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件事我已经交代青山了,现在这段时间米粮铺虽然是卖粮,但是赚的银钱却也是去北方购粮,青山与漕运青龙帮联合从北方运了不少粮食来,我可以设点施粥,但是这赈灾之事却不是苏家承受得起的。”苏雪卿轻叹一声,一轻声道:“况且,苏家若是赈灾爹爹就不怕蜀郡那位?”
苏盛年一惊,望着苏雪卿见她神色淡然,良久,叹息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苏雪卿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十五年来苏家每个季度都会将苏记的利润送往蜀郡,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
苏盛年拍了拍长廊边汉白玉雕刻的石栏杆,“蜀郡王萧珩与你祖父是好友,你祖父原是皇帝的侍读,当年当今圣上承袭大统却有些内幕,你祖父参与其间,担心功成之日会狡兔死走狗烹,甚至会危害家族,于是便装作在夺位之战中战死身亡,这件事却是因为有蜀郡王当时的七皇子的帮忙才能成功的。”
“你祖父假死之后便来这金陵隐姓埋名做起了生意,但是七皇子却被封到了地势险恶,穷困不堪的蜀郡为王,后知道你祖父生意兴隆,佳才网便以恩要让你祖父恩。否则便将假死之事告发当今圣上,你祖父当年就是因为这事怒极攻心而离世的。”
苏雪卿沉默了一会儿,“那爹爹受蜀郡王的要挟也是因为怕蜀郡王将这事告发圣上会害了苏家?”
“这只是一方面,你祖父出身与京城世家,若是你祖父假死之事败露,苏家自然是逃不掉,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怕那个世家也逃不掉。”苏盛年每天微蹙,望着苏雪卿,“还有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苏盛年叹息了一声,“这些不提也罢。”
“米粮之事你自己斟酌,你娘和你妹妹不懂生意上的事情,又出了浓翠这么一档子事况且你娘一直将程念初视为亲子,程念初在她与婉儿面前说了些你的不好,因此她们才这般误会于你。”
“我知道的,爹。”
“你娘的身子你可有把握医得好?还有你说你娘是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雪卿摇了摇头,“绕骨柔这种的太过阴狠,因此很多正统医派都将制作之法毁掉了,药王谷这一系也只是略微提到了这种毒药如何诊断,却未说解毒之法。如今我只能摸索。”
“哎……都是命啊。”苏盛年叹息了一声,背着手走回了苏夫人的房间。
苏雪卿也慢慢回了自己的房内,这一夜苏雪卿又是一夜未眠四处翻阅古籍医书,斟酌药方,一直忙道天边擦白才昏昏沉沉的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连续如此这般几日,苏夫人的精神倒是好些了,脸色也不再日比一日的黑下去。
“如君,你瞧,咱们大丫头本事不小,你会好的。”苏盛年握着苏夫人的手,手拂过苏夫人花白的双鬓,“等你好了咱们便不再管这些烦心事,咱们两就在哪个山头搭一间茅草屋,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养花除草。”
苏盛年的眼睛渐渐湿润,眼中闪动着泪花,“这是你盼了几十年的日子,等你好了咱们就去过这样的日子。”
“见……女儿……浓……浓翠。”苏夫人张了张嘴,艰难的说出几个字来。
苏盛年抹了一把眼泪,“好好好,我这就去叫浓翠来。”
说罢朝苏雪卿点了点头,苏雪卿颔首走了出去,浓翠病已经好了大半,但是她身子底子薄弱因此还是有些病容。
苏雪卿叫她进来时她藏在苏雪卿身后有些拘谨,苏雪卿拍了拍她的手,鼓励着她上前。
浓翠走上前,苏夫人的眼睛里慢慢的都是慈爱,泪水一滴一滴顺着眼角划入双鬓,“浓……浓翠,我,我是娘……”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浓翠望着苏夫人与自己相似的面容还有她这般爱怜的目光,顿时也泛起了泪花。
张了张嘴,许久还是咬唇,单膝跪下道:“浓翠的娘在外边候着呢,浓翠见过苏夫人。”
苏夫人原本充满着希冀的目光顿时灰败了下去,手微微推了推苏盛年,“扶……起……”
苏雪卿上前将浓翠扶起,“傻丫头,外边那个是娘,这个也是娘啊。”
浓翠点了点头,却依旧不说话。
苏夫人叹息了一声,朝苏雪卿道:“婉儿……”
苏雪卿垂下眸子,“婉儿很好,我这就叫她来见过亲姐姐。”
苏雪婉几乎是奔进来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苏雪卿,“你凭什么将我关起来?凭什么!”
