一旁的医书想起苏夫人的毒还有苏雪婉的事情心中烦闷不已,左右也研究不出什么头绪苏雪卿索性丢下说缓步走出了房门。
她现在住在苏府正院的耳房里,外边的院子虽精致却不甚大,不想卿园有一个偌大的院子。
外边天空中既无月也无星,夜色如墨,若不是走廊上点着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趁着昏黄的灯笼,苏雪卿立在长廊之下望着天空。
苏雪卿望着廊下一株碧玉木兰,青翠的叶子上笼着一层雪白的厚霜,苏雪卿叹息一声“现在外边那些灾民可是饥寒交迫了。”
说罢自己摇了摇头,“我这可真是猫哭耗子。”
“小姐,霜重,披着披风吧。”青空抱着一件猩红色绣绒披风走了出来提苏雪卿披上,“夜里寒气重,小姐在外边站在作甚?”
“青空,你说我若是将剩下的那五十万石粮食拿出来赈灾……”
“小姐,您白日里还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苏家这五十万石粮食拿出来不仅仅今日咱们四处施恩的事情会适得其反,而且难免会有人拿这事做文章给苏家安些莫须有的罪名……”
苏雪卿叹息一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青空说的这些她何曾不知道,“自家的身家性命终归是比怜悯心重要。”
次日,苏雪卿还未起身,青空便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喜悦,“小姐,小姐!”
苏雪卿睁开眼,疑惑的望着青空。青空向来稳重,今日只怕真是有大喜了,忙问道:“怎么了?”
“小姐,朝廷的赈灾粮食来了!”青空眉眼带着喜悦,“这会儿江南有救了!”
苏雪卿心中一喜,忙翻身坐起来,愣了一会儿,“昨晚才将粮食卖给许家,今日朝廷便又赈灾粮食来。”苏雪卿弯了弯唇角,“青空,你家小姐的如意算盘可算是成了!”
青空点着头,“是呢是你,青山也说这赈灾粮食就是咱们卖出去的那些,这下咱们可以确定许家就是那许虎的后裔了!”
苏雪卿弯了弯唇角,“终于的时来运转了。”
“青空,替我沐浴更衣,我要再去许府一次。”
晌午时分,苏雪卿一身轻快的从许府走了出来。
“小姐,这下你总算是能安心了吧。”青空掩嘴笑道:“你也真是,将自家的粮食白送了出去还这般高兴。”
“也不算白送呀。”苏雪卿眨了眨眼,“再说了,给皇上送礼你还怕会亏?”
十日之后,苏雪卿立在七味斋的楼上,望着下边的官兵分发赈灾粮食,那些个民众脸上的喜悦像是开了花一般。苏雪卿微微的笑着,从心底溢出喜悦,蔓延了整个眼角眉梢。
许府买了八十万石再加上苏雪卿白送的那四十五万石,总算是解了江南旱灾的燃眉之急,虽然只有一百二十万石,但是这批粮食是直接发送到灾民手里,少了中间各级官员的重重贪污剥削,比朝廷发三四百万石粮食还管用。
苏雪卿望着金陵街上日渐热闹起来的街与青空会心一笑。
“小姐,这样真好。”
苏雪卿点了头,“不过月余便到年关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主仆两在七味斋用了些饭食,走出七味斋已经是入夜时分,远处的天已经粘稠成一片神秘绚烂的蓝色锦缎。
刚走出七味斋天空便缓缓飘落下几片轻盈的雪花,不一会儿雪花便变成了一团团棉絮一般,大朵大朵的打着旋儿落下,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苏雪卿猩红的羽缎披风上,白色与红色交相辉映美丽非凡。
苏雪卿蓦然一笑,“青空你看下雪了,不再干旱了。”
不一会儿地上便铺上了一层白薄雪,苏雪卿伸出手接住一朵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掌心缓缓融化,一股冰凉顺着手缓缓蔓延。
青空刚从七味斋取了伞,准备撑开替苏雪卿遮住。
突然一道青色的身影从上边翩然落下,带动着雪花飞舞么,那缎青色孔雀羽大氅像一朵盛开的花,那身影落在苏雪卿身边,手臂一伸便将苏雪卿拉入怀中。
苏雪卿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味道将自己笼罩,抬头一望便看到独孤千然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独孤千然将苏雪卿藏在自己的青羽缎大氅里边,伸出玉色的手指将苏雪卿的下巴抬起,扫视了一番,樱红色薄唇露出一个笑。
“倒是没瘦。”
苏雪卿一笑,“独孤公子?”
“叫我千然。”独孤千然灿然一笑,眉目生光,绚烂如花。
苏雪卿微微一笑淡然道:“不若叫萧千然?”
独孤千然一愣,随即笑的眉眼弯弯,“随意。”
苏雪卿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萧千然的怀里,“小王爷还请自重,民女与小王爷是云泥之别还望小王爷高抬贵手不要在纠缠民女。”
说罢苏雪卿头也不回的离开,青空忙跟上去将伞撑起,萧千然望着苏雪卿笔挺的背影若有所思。
深夜,苏雪卿在床上辗转许久还是没有睡着,脑子里全是方才萧千然在雪中翩然而下的画面,雪花绕着他缎青色的孔雀羽大氅飞舞,凤眸上挑红唇弯起,眉目魅惑至极,美丽得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