苏盛年沉着脸呵斥道:“还不见过你浓翠姐姐!”
苏雪婉这才发现苏雪卿身边站着别的人,愣愣的望了浓翠许久,“你长得好像娘亲。”
说罢又狠狠扫了苏雪卿一眼,“不像这个冒牌货,一点都不像苏家人!”
“婉儿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雪卿谷主,她与你十几年的姐妹……”
“我与你才是亲姐妹,若不是她我们怎么会分开!”苏雪婉扭过头,又走上前,“娘,您好些了吗?”
“好……你……别,你姐姐……”苏夫人艰难的说着话,却词不达意,苏雪婉望着苏夫人,“我会照顾浓翠姐姐的。”
苏雪婉闹腾了会儿,苏盛年还是发话叫苏雪卿将苏雪婉带走。
苏雪婉走后,苏夫人望着苏雪卿,“卿卿……”
苏雪卿忙上前握住苏夫人的手,红着眼眶,“娘……”
苏夫人枯瘦的手缓缓抚过苏雪卿的脑袋,“照……顾,妹妹……婉……浓……”
“我会的。娘。”
“发……发誓……”
苏雪卿抿紧了唇,“我苏雪卿发誓,照顾苏雪婉和浓翠一世,护她们一生无忧。”
苏夫人这才笑了笑,“累了。”
苏盛年与苏雪卿走了出房,得到了苏夫人的原谅苏雪卿一身轻快,只想着快些回去继续研究绕骨柔的解药。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苏夫人朝一旁的李嬷嬷招了招手。
李嬷嬷走上前,“夫人。”
“我……我的嫁妆给……婉儿和……和浓翠。”
“你……你替我照顾……照顾婉儿和浓翠还有念初,我怕苏雪卿……婉儿……婉儿……念初,不是她的对手。”
李嬷嬷一惊,“夫人您不是原谅大小姐了?”
“她……差点……差点害死……浓翠,还……杀念初,我……绝不……原谅!”苏夫人双目睁大,“绝不……”
苏夫人说完便有昏睡了过去,李嬷嬷拿袖子擦了眼泪。
“都是作孽啊……”
金陵城的饥荒已经颇为严重了,城外的野菜都被刨得干干净净,城里很多百姓都开始逃荒去外地,留守在金陵城的都是年老体弱或者不愿离开家乡的人。
原本朱门酒肉臭的金陵世家经过民乱的洗礼,稍微没有势力一点的世家中的米粮被尽数洗劫一空,其他的也或多或少的有些损失,也开始紧巴巴的过日子,只有苏记米粮铺已经每日经营,只是每日只出售三百石米粮,苏记药材铺门口每日清晨都有一个小时施粥时间。
一时间苏记在金陵城中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普通百姓都感谢苏家仁义在这样的饥荒中还施粥买米,另一些人则指责苏家趁机敛财。
青山却也不解释,依旧我行我素,只是别的城早就有人饿死,有些严重的地方满街都是尸骨甚至有的开始闹起了瘟疫,唯独金陵城虽有挨饿之人但是却无饿死之人。
十一月下旬,深夜的药王谷泛着薄雾,清寒的空气里飘荡着药香,苏雪卿手里捧着一本古籍,望着那一锅废掉的药材叹息了一声,“还是不成。”
青空上前,将手里的青羽斗篷披在苏雪卿身上,“夜深了,小姐休息吧。”
苏雪卿摇了摇头,颇有点颓废道:“青空,绕骨柔已经侵入娘的心肺,我却依旧毫无头绪,从前老师总说我在医学药理上天分极高,可是我现在月余的时间却连一颗解药都制不出来。”
“小姐,若不是您夫人只怕早就……”
“你有什么事?”苏雪卿拉了拉身上的斗篷问道。她在药殿里边若是没有急事青空是不会来打扰她的。
“青山回来了。”
“哦,我就去见他。”苏雪卿点了点头,“我先去沐浴更衣,这几日身上一股药味儿。”
待苏雪卿走出寝殿,外边却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雪花落在苏雪卿青鸦羽缎的斗篷上久久未融,微湿的长发披在身后,细小的雪花落在上边像是银河缀满了星光。
苏雪卿望着扬扬洒洒的雪花弯了弯唇,“是该来了。”
“小姐,时间到了。”
苏雪卿点头,“咱们还剩多少米粮?”
“留在药王谷的一百万但没有动,外边虽然一直有在北地收购米粮来金陵,但是买进卖出却只剩十万石了。”
“足够了。”苏雪卿修眉俊眼,清婉却带着一股飒爽。
“我要用这些救命的粮食为苏家打开一扇新的门。”
青山趁夜出了药王谷,苏雪卿去了苏夫人的房里,李嬷嬷在苏夫人房外边的格子间睡着了,忍冬与剪秋两个一左一右伏在苏夫人床榻边。
房里的银丝炭早已烧起,屋内温暖如春。
苏雪卿轻步走了进去,李嬷嬷睡眠浅便醒了过来,瞧见苏雪卿便忙起身,“小姐。”
苏雪卿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上前瞧了瞧苏夫人,见她依旧面色青灰透着一股颓死之意,心中一酸强忍住泪退了出来。
“静姨,娘身上的毒我怕是解不开了,可是我现在却又不得不离开药王谷,我已经将娘日常服用的丹药制好了,明日福嫂会交给你,娘……就交给你照顾了。”
李嬷嬷望着苏雪卿清瘦的身子,长叹了一声,“小姐,你自己的身子……”
“我没事,静姨,那我先走了。”
苏雪卿转身准备离开。
“等会儿!”李嬷嬷叫住苏雪卿,“小姐,您虽然没有说夫人的毒是从何而来,但是老奴思来想去却也明白了几分,往日里您不在正房用饭时二小姐总会亲自去夫人的小厨房看菜,只怕……”
苏雪卿眉目里透出一股忧伤,“婉儿年纪小,静姨别说她,只怕她也是被骗的。”
“原来真的是二小姐……”李嬷嬷摇了摇头,整个人像是苍老了许多,缓步转身回了房,苏雪卿隐隐的听见,“亲生的孩子下毒,这非亲生的却不顾一切救……自己一手带大教养大的孩子,夫人怎么看不开……”
回了金陵城,苏雪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城里一片萧索狼藉,街上空无一人,偶有人走过都是佝偻着身躯,像是骷髅一般。
“不是说朝中有赈灾,为何还是这般情况?”
青山立于马上,摇头叹息道:“小姐看到的还算好的,咱们金陵城至少还有活人,有的地方尸骨遍地整座城都成了死城。朝廷的赈灾粮少得可怜,还不够那些个贪官污吏自己享用哪里会有百姓的份。”
苏雪卿垂眸,是呢,前世自己虽足不出户,但是却也知道旱灾过后没多久蜀郡王便起兵造反,想来明堂上那位天子早就知道蜀郡王有异心,这个紧要关头他自然不敢用国库的粮食来赈灾,那可是军粮啊